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健
(東南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江蘇 南京 211189)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通過積極參與產品內國際分工獲得了較快發展。但由于整體上仍然以勞動力等低端要素稟賦參與產品內國際分工,決定了我國的國際分工地位依然不高,相應的價值獲取能力也存在很大的瓶頸約束。從分工專業化角度來看,這反映的一個突出問題就是我國至今仍未形成清晰的內部專業化分工體系,更多地表現的是低端過度競爭。而這最終導致的便是對既有要素稟賦利用的過度壓迫,進而不利于更專業化、更高級要素稟賦和更高端專業化能力的形成。鑒于此,繼續深化參與產品內國際分工依然是我國重要的戰略選擇。除繼續關注各地區以對外貿易和跨國投資形式體現的對外參與國際分工發展特點外,更要注重參與國際分工過程中地區專業化能力的形成及其對我國區域經濟發展的重要意義。
在既有理論和經驗研究方面,作為一個炙手可熱的話題,產品內國際分工對區域經濟增長的影響諸多學者均進行了很好的探討。Ishii等 (1997)、Feenstra(1998)和Hummels等 (2001)認為產品內國際分工使全球中間品貿易在現代國際貿易中的比重大大上升,由于產品內分工使國際分工程度更加細化,因而更有利于生產成本的下降和資源配置的優化,從而對生產效率提高乃至產業國際競爭力提升均有顯著的促進作用[1][2][3]。對一個國家 (地區)來說,只要在特定生產階段具有比較優勢就可以參與其中,從而使比較優勢得到更充分發揮[4]。針對我國的經驗分析中,從總體趨勢來看,以加工貿易為主體現的產品內國際分工對地區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還在不斷加強,并與一般貿易體現的國際分工影響差距不斷縮小[5][6]。但也有研究認為,如果東部地區繼續以粗放發展模式從事低附加值的勞動密集環節,那么它就不可能為中西部騰出市場和增長空間,地區差距存在且持續擴大的現實邏輯也會更具內生性和長期性[7]。
國際分工深化也導致了更加明顯的地區專業化發展,我國大多數省份的專業化水平在此過程中不斷提高。更為重要的是,地區專業化水平提升對我國區域經濟發展產生了深遠影響。白重恩等(2004)認為,地方專業化及在此基礎上的地區貿易能促進經濟發展和產業質量改善[8]。梁琦等(2006)研究也發現,地方專業化發展促進了長三角地區產業由勞動密集型向資本密集型轉變[9]。與上述觀點不同,翁媛媛等 (2009)則認為專業化程度高的地區經濟表現平平,一個重要方面就是這些省份的產業結構較為單一[10]。
總體而言,我國不同區域自身發展的歷史條件和現實差異,共同決定了其參與國際分工的不同狀況。更重要的是,參與國際分工從根本上反映了我國不同地區基于自身要素稟賦等條件,在對外開放環境下保持或調整既有分工專業化發展思路的過程,因此本文研究將在產品內國際分工框架下,從與分工相對等的地區專業化角度,探討地區專業化對區域經濟增長的影響。
根據考察需要,為更好揭示各地區在參與產品內國際分工過程中新地區專業化的分布特點,我們將通過比較方式展開討論。從國際分工格局演化的歷史變遷來看,主要經歷了產業間國際分工、產業內國際分工和產品內國際分工三個典型階段。與前兩個階段相比,產品內國際分工不斷深化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地區專業化現象變得更加明顯。
關于地區專業化的衡量,國內外至今還沒有一個公認的測算方法,本文主要采用區位商指數(LQ)來表示。它是一個地區特定產業的某個發展指標與該地區所有產業相應發展指標的比例,再除以全國該產業發展指標與全國所有產業相應發展指標比例后的比值。在實際衡量中,對基于產業間、產業內國際分工形成的地區專業化的衡量,我們主要用最能體現這一分工特點的一般貿易數據構建的區位商來表示。而對基于產品內國際分工形成的地區專業化的衡量,鑒于加工貿易是產品內國際分工最重要的實現方式,這也是我國各地區參與產品內國際分工的主要表現形式,因此我們最終采用類似Ng等 (2003)的處理方法,即用最能體現這一分工特點的加工貿易數據構造的區位商來表示[11]。具體而言,就是用各地區來料加工和進料加工貿易數據來衡量加工貿易水平,并基于此進一步構建基于產品內國際分工下的地區專業化區位商指數。需要說明的是,以上兩類區位商指數的對應原始數據均來自國研網對外貿易數據庫和各地區經濟年鑒,時間跨度為1998-2008年。
圖1給出了各地區 (不包括西藏和海南,重慶數據并入四川)基于產品內國際分工形成的地區專業化分布情況。為便于比較,我們還給出了基于產業間、產業內國際分工形成的地區專業化分布情況。考慮到有些年份數據可能存在異常波動,圖1實際描繪的是1998-2008年的平均值。總體來看,兩條曲線反映了國際分工格局演化過程中我國不同地區形成了各具特色的地區專業化。其中,產品內國際分工條件下形成的地區專業化中,廣東、江蘇、天津、遼寧、福建和上海等比較靠前的省份均在東部沿海地區。樊福卓 (2009)的研究也指出,從地區路徑來看,廣東、浙江、江蘇等對中國地區專業化水平提高的貢獻度較大[12]。但與其研究不同的是,本文更明確指出了該種地區專業化具有的特點。比較而言,產業間、產業內國際分工形成的地區專業化中,除北京、浙江和河北外 (廣東、江蘇等省份表現的地區專業化水平更低),其他大多是中西部地區省份,最明顯的如陜西、內蒙古、寧夏、吉林、湖南和山西。

