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大連中國人的文學創作活動,是誕生在殖民地深受五四新文化洗禮的產物,和日本作家的文學創作構成了一個完整的整體,共同記錄和見證了日本殖民時期現代性、殖民性相互交錯的言語都市大連的影像與本質。關鍵詞:日殖時期;大連都市文化;中國作家;文學創作中圖分類號:I209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2)12-0138-02一一部中國近代史是在扭曲中打開的,而大連恰恰就處于這部歷史的起點上。大連,自1905年起,到1945年,被日本侵略者殖民統治達四十年之久,受盡屈辱,飽經滄桑。為了永久地占領大連,也為了滿足殖民者奢華生活的需要,在日本人慘淡經營下,大連成為國內最先實現早期工業化的現代城市和商業、交通、金融比較發達的現代商埠,成為國內接受外來文化最早、最多的地區之一,在文化上完成了由農業文化向工業文化、由傳統文化向現代文化的轉型,在國內較早地形成了現代文化的新格局。但是,作為日本的殖民地,大連不僅呈現出摩登都市的現代氣息,在燈紅酒綠、光怪陸離的背后隱藏的是歧視、剝削和壓迫,是貧窮、痛苦和死亡。與中國人街、寺兒溝苦力居住區相比,可以明顯感到“美丑的對比”,“貧富的反差”,“壓榨與被壓榨的對立”……,反差之大令人難以相信這是出現在同一都市內的風景,會發現原來眼前美麗的摩登現代都市只不過是以一種巧妙的方式拼湊起來的夢幻而已。實際建設者——大批的苦力,付出艱辛的勞動,甚至生命賺來的卻是微薄的收入,他們在破爛不堪的矮屋中茍延殘喘。毫無疑問,摩登都市大連是殖民者的天堂,卻是被殖民者的地獄。這一切,一方面構成了大連較早地接受現代文化和傳播新思想的重要基地,另一方面孕育了大連反抗帝國主義和殖民統治的民族意識和抗爭精神,奠定了在“五四”運動影響下,大連的中國作家文學創作的基本主題和曲折的表現形態。二作為日本帝國主義殖民地的大連與“五四”新文化運動存在著天然的內在聯系。早在“五四”運動之前,日本強迫北洋政府簽訂延長旅順、大連租借期的《二十一條》就激起了大連和全國人民的強烈反抗,而1919年爆發的“五四”運動的重要導火索就是反對“巴黎和會”通過的《巴黎和約》,所以說長期在日本殖民統治下的大連早已蘊藏著反帝風暴,很早就出現了具有現代意義的新文化活動。1910年創辦的報紙《泰東日報》在同盟會成員傅立魚主編下,便已開始了反帝反封建、求新圖強新思想的傳播。在19世紀20年代,以傅立魚為首的一大批愛國進步的知識分子,高舉“五四”運動文學革命的旗幟,以《新文化》(《青年翼》)、《泰東日報》為陣地,創作發表了大量反映大連人民苦難、鼓勵人們奮進的具有明顯的反帝反封建進步傾向的現代小說、現代詩歌、散文、雜文、政論等作品,在積極傳播白話文和新文學方面作出了巨大的貢獻,并且,奠定了大連現代文學創作的基礎。時任《新文化》主編的汪楚翹的中篇小說《惡果》反映了在新思潮影響下追求婚姻自由的女性最終仍被封建惡勢力吞噬的悲劇,具有強烈的反封建的社會意義。奉雪的小說《革命與愛情》,則直接描寫了為追求光明不惜拋棄愛情和生命的青年革命者的形象。白話自由體的現代詩歌創作也一時興盛,像歌頌“五卅慘案”中不幸殉難的烈士的宗愛光新詩《怎么死的?》,描寫工人悲慘遭遇的東山的《可憐的工人》等。傅立魚、汪楚翹、沈紫礅、安淮陰、陶然、俠夫等人所寫的雜文、評論,筆調犀利,充滿激情,針砭時弊,矛頭直指帝國主義和軍閥統治,具有強烈的震撼力和戰斗性。進入三四十年代,日本殖民者加強了政治統治和文化控制,大連地區具有民族意識和愛國進步思想的知識分子,在文學中曲折地表達對社會和現實的不滿與反抗,大連文學不僅沒有衰弱,而且,呈現出繁盛和多元的形態,涌現出眾多的文學社團和作家群,僅1933年到1935年期間有曦虹社、白光社、曙光社、響濤文藝社等60個文學團體。如1934年1月,石軍、田兵、島魂,渡沙、夷夫、也麗、曲舒、太原生等組織了文學團體響濤文藝社,并在《泰東日報》創辦“響濤”文藝周刊,發表了大量的詩歌、小說、評論等作品。三在“五四”新文學影響下,日本殖民統治下的大連,在文學上突出反映了現代都市中存在的貧富差別、苦難與死亡,表現出對悲慘生活處境的控訴和對人的基本生活的期盼,表達了對生死線上苦苦掙扎的社會底層被侮辱被剝削民眾的同情,在其中涌動的是深沉而強烈的反抗的沖動和仇恨的力量,包含著對于日本殖民統治罪惡的曲折的抗爭。