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林徽因散文的語言特征

摘 要：林徽因的研究熱潮已經持續很長時間。但是學者們對林徽因文學作品的研究大多局限在詩歌和小說領域，其散文一直鮮有人問津。若要正確認識一個作家文學作品的價值，任何一種文體的研究都不能忽視。針對此現象，本文就著重對林徽因散文中的語言這一方面進行分析。關鍵詞：林徽因；散文；語言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2）12-0128-02被胡適先生譽為“一代才女”的林徽因，風華絕代，智慧超群。她短暫的一生留下的為數不多的文學作品（六十多首詩歌，十多篇散文，六篇小說，一部未完的四幕劇）幾乎篇篇都是精品。近些年來“林徽因熱”持續不退，對于其作品的研究也主要集中在詩歌和小說方面，林徽因的散文研究十分薄弱。但林徽因僅有的幾篇散文已然形成了自己獨特的文風，也有學人認為甚至超過了她的詩歌。陳邑華的《林徽因散文的詩性美》從感情、思想、語言等方面探討林徽因散文的詩性美，認為林徽因散文有“文言的雅潔雋永、意蘊深遠，西語的句式變格，現代口語的淺顯流暢，和諧地交融著，融和著作者的生命質地和色彩，閃現著意象、幻想和激情的光芒”[1]黃艷琴《林徽因散文藝術魅力探尋》抓住了林徽因散文的重要特點——秀中帶豪。文章也提到了林徽因散文中所體現的她的中西文化修養和不同于以往閨秀的學者風范[2]。兩篇文章無一例外都注意到林徽因的教育、性格以及身份對其創作的影響，也提到了林徽因的詩歌對其創作的影響。但是對于林徽因散文的語言卻沒有集中地探討。林徽因散文的魅力何在？何以有評論家說她的詩“不如她的散文好”？何以說她的散文當在“五四以來優秀篇目之列”？何以說“將這些散文放在散文大家的行列也毫不遜色”？[3]筆者認為，林徽因獨特的個人風格正是閱讀其散文能產生愉悅的重要原因。語言對讀者閱讀體驗的影響至為重要，因為文學說到底就是語言的藝術。本文將著重從兩個方面探討林徽因散文的語言特征。一、機智明快、雄辯恣肆的語言風格散文不像小說有復雜曲折的情節做支撐，也不像詩歌有豐富的意象和韻律的經營。散文的平易性，恰恰加大了散文寫作的難度，王國維的“散文易學而難工”即是如此。林徽因自小所入即是教會辦的培華女子中學，十六歲又隨父游歷英倫，還考入當地的St.Mary’college就讀，這一時期，她開始廣泛接觸西方文學作品，也因為其父林長民的社會地位，她得以接觸當時英國上層社會的名流。這使她自小在中西雙重文化教養下長大，愛好英國人的“午后茶具”。她的沙龍式的“太太客廳”名噪一時。林徽因的健談人所共知，她的好友費慰梅曾回憶“她的健談人所共知，然而使人嘆服是她同樣也擅長寫作。她的談話和她的著作一樣充滿創造性，話題從詼諧的軼事到敏銳的分析，從明智的忠告到突發的憤怒，從發狂的熱情到深刻的蔑視，幾乎無所不包。她總是聚會的中心人物，當她侃侃而談時，愛慕者總是為她那天馬行空般的靈感中所迸發出的精辟警語而傾倒。”[4]這段話極其生動地描述了林徽因作為沙龍女主人的風采，指出了她的談話和著作相得益彰。林徽因散文語言的突出風格就如她的滔滔不絕的談話一般，機智雄辯、恣肆明快。讀她的散文如同聆聽她率真坦蕩地侃侃而談，她的所想所思在她的語言當中便可尋出脈絡。林徽因的另一篇討論詩歌的文章中這樣描述，“喜悅，哀思，憂怨，戀情，或深，或淺，或纏綿，或熱烈，又一面順著直覺，認識，辨味，在眼前或記憶力感官所觸遇的意象——顏色，形體，聲音，動靜，或細致，或親切，或雄偉，或詭異”。