圖1 開放條件下地區專業化發展的區域差異
參考Gorg等 (2008)的理論模型,假定一個地區的生產活動存在大量的中間投入品 (Ethier,1982),在標準的C-D生產函數基礎上,我們將生產函數設定為如下形式[13][14]:

其中,Yit表示總產出,Lit、Kit分別代表生產中的勞動力和資本投入,Mit為差異化中間品投入,a0eλ代表技術進步狀況。下標i表示地區,t表示時間,上標λ代表技術進步效率,α、β、γ則分別為勞動力、資本和中間投入品產出彈性系數。
對各種差異化中間品Mit,我們認為其主要通過不變技術生產出來:

其中,xikt表示地區i在時刻t使用的第k種差異化中間品數量,0<ρ<1反映最終產品生產中各中間品之間的替代程度。nit表示均衡狀態下,由生產過程內生決定的差異化中間品種類。對式 (2),假設所有差異化中間品xikt都是在勞動力和資本投入下,經由同樣規模收益不變生產函數生產的,且所有中間品對最終產品生產的貢獻度一樣。如中間品價格也相同,則均衡條件下的中間品投入數量最終也相同,即滿足條件xikt=xit。由此,將式 (2)簡化并代入關系式 (1),再經對數化處理后可以得到如下簡化形式:

式 (3)表明,隨著生產中使用中間品種類nit和相應數量xit的增加,其對地區經濟增長均表現為促進作用。而進一步從分工角度來看,多樣化中間品nit投入的不斷增加,也意味著分工水平的不斷細化。由于分工和專業化發展是一個事物的兩個方面,由此可以認為在統一的分工發展框架中,專業化水平的不斷提高也就意味著更多樣化的中間品投入,進而表明專業化水平的不斷提高也會表現出對地區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
由此,我們可進一步得到如下改進的關系式 (4):

最終,基于關系式 (4),再加進相關控制變量后,我們設定如下形式的回歸方程:

