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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西太平洋的航海者》是人類學田野民族志研究中的具有里程碑意義的著作,一方面確立了功能主義人類學把田野作業、理論、民族志等三要素相結合的范式;另一方面強調了體諒世界,反思自身這一人類學研究倫理。對人性的關注可以說是社會科學研究最重要的目標,站在這樣的立場上探索人類學的實踐意義才有可能保持其永久的生命力。
關鍵詞:西太平洋的航海者;民族志工作;人性倫理
中圖分類號:C91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2)21-0052-02
在西太平洋群島上的生活著一群進行庫拉交易的土著人,馬林諾夫斯基賦予了他們“西太平洋的航海者”這一稱號。他們好像是這片廣闊海洋的天然點綴一般,其行為舉止帶有這一片天地的獨特氣質,又同時為這片天地增添了許多民族志特點,亟待眾多的民族志學者去探索發現。如果馬林諾夫斯基只是作為一個單純的描述者創作這本書,只是描述他所觀察到的土著人的生活,庫拉的整個過程,沒有方法論層面的提升,沒有社會學意義上的解釋,那么,他帶給人們的最大感觸也許更多的是一個內容豐富的原始數據資料的積累,他的學術意義不是由自己而是通過他人的使用所體現出來的。但馬林諾夫斯基將觀察描述與研究完美地結合在一起,開創了一個人類學的新時代。
《西太平洋的航海者》對民族志學者而言的一個重要意義在于,提供了有效的田野工作的奧秘所在,這一方法被作者歸納為三條:首先,學者理所當然必須懷有科學的目標,明了現代民族志的價值與準則;其次,他應該具備良好的工作條件,主要是指完全生活在土著人當中而無須白人介入;最后,他得使用一些特殊方法來搜集、處理和核實他的證據。而關鍵的方法論論述也是圍繞著以上三方面展開的。首先從進入田野的實際工作步驟入手,作者認為和土著“保持接觸”的機制對于一名民族志工作者是至關重要的適當條件,這里第一次明確了田野工作的具體操作,想要真正地得到反映研究對象的資料,不再只是簡單進行一些短暫的采訪或是觀察,而應該真正使自己處于所要的調查的社區中。土著人對于研究者來說是陌生的,甚至其文化與自身生長的社會文化很可能存在著嚴重沖突,但是無論如何必須置身其中,先是從地理距離上就要使自身無法順利地回到白人社區,不得不開始與土著人共同生活。一旦做到這一點研究者就為自己的未來研究調查打下了穩固的基礎。在此之上采用積極的研究方法,即調查研究需要預擬問題,這里與“先入之見”是截然不同的,作為一個有著嚴謹研究態度的民族志學者,要要求自己價值中立,但這不代表研究者在深入田野之前毫無準備,馬林諾夫斯基認為研究者帶到田野的問題越多,根據事實鑄造理論和運用理論看待事實的習慣就越強,其裝備就越精良??梢哉f,先入之見在任何學科中都是有害的,但是預擬問題卻是科學思考者的主要稟賦。
而積極的研究方法背后體現的是一種整體的觀察視角。民族志田野工作的首要理想,在于清晰而明確地勾畫一個社會的構造,并從糾纏不清的事物中把所有文化現象的法則和規律梳理出來。首先探知部落生活的骨架,能夠冷靜、嚴肅地研究部落文化的各個方面,從每一個方面中取得一致性、法則和秩序,從而加以結合,成為一個清晰的整體才是真正的田野工作原則。在這些原則的指導下,研究框架才能夠得以構建。首先我們在構建部落的組成及進行文化剖析時,會遇到許多問題,首要的就是這些規則及文化不是固定的,現成的,他們都是存在與最撲朔迷離的材料——人——之中的,用抽象的社會學名詞詢問一個土著人是毫無用處的,那么克服這個困難的目前的權宜之計就是搜集具體的廣泛的證據資料,并為自己理出大體的推論,然后再將這些推論在實際生活中去得到驗證,從而最終得出理論論點。這里作者給予我們一種實用的方法,即使用大綱圖表,這些大綱圖表包括得到的資料,大致推導出的結論等等,從而能夠使自己清晰地看出所缺乏的資料數據,清晰的理論推導過程,困難和問題在我們列出大綱時,就自然而然地自行顯露出來了。其次,而我們的研究框架還包括實際生活的不可測度方面以及行為類型。這些重要的實際生活的不可測度方面不能用詢問或計算資料的方式記錄下來,而只能在完全具體的狀態中觀察。而關于行為類型,從所有社會學或心理學分析的觀點來看,或對任何理論問題而言,在行動中觀察人的行為方式與類型是至關重要的,行為是一種事實,一種相關性事實,一種可以記錄下來的事實。不能因為看不到這些事實的理論意義,就將其忽略,這是一種對現實現象的浪費,而對于其的記錄觀察要求我們在研究一個社區的過程中,應盡早地開始記錄印象的工作,因為某些微妙的特征在新奇的時候會給人以深刻印象,一旦習以為常就不再受到注意了,這里作者又強調了民族日志的重要性,在從事這類研究時,做田野日志應該系統地貫穿于整個考察過程中,常態與特例是互為補充的,往往正是在這些對比中,我們的一些理論論點得到發現或是發現新的問題。