（林徽因《究竟怎么一回事》）林徽因這種機智細膩、酣暢淋漓的語言和細膩精到的領悟力，給讀者帶來了一種暢快的閱讀體驗。雖然其語言如汪洋恣肆一般揮灑，但卻沒有鋪陳渲染的拙劣，一切皆為心聲，不吐不快，完全系個人飽滿的體驗。林徽因曾說過自己行文的構思，得益于一種“情緒上的小小旅行”。（林徽因《一片陽光》）“散文重創作主體宣泄，重議論，與詩歌主題隱藏在意象化的組合，小說戲劇主題隱藏在故事化的演變中頗不相同。”[5]正因為林徽因敏捷的才思，自由的心性才使得她的散文不同于以往閨秀文章的單純細膩甚至忸怩，而是如她的談話一般爽朗。她的“情緒的馳騁”使得她的主體性在文中盡情飛揚。她的散文很少使用第一人稱，這并非刻意規避“我”的存在，而是她的主體意識已經消融于此，滲透文章肌理，敘述者與作者之間沒有了距離，讀者讀之也愈感親切了。“擺脫了真實的限制，脫離了‘我’即作者的模式，散文的敘述視角更多樣靈活了，其結構也更加開放且富于彈性。”[6]大文豪蘇軾也曾贊賞這種自然地處理文與思的方式，“吾文如萬斛泉源，不擇地皆可出…所可知者，常行于所當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如是而已矣。其他，雖吾亦不能知也。”這種隨物賦形的結構卻自然縝密，渾然一體。二、“陌生化”的語言震撼林徽因的語言天賦不只體現在上述這一方面。好的語言必然要有沖擊力，牽動讀者的神經。在林徽因的筆下，“景物是美得到處使人心慌心痛”（《山西通信》），“疊著不平常的企望”，“敲詐自己有限的想象力去鋪張出自己所沒有的情感，來騙取讀者的同情”。（《文藝叢刊小說題記選》）“一面要天真奔放，熱情地自白去邀同情和了解，同時又要寂寞沉默，孤僻地自守來保持悠然自得的完美和嚴肅。”（《究竟怎么一回事》）美是“使人心慌心痛”，幻想力是“敲詐”得來的，感情是“鋪張”，而完美和嚴肅竟是“悠然自得”的。這些奇妙的語言組合正是林徽因語言的可愛之處。俄國形式主義提出語言的“陌生化”理論。很多好的文章都不自覺地使用了語言“陌生化”的藝術，對普通語言所施加的有組織的暴力，改變和強化了普通語言。林徽因散文的這種語言搭配，我們從未見過，但是結合語境卻感到十分恰切，被描述對象恰恰蘊含了這些質素，作者憑借其獨到的感官判斷力把它們提煉出來。當這種有機組合呈現在我們面前時，對我們慣常的反應機制產生了美妙的沖擊。藝術說到底是體驗的過程，發現的過程，而不只是重復或強化既定認識的過程。陌生化是指對日常話語以及前在的文學語言的違背，從而創造出一種與前在經驗不同的特殊的符號經驗。創作就是通過許多不同的故事、變換著的語言來表達作家用簡短的語言就能概括了的核心思想。之所以創作不斷變化，是讓讀者產生新鮮感，讓作品引人入勝。我認為，讀者與作者之間的信任即建立于此。因為林徽因的語言表達，我們對腦海中已有了既定認識的“美”、“幻想”、“嚴肅”有了耳目一新的領略。“陌生化”的理論核心，正是要“我們對日常生活的感覺方式支持的習慣化過程起反作用，要很自然地對我們生活預期中的世界不再看到或視而不見，要創造性地損壞習以為常的、標準的東西，以便把一種新的、童稚的、生氣盎然的前景灌輸給我們。”[7]林徽因把語言的“陌生化”運用得更精彩的文章是《彼此》。這篇文章的過人之處在于通過語言深刻又生動地表現大時代中大后方那種安靜卻悲壯的生活，一種生活勇氣和智慧。“尚在生存著的，繼續著是力，死去的也繼續堆積成更大的恨。恨又生力，力又變恨，惘惘地卻勇敢地循環著，其它一切則全是懸在這兩者中間悲壯熱烈地穿插”，“每件經驗都有它粗壯的真實，沒有嘆息的余地”，“你我生死，就不檢討它的意義以自大。