其中,ln為自然對數符號,下標i表示地區,t表示年份,μ為常數項。δi為地區固定效應,體現了各地區特有的、不隨時間變化的未觀測影響因素;ηt為時間固定效應,體現了僅隨時間變化的影響所有地區經濟增長的因素。Yit表示地區經濟增長水平,labor為勞動力投入,capital為資本投入,區位商指數LQ則體現了基于產品內國際分工的新地區專業化,input代表差異化中間品投入,Zit為其他控制變量,εit表示隨機誤差。
按上述理論模型,對相關變量的具體衡量如下。因變量——區域經濟發展水平Y用人均地區生產總值表示,考慮到價格因素影響,用1998年基期 (1998年=100)的各地區消費價格指數進行平滑處理。在自變量中,產品內國際分工下新地區專業化LQ的衡量方法同前;平均中間品投入量input用各地區人均加工貿易額 (input)表示,相應數據均根據當年人民幣對美元匯率轉換成以人民幣計價,再用1998年基期 (1998年=100)的各地區零售價格指數進行平滑處理。勞動力labor和資本投入capital分別用各地區年底從業人員和固定資產投資總額 (用1998年基期的各地區固定資產投資價格指數進行平滑處理)表示。對于其他控制變量,人力資本區分了高素質與中低素質人力資本 (hr—high、hr—low),分別用高校和中學在校學生數占總人口比例表示;基礎設施條件 (infra)用每萬平方公里公路里程表示;制度因素 (policy)則用地方財政支出占GDP比重表示。
初步經驗分析中,由于變量input與capital、infra間存在較高相關性,這嚴重影響了結果的穩健性,因此進一步考察中剔除了變量input。最終表1的OLS回歸結果中,大多數變量都通過了顯著性檢驗,并與預期相符。比較而言,在控制了地區與時間差異后,LSDV回歸結果的變量LQ值回歸系數顯著提高,但變量traffic、policy卻不顯著,經調整后的擬合度也沒有顯著改善。為此,進一步基于空間面板的分析中,沒有再關注地區和時間差異帶來的影響。從回歸情況來看,無論空間自回歸還是空間誤差模型,均較OLS、LSDV擬合更好。和前兩種方法相比,由于考慮了區域經濟發展的空間依賴性,變量LQ影響作用不僅顯著為正,且對區域經濟增長的邊際影響作用更加突出。

表1 基于產品內國際分工的新地區專業化對區域經濟增長影響的估計
具體來看,回歸結果中,空間自回歸系數ρ在1%水平上通過了顯著性檢驗且為正,表明各地區自身經濟發展對周邊地區發展存在著比較明顯的正向作用。進一步地,空間誤差自相關系數λ也在1%水平上通過了顯著性檢驗且為正,表明還有其他一些因素同樣對區域經濟發展存在促進作用。由于方程擬合度已達到90%以上水平,這表明忽略因素對此處分析并沒有構成嚴重影響,結果還是比較可靠的。
重點關注變量LQ回歸情況,其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在控制其他因素影響下,基于產品內國際分工的新地區專業化發展仍能非常穩健地構成促進地區經濟增長的一個方面。按照分工理論,分工和專業化發展與市場規模的不斷擴張是相互影響的。這意味著通過參與產品內國際分工并基于此分工模式形成更強的專業化能力,各地區不僅能在更大范圍內、更充分發揮相對要素稟賦等方面的比較優勢,而且經此種新地區專業化能力提升獲得了更顯著的規模經濟效應。特別是當這種專業化能力在更廣區域范圍內形成,并使得不同區域之間的分工合作關系變得更緊密時,會進一步促進不同區域市場經濟發展的關聯度,進而帶來更明顯的規模經濟效應和專業化能力的持續發展,最終促進整個區域經濟的增長。它同時也表明不同區域新地區專業化基礎上分工合作關系的不斷加強,更有利于本土生產價值鏈體系的逐步形成,在與全球價值鏈體系互動中向高附加值環節攀升的可能性也變得更大,最終表現為區域經濟將以更高質量的方式獲得進一步發展。
基于空間面板分析,本文重點關注了產品內國際分工深化以及這一分工模式下形成的新地區專業化對我國區域經濟增長的影響。定量比較表明,我國不同地區在參與國際分工過程中,也形成了不同地區專業化特色,而基于產品內國際分工的新地區專業化特色在東部沿海地區表現得最為明顯。實證分析表明,新地區專業化發展通過更充分發揮各地區要素稟賦和規模經濟效應、促進更廣區域范圍內分工合作關系的建立,帶動了區域經濟更顯著的增長。
為了在更廣范圍內促進我國不同區域新地區專業化能力的形成和發展,我們研究認為,首先需要進一步深化對外開放,擴大參與產品內國際分工的地域范圍,深化參與的層次性;其次,從可持續性發展與動態升級角度來說,要更注重本土跨區域分工合作過程中新地區專業化能力內生培養機制的建立。而圍繞上述總體戰略發展思路,落實到更具體的區域發展規劃中,對東部地區而言,作為全國經濟發展和參與國際分工新格局的領頭羊,如何將自身未來發展的突破與加強對本土生產網絡體系的構建和引領作用的發揮更緊密結合起來,已變得至關重要;對中西部地區而言,融入勞動密集型行業產品價值鏈進而獲得升級是其當前深化參與產品內國際分工的起點,也是傳統分工模式下專業化發展道路轉型不得不經歷的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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