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哲學的懷疑精神

王勇

摘 要：有哲學就有懷疑，懷疑的歷史和哲學歷史一樣悠久。懷疑作為哲學的一種獨特思考方式其形態(tài)是多樣的，但歸納起來可概括為古典的本體論式懷疑論和近代方法論的懷疑論兩種，其他懷疑論形態(tài)或是其中的變種或留有其中的懷疑基因。懷疑精神根本上講是時代的產(chǎn)物。懷疑是哲學的清醒劑。哲學因疑難困惑而懷疑，真正解決疑難困惑的秘密武器不是理論自身，而是實踐辯證法。

關(guān)鍵詞：哲學；懷疑；實踐辯證法

中圖分類號：B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2）21-0027-03

一、哲學懷疑的根據(jù)何在

亞里士多德說，哲學起源于驚訝。其實“驚訝”之中就包含著懷疑的哲學情緒。懷疑是哲學的“清醒劑”。哲學誕生于懷疑之中，哲學誕生早期，古希臘哲學家們?yōu)榱颂剿鲗で笥钪嫒f物的“始基”，獲得關(guān)于自然的知識，他們大多深信一組未經(jīng)澄明的哲學前提性觀念：宇宙萬物是一個有規(guī)律、有秩序合乎理性的有機整體。當代哲學家理查·羅蒂曾指出：“自希臘時代以來，西方思想家們一直在尋求一套統(tǒng)一的觀念”，“這套觀念可被用于證明或批評個人行為和生活以及社會習俗和制度，還可為人們提供一個進行個人道德思想和社會政治思考的框架。‘哲學（‘愛智）就是希臘人賦予這樣一套映現(xiàn)現(xiàn)實結(jié)構(gòu)的觀念的名稱”[1]。正是由于這一套統(tǒng)一的“始基”觀念后來不斷遭到哲學家們的種種質(zhì)疑，因而才有了從古典哲學走向近代哲學、現(xiàn)代哲學乃至后現(xiàn)代哲學演繹的歷史。應(yīng)該這樣說，古希臘哲學家們是從某些“未經(jīng)澄明的哲學前提性觀念”出發(fā)開始自己的哲學沉思，假如古希臘哲學家們最初就因為懷疑這些“未經(jīng)澄明的哲學前提性觀念”而放棄哲學沉思，那么，西方哲學可能會呈現(xiàn)出另樣的哲學圖景。當然，由于哲學本身所固有的批判本性，這些“未經(jīng)澄明的哲學前提性觀念”必然會不斷地遭受到種種質(zhì)疑，受到來自不同維度的強有力的挑戰(zhàn)和批判。讓“未經(jīng)澄明的哲學前提性觀念”變得“清晰自明”，這是哲學家們始終不渝的理想追求和神圣使命所在，但從最終結(jié)果看，哲學家們雖然給自己提出了理想和神圣使命，讓“哲學地基”堅固起來，讓“未經(jīng)澄明的哲學前提性觀念”變得“清晰自明”，但這樣的神圣使命哲學家是完不成的，這是哲學的宿命。從西方哲學的發(fā)展歷史進程看，象西緒福斯的勞作一樣，哲學家始終在懷疑的路途上行進著，不過他們推動的不是“巖石”，而是“疑問”。康德就此總結(jié)性地指出，人類理性非常愛好建設(shè)，不止一次地把一座塔建成了以后又拆掉，以便察看一下“地基”情況如何[2]。翻開哲學史，我們可以看到這樣的哲學景象：每一個哲學家都自信地認為自己澄明了“清晰自明”的哲學觀念，找到了堅固可靠的“哲學地基”，結(jié)束了哲學“亂象”，發(fā)現(xiàn)了某種“全新的東西”和“哲學的真理”。而其他哲學家則懷疑、反駁和批判這種哲學的“自信”。這樣哲學家們總是彼此懷疑，相互批判，整部哲學史就像戰(zhàn)場一樣充滿著濃濃的火藥味，“堆滿著死人的骨骼”。因此，哲學總是在不斷地忙于“推倒重建”、“另起爐灶”、“從頭開始”，做“清理地基”的工作，這其中充分彰顯出了哲學的懷疑精神。每當人類歷史遭遇時代危機時、哲學思維發(fā)生重大轉(zhuǎn)向之際，往往是哲學懷疑最為活躍的時期。哲學的懷疑精神根本上講是時代的產(chǎn)物。黑格爾說：“妄想一種哲學可以超出它那個時代，這與妄想個人可以跳出他的時代，跳出羅陀斯島，是同樣愚蠢的”[3]。一般而言，哲學懷疑精神是在這樣的時代出現(xiàn):“即一個民族的精神已經(jīng)從原始自然生活的蒙昧混沌境界中掙扎出來了，并同樣當它超出了欲望私利的觀點，離開了追求個人目的的時候。精神超出了它的自然形態(tài)，超出它的倫理風俗，它的生命飽滿的力量，而過渡到反思和理解。其結(jié)果就是它攻擊并動搖了現(xiàn)實的生活方式、倫理風俗和傳統(tǒng)信仰。因而出現(xiàn)了一段破壞的時期。再進一步于是思想又集中于內(nèi)。我們可以說，當一個民族脫離了它的具體生活，當階級地位發(fā)生了分化和區(qū)別，而整個民族快要接近于沒落，內(nèi)心的要求與外在的現(xiàn)實發(fā)生了裂痕，而舊有的宗教形式已不復令人滿足，精神對它的現(xiàn)實生活表示漠不關(guān)心，或表示厭煩不滿，共同的倫理生活因而解體時”[4]，懷疑思想就會開始出現(xiàn)。因此，懷疑既是哲學的清醒劑，也是時代的清醒劑。