也還需要一點結實的憑借才好”，“且最好讓我們共同酸甜的笑紋，有力地，堅韌地，橫過歷史”[8]，文中都是這樣富有質感和力度的大氣語言。文中多次用“酸甜”來形容“笑”，這打破了我們以往對笑的描繪，而是一種全新的表達，但用來形容大后方生活的苦中作樂，艱辛與激昂相交織的復雜心理是再貼切不過了。伊塞爾曾說過“閱讀的全部意義就在于，它使我們產生更深刻的自我意識，促使我們更加批判地觀察自己的種種認同……當我們努力閱讀一本書時，我們所‘閱讀’的其實一直就我們自己。”[9]好的作品，總是不斷地把我們帶到生活現場，帶到“此在”，喚起我們感受生活、思考生活的沖動。林徽因的散文絕不發空洞之感嘆，也沒有過多的絮叨，而常是有學識有見地的。如果沒有她的學識和才思做支撐，便不可能有林徽因式的散文，只不過多了一種小女人散文，勉強稱其為“美文”，也不過是溢美之詞的堆砌罷了。文如其人于林徽因再合適不過了。她的教育、愛好、性格氣質等無不影響著她的散文作品。其子梁從誡先生曾說：“母親富有文學家式的熱情，靈感一來，興之所至，常常可以不顧其他，有時不免受情緒支配”。（梁從誡《倏忽人間四月天》）但也正是這一閃而過的靈感成了林徽因寫作的動力和源泉，林徽因自白“我認為最愉快的事情都是一閃亮的，在一段較短的時間內迸發出神奇的——如同兩個人透徹的了解：一句話打到你心里，使得你理智和感情全覺到一萬萬分滿足；如同相愛；在一個時候里，你同你自身以外另一個人互相以彼此的存在為極端的幸福；如同戀愛，在那時那刻眼所見，耳所聽，心所觸無所不是美麗，情感如詩歌自然的流動，如花香那樣不知其所以”。（林徽因致沈從文的信）她向來反對無病呻吟，而是主張作品都是心聲，累積在胸中，不吐不快而為之。她的散文語言的“陌生化”特征正是得益于她那“情緒上的小小旅行”，她健談且善于想象，加之詩人的才思敏捷和浪漫情懷，自然迸發出奇異的警句妙語。文學創作依賴于才華，但這并非創作的全部，創作還需要有感受和思考的能力，發現美和追求美的沖動，對于“靈感”、“斷面”的捕捉更是不可或缺。林徽因散文的語言魅力正在于她的創作不僅是過人的才華使然，更是其深厚的中西文化修養、長于審美、真誠直率的氣質、敏銳的洞察力所成就的，缺少任一方面，便都沒有這般靈動飛揚的林徽因式的散文，也沒有這樣一個林徽因。參考文獻：[1]陳邑華.林徽因散文的詩性美[J].閩江學院學報，2008，(3).[2]黃艷琴.林徽因散文藝術魅力探尋[J].邵陽學院學報，2002，(4).[3]陳學勇.蓮燈微光里的夢——林徽因的一生[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4][美].費慰梅.梁思成與林徽因[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0.[5]喻大翔.用生命擁抱文化——學者散文的文化精神[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2.[6]陳劍暉.構建新的散文理論[J].學術研究，2005，(2).[7]趙一凡.西方文論關鍵詞[M].北京:外語與教育研究出版社，2006.[8]林徽因.林徽因文集[M].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06.[9][英].伊格爾頓.二十世紀西方文學理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