最后,我們除了部落組織的固定輪廓與定型化的文化項目,除了日常生活與普通行為資料,還存在著必須予以記錄的精神,即土著人的觀點、意見與說法。因為在部落生活的每項活動中,首先存在著由風俗和傳統規定的常例,其次存在著行動得以實施的具體方式,最后存在著包含在土著人觀念中的對行動的評論。一個人服從于習慣性的義務,追隨行動的傳統規程,這是因為受到某些動機的驅使、某些觀念的引導,并伴之以某些情感,這些觀念、情感和沖動受到其文化的制約,因而也都是該社會的民族學特征,也因此我們必須記錄下來。由以上研究框架具體進行的田野工作,才能最終達到民族志田野的工作目標,即把握土著人的觀點、他與生活的關系,搞清他對他的世界的看法,而之于我們自身,我們最終才能真正認識清楚野蠻社會的面貌,他們的文化,他們的世界觀,而不再僅僅只是簡單的甚至可以稱得上粗陋的片面之言。
真正運用科學的理論方法研究異文化,是我們作為一名嚴肅的社會科學工作者所應有的品質,社會的研究不是簡單的支離破碎的骨架,他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構造,從中,我們得到的也不只是一些社會表象的描述,而是表象背后的社會機制與文化構造,從而通過原始社會來反溯到我們自身,這才是我們做民族志工作的真正意義所在。
除了民族志方法的梳理,《西太平洋的航海者》對庫拉的意義論述還帶給我們許多有關人類學研究的倫理啟發。事實上,庫拉向我們顯示的原始人對價值的全部概念、稱呼所有有價值的物品為“金錢”或“通貨”的謬誤,對原始商業和所有權的流動觀念——所有這些都需要根據我們所讀到的庫拉制度加以修正。而作者所描述的庫拉的技術細節的意義,在于它表達了土著人的基本思想態度,由此拓寬了我們的知識和視野,加深了我們對人性的了解。
最令作者著迷的是能夠從不同的、為某文化所獨有的角度體諒生命和世界,這也是最令筆者感到敬佩的地方。在筆者看來,一個真正的人類科學的工作者所尋求的原來就在這里——體諒世界,反思自身。我們可以進入原始人的意識世界中,通過他們的眼睛去觀察外面的世界,感覺他們的感覺,這是我們進入田野想要達到的目標,但是我們最終的目的卻是豐富和深化我們的世界觀,了解我們的本性,使其在智慧上和藝術上更為細致。作者認為有文明的人類從來沒有什么時候比現在更需要寬容,這句話在如今依然適用,我們的人類科學的研究不是一種文化殖民般的全球一致性,而是真正地做到多元化共同發展,正如費孝通所言,“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這里“大同”才是人類科學研究所期待的,不是我們簡單粗暴地以我們自己的視角去看待異社區,與自己不同的就是落后,就要發展,經濟上的貧困可以衡量,但是人們心中的生活滿意度、幸福感的衡量卻不是像是經濟指標那樣一目了然,它是文化、社會、經濟相互融合的產物,不考慮到當地的文化背景,社會環境盲目的以單一的形式搞調查,作研究,進行發展戰略的實施,并不會帶給我們勝利,往往會出現不倫不類的結局。我們現代社會的發展這種情況屢見不鮮,可是我們依然熱衷于搞整齊劃一的新農村建設,搞規范示范點。示范就可以成功,放之全社會就走向失敗,其中的原因到底何在,其實,很大一部分在于我們這種科學調查研究的態度上,我們的研究恰恰缺乏一種“體諒世界,反省自身”的人文視角。人的科學以它最細致和深邃的形態,應該在理解其他人類觀念的基礎上指引我們達到這種見識、慷慨和寬大。
總的看來,馬林諾夫斯基的《西太平洋的航海者》的學術實踐既確立了功能主義人類學或科學人類學把田野作業、理論或主題、民族志等三要素相結合的范式,也成為后來的追隨者們普遍奉行的具體操作規則的來源,為后來的人類學研究打開了很好的方法論之門。在清晰的規定下,人類學家背負行囊,趕赴田野,有了眾多著作的問世,發展至今,當我們要進入田野之時,仍然遵循著這些主要的原則來收集自己的田野資料,方法的傳習顯然達到了一種成功,但是我們最終的關于“反思自身,體諒世界”的人類學研究目標是否真的能夠為實際社會發展發揮作用,在現在的人類學的發展當中,似乎還沒有發展成熟,在這一點上,筆者認為學科的發展如果不能與實際社會生活相聯系,是不會具有生命力的,人類學在中國的發展如此地顯得虛弱,是不是就是因為我們沒有很好地與實際生活相連呢?我們研究的是最貼近生活的部分,我們自詡有著高尚的研究目標——反思自身,但是我們這種研究,這種反思真的是實用性的,還僅僅也是一種“社會科學博物館”中的收藏品呢?人類學,究竟是在哪里呢?尋求這些答案的過程也許正印證了這句古語:“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人類學的路,尤其是中國人類學的發展之路也許依然要走得很艱難,但是在這條路上,有著山重水復,就一定會有柳暗花明,即便只有著這些“風景”陪伴,我們也并不孤單,這就是人類學的魅力所在吧。
參考文獻:
[1][英]馬林諾夫斯基.西太平洋的航海者[M].梁永佳,李紹明,譯.北京:華夏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