二、哲學以何種方式懷疑

懷疑是哲學的固有本性，有哲學就有懷疑，哲學史總是伴隨著懷疑論者的身影，懷疑的歷史和哲學歷史一樣悠久。應(yīng)該說，懷疑作為哲學的一種獨特思考方式其形態(tài)是多樣的，但歸納起來可概括為古典的本體論式懷疑論和近代方法論的懷疑論兩種，其他懷疑論形態(tài)或是其中的變種或留有其中的懷疑基因。尋求一個可靠的“自明性”的理論支點或理論前提一直是很多哲學家的理想追求，但是這個“自明性”的理論支點或理論前提是否存在，若存在我們能否認識它，也一直引起懷疑論哲學家們的懷疑。因為在他們看來，“任何證據(jù)都可被一同等有力的證據(jù)所反駁”。如早期的“實踐的懷疑主義”，晚期對獨斷論進行系統(tǒng)性批判的愛那西德穆的“十大論式”、阿格里波的“五大論式”等等。“十大論式”主要挑戰(zhàn)感覺經(jīng)驗，對事物采取不作判斷“存疑”的態(tài)度；“五大論式”則直接針對形而上學本體論，“五大論式”中的“無窮后退”、“假設(shè)武斷”、“循環(huán)論證”成為形而上學本體論的困境[5]。文藝復興時期的蒙田把“認識你自己”和“我知道什么”作為認識原則，認為人是變化無常的創(chuàng)造物，“關(guān)于人找到確定不變的判斷是困難的”，一切事物都在變化，對同一事物不可能作出同樣的判斷。一切知識都是從感覺開始的，但感覺是虛假的會欺騙人，因此，我們必須持懷疑的態(tài)度對待自己的認識，挑戰(zhàn)權(quán)威，認為任何獨斷和固執(zhí)己見都是愚蠢的、確實的標志。蒙田以“我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的積極態(tài)度去探索“不知道”的事物，彰顯出不斷進取的精神。近代哲學主要解決的是求知的問題。求知必須先要有正確的方法。無論是以笛卡爾為代表的理性主義哲學，還是以培根為代表的經(jīng)驗主義哲學都極其重視科學方法在哲學上的運用，并深信運用分析和綜合的理性方法可以認識事物的本質(zhì)，發(fā)現(xiàn)新知識。他們都反對亞里士多德和經(jīng)院哲學的邏輯，都對亞里士多德的方法表示懷疑，認為其方法是錯誤的，不能給人類帶來新知識。培根認為，為了實現(xiàn)科學的偉大復興，必須批判傳統(tǒng)，消除偏見（四種假相：種族假相、洞穴假相、市場假相、劇場假相），他以《新工具》的歸納法取代亞里士多德《工具論》的演繹法，用新的方法探索新知識。但培根開創(chuàng)的經(jīng)驗主義認識路線在休謨那里卻遭到嚴重質(zhì)疑，“休謨問題”由此驚醒了獨斷論“迷夢”中的康德。笛卡爾指出：“要想追求真理，我們必須在一生中盡可能地把所有事物都來懷疑一次。”“懷疑一切”成為笛卡爾全部哲學的第一信條。之所以要“懷疑一切”，是因為感覺和理智都可能會欺騙我們。但“懷疑一切”并不是目的而是手段，通過“懷疑一切”，清除一切可以懷疑的東西，以便空出地方，“然后或者安放上另外一些更好的意見，或者當我把原來的意見放在理性的尺度上較正之后，再把它放回去”。懷疑的目的是排除可疑的東西，找到毋庸置疑的“清楚明白”的觀念，這就是能“思維”、能“懷疑”的“我”，這個“我”成為笛卡爾哲學體系理論上的支點即“阿基米德點”。笛卡爾從“懷疑一切”出發(fā)，提出了“我思故我在”的哲學命題。黑格爾評價說：“從笛卡爾起，我們踏進了一種獨立的哲學。這種哲學明白：它自己是獨立地從理性而來的，自我意識是真理的主要環(huán)節(jié)”[6]。胡塞爾也承認：“笛卡爾事實上開啟了一門全新的哲學。這門哲學改變了哲學的總體風格，它完成了從樸素的客體轉(zhuǎn)向一門先驗的主觀主義的徹底改變”[7]。盡管如此，笛卡爾的“我”、“在”、“思”等自認為絕對不可懷疑的“清楚明白”的觀念仍然遭到康德、薩特、海德格爾的質(zhì)疑，認為“我”、“在”、“思”等不是“清楚明白”的觀念，仍然是未經(jīng)證明模糊的觀念需要澄明。可見，哲學總是對懷疑的再懷疑，是對批判的再批判，是對追問的再追問。