首先是反映貧富差別,對上層富人階級的不滿、憎恨與仇視,對窮苦百姓深厚的同情。如笳嘯的《雨天》(《泰東日報》1930年3月4日)采用對比的手法描寫了貧富的巨大差距。在富家高大的門口,乞兒苦苦的哀討。車里的闊太太笑看窗外飛馳的汽車濺起的雨水中狼狽不堪的車夫和行人。香冷的《阿保他們》(《泰東日報》1928年10月22日)書寫了從山東逃難來的母女三人無家可歸,在D市郊外一個小村落的村頭茫然無助的處境。她們在城市街頭已經流浪了幾天,“眼看到市里有廣廈千萬間,甚至連富人的狗都有精美的小屋住。但是,她們就是打算在人家的屋隅街角勉強度過一夜,都是不許的。總是到處有人追,好像連富人街特有的街土,都怕被他們玷污了似的。為了找到安身之處,只好來到這村頭。“最后,只有村狗吠向這邊,和市里深夜狂浪享福的富人們歸來汽車的吼叫聲,在秋風中不住地傳來。但又有誰能夠想到這村頭露宿的阿保他們呢?”這種不幸的命運,具有普遍性,不僅是難民,就連久住都市的店員莫不如此。在彤心的《痛苦》(《泰東日報》1928年11月27日)中,作者寫道:“你不要看那成百間的新式樓房,多么美麗宏壯喲!可是店員的宿舍仍是一個容量三十余人的一處寢室。什么新鮮空氣呀!清潔呀!衛生呀!在這里是沒有份的。我們只有和豬窩里一般的骯臟與沉窒!當然細菌是這室內的唯一產品和活動者,可是正因為這樣,我們也沒有一個不受肺病的染指。”其次,表達對現實和社會的批判,抒發和宣泄反抗、復仇的情緒。如微靈的《天平氣象》(《泰東日報》1930年8月12日)寫黃包車夫的悲慘困苦的生存境遇,批判現實的貧富差別,發出了“舊世界要在這生活追求急劇化的階級意識覺醒中崩潰”的吶喊。秋痕的《未別以前》(《泰東日報》1930年9月16-30日)坦露出悲天憫人的情懷和迷茫的反抗意識,發出內心的控訴和咆哮,“被供咀嚼的弱者呀!振起固有的精神,鼓起來盡有的血力,喊醒盡有的同伴,殺死所有的惡魔!”波俠的《阿芳的一生》(《泰東日報》1930年9月13日)“我”在醫院里相識了一個來自鄉村的女子,天真、真誠,“我”應了她的請求而同居。之后,種地,養家禽,又加上生了一個孩子,二人過上了幸福、美滿的家庭生活,但是,一天,阿芳進城,晚上卻未見歸來,原來是進城殺死了縣長,為父母親報仇雪恨,然而,她的頭懸掛在城上,只留下一封永別的遺書。笳嘯的《獻血》(《泰東日報》1930年8月12日)中平素做工殷勤,待人和藹的阿李,不滿不公平的世道,憎惡貧富差距懸殊的現實,選擇另一種反抗方式——自殺,以反抗虐待他的工頭,在他留下的遺書里,表示不愿過這種牛馬不如的生活,希望他的血能暗示給人希望的光明。再次,揭示和批判愚昧和麻木的精神狀態。與上述作品略有不同的是丁煥文的《生命的斷送》(《泰東日報》1930年8月17-18日)。這篇作品不僅反映了底層生活的艱難和命運的悲慘,更深刻的地方在于書寫了周圍人們的冷漠、隔膜和無情,批判的矛頭不僅指向黑暗的社會現實,而且直戳人的精神世界,明顯地帶有魯迅所代表的現實批判的“五四”文學傳統。故事描寫的是一個賣餅的老人,每天為餅鋪賣餅,一天遇到一個好心的青年,全包了他的餅子,而且,找的錢也不要。老人并不理解年輕人的做法,向餅鋪的人們述說此事,卻引起了伙計們的忌恨和老板的戲弄。店鋪老板用一張一元假錢偷換了老人墊付的本錢來欺詐老人。無錢償還本錢,老人痛苦已極,憎恨起好心的青年來。在炎炎烈日下老人昏迷到下,然而,周圍賣瓜和吃瓜的人們先是冷嘲熱諷,隨后又把吃剩的瓜皮拋到老人的身上,哄笑中各自歡快地散去。老人死去,卻無人埋葬,連警察發現也遠遠躲開,最后尸體腐爛,被野狗扯走。這一切恰恰和大連的日本作家的對于現代都市的浪漫生活和殖民體驗的文學創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和反差。從另一個側面反映了殖民統治下大連的社會黑暗,控訴了日本帝國主義的罪惡,揭露了日本作家所寫的繁華、摩登是建立在剝削和壓迫之上,在繁華的背后是貧窮、苦難和死亡。從這個意義上講,大連的中國作家的文學和日本作家的文學創作構成了一個完整的整體,共同記錄和見證了日本殖民時期現代性、殖民性相互交錯的言語都市大連的影像與本質。參考文獻:[1]黎生、藍升.曙光:殖民統治時期大連的文化藝術[M].大連:大連出版社,1999.[2]李振遠.大連文化解讀[M].大連:大連出版社,2009.[3]竹中■一.大連歷史散步(大■史散■)[M].■星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