三、哲學懷疑的秘密武器

亞里士多德講：“凡愿解惑的人宜先好好地懷疑；由懷疑而發(fā)為思考，再引向問題解答。人們?nèi)舨灰娪小Y(jié)，也無從進而解脫那‘結(jié)”[8]。黑格爾說：“在懷疑論的面前,人們是懷著很大的敬意的”[9]。他指出，懷疑是一種“具有極高修養(yǎng)的辯證意識”[9]。“懷疑論是一切確定東西的辯證法”[9]，人們之所以對“懷疑”懷著很大的敬意，是因為“懷疑”是一股巨大的震蕩力量，它將一切確定的東西動搖起來，它摧毀一切，而它本身卻穩(wěn)如泰山。“辯證法”在蘇格拉底那里是以“對話”的方式出現(xiàn)的，被蘇格拉底自稱為“催生術(shù)”的盤詰方法。通過“對話”反復詰難和論證直指問題的前提。黑格爾說，蘇格拉底“這樣做，是為了喚醒人們的思想，在人們的信心動搖之后，他就引導人們?nèi)岩伤麄兊那疤幔麄円簿捅煌苿佣约喝で罂隙ǖ拇鸢浮盵10]。“辯證法是現(xiàn)實世界中一切運動、一切生命、一切事業(yè)的推動原則。同樣，辯證法又是知識范圍內(nèi)一切真正科學認識的靈魂”[11]。卡西爾說，偉大的哲人“常常不得不以超越和反對他們時代的方式進行思考。沒有這種理智上和道德上的勇氣，哲學是不可能完成它在人的文化和社會生活中的使命的”[12]。海德格爾要求說：“我們決不要降低我們的潛力來遷就時代的最低水平”[13]。馬克思指出：“理論的對立本身的解決，只有通過實踐的途徑，只有借助于人的實踐的力量，才是可能的；因此，對立的解決絕不僅僅是認識的任務(wù)，而是一個現(xiàn)實的、生活上的任務(wù)，而正是因為哲學把這一任務(wù)僅僅看做理論的任務(wù)，所以哲學未能解決它”[14]。純粹理論的本身不能解決理論問題。“凡是把理論引向神秘主義的神秘東西，都能在人的實踐中以及對這個實踐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決”[15]。任何肯定都是否定。肯定中包含著否定，反之亦然。馬克思說：“辯證法,在其合理形態(tài)上,引起資產(chǎn)階級及其夸夸其談的代言人的惱怒和恐怖，因為辯證法在對現(xiàn)存事物的肯定的理解中同時包含對現(xiàn)存事物的否定的理解，即對現(xiàn)存事物的必然滅亡的理解；辯證法對每一種既成的形式都是從不斷的運動中，因而也是從它的暫時性方面去理解；辯證法不崇拜任何東西，按其本質(zhì)來說,它就是批判的和革命的”[16]。哲學因疑難困惑而懷疑，真正解決疑難困惑的秘密武器不是理論自身，而是實踐辯證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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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卡西爾.國家的神話[M].北京：華夏出版社，199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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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56.

[16]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