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中國電視劇家族敘事的現代視野

摘 要：《闖關東》、《走西口》、《下南洋》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三次移民現象，近幾年來，央視以這三次移民現象為藍本翻拍的電視劇，均創下了很高的收視率。電視劇以史詩的方式波瀾壯闊地展現了20世紀以來中國廣闊的歷史圖景。詩性展現了中國民族工商業的發展起源，完成了中國現代性的表達，在全球化語境下凸顯強烈的民族性主體意識。

關鍵詞：家族;創世傳奇;民族想象;現代性;民族性

中圖分類號：I207.35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2）03-0118-02

在中國傳統社會，“家”是中國社會的基礎和骨干，它既是個人生存的主要場所，又是人們精神情感的寄托，個人奮斗的終極目標。近幾年來，央視熱播的開年大戲《闖關東》、《走西口》、《下南洋》，均是以家族敘事為題材的電視劇，將視點聚焦中國歷史上最大的三次移民潮，在家族史、民族史、個人史三者的交匯點上以家族興衰反映中國自晚清以來廣闊的歷史圖景。具有強烈的“史詩”色彩。家族劇依據特定的歷史史實，藝術地演繹了中國民族工商業的創世傳奇，完成了全球化時代對中國現代性的詩意表達，展現出強烈的民族性和中國氣派。

一、家族批判與情感皈依

家，是一個溫馨的字眼，千百年來構成了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的根基。家族制度作為中國特有的社會倫理，幾千年來積淀成“家國一體”的精神同構。“家”是“國”的縮小，“國”是“家”的自然延伸和擴大。國家的政治邏輯，是家族倫理邏輯的延伸。中國近代以來，家族一直被抨擊為專制主義的“牢籠”、“墳墓”，而與之相伴相生的家族文化則被認為是阻礙中國社會進步的主要因素，也是區別西方社會的重要特征。正如馬克斯·韋伯在《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中所指出的那樣，中國的儒教阻礙了資本主義的發展，而西方的清教則促進了資本主義的發展。面對積貧積弱的中國現狀，深受歐風美雨浸染的知識分子把批判的矛頭首先指向了以儒教為核心的家族文化。在中國知識分子從古代士大夫向現代知識分子轉型的過程中，他們的創作就家族本身而言，存在著唾棄與留戀共生，怨恨與艷羨交織的復雜情感。到了80年代，傳統文化、倫理道德和精神信仰在高速增長的現代性中，被不斷侵蝕和邊緣化。很多人都體會到消費主義時代那種精神家園失落的焦慮和苦悶。當革命政治話語不再能成為人的堅定信仰和自覺追求，當物欲滿足無法解決靈魂孤獨的問題之時，我們將走向何方？現代化的解放敘事和未來承諾阻擋不了人們對自己精神文化根基的回望和追尋，人們開始了“文化尋根”之旅，這種對傳統的懷舊與回望，正是現代性的一種典型表現。

二、民族想象與創世傳奇

近幾年來，央視連續熱播的開年大戲，從2007年的《喬家大院》、2008年的《闖關東》、2009年的《走西口》到2011年的《下南洋》，均是以家族敘事為主題的電視劇，并創下了超高的收視記錄。《闖關東》、《走西口》、《下南洋》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三大移民現象，它不僅是一部波瀾壯闊的移民史，更是浸透著血淚的一代創業者的奮斗史和中華民族自強不息的社會史。這三部劇都將視線聚焦于清末民初這一歷史時期，在官府腐敗，民無聊生的生存境況下，一些有識之士紛紛背井離鄉，獨自到外面尋找新的生存空間，從而演出了一幕幕商業英雄的創世傳奇。如果說資本主義的發展是資本的血淚增值史的話，那么中國民族工商業的發展則是一曲和諧發展的牧歌。浸透著傳統儒家道德規范的商業人格，唱出了一曲慷慨悲壯的民族之歌。這與其說是一種歷史的反映，不如說是在當下這個全球化時代對中國現代性的一種想象性表達。它展現出來的是中國民族工商業起源的創世神話，是民族發展進程的一個寓言。

黑格爾曾說，每個民族的早期史詩“就是一個民族的傳奇故事”。那么，對一個家族來說，家族的領頭人在后人眼中就有著傳奇色彩。他們艱辛創業、勤儉持家，與天地和世人的搏斗，成為后代子孫仿效追慕的對象、重振家業的激情動力。創世英雄們的艱辛坎坷的創業史，無疑構成了家族劇的主要情節。他們大多出身貧寒，青年時代就表現出過人的才智和膽識，或是桀驁不馴，或是胸懷壯志，歷盡艱辛，終成偉業。《闖關東》里的朱開山，《走西口》中的田青，《下南洋》里的簡肇慶，他們每個人無不具有著濃重的傳奇色彩，是一部生動的如何成就財富人生的教科書。他們不但臨危受命，在家族陷入困頓之際，擔負起重振家業的使命，而且憑著卓越的商業眼光和超乎常人的膽量，順時而動，在動蕩的時局中獲得自身發展的機遇。

《闖關東》里的朱開山，本來一家人歷盡千辛，想落腳哈爾濱，開一家山東菜館維持生計。不料卻被同一條街上以潘五爺為首的熱河人屢屢刁難，最后朱開山以沉著冷靜的態度和誠信的口碑破解了潘五爺的種種招數。本可以乘勝追擊，一舉擊敗這個商業對手。但朱開山卻撕毀了一賭勝負的契約，并且以德報怨，讓傳文和傳杰給失去兒子的潘五爺當兒子，潘五爺終于被感動得幡然悔悟，從此不計前嫌，言歸于好。同是“闖關東”的山東人和熱河人終于和諧地生活在同一條街上。《走西口》里的田青從裘家出走時，答應裘老板兩年不從事皮貨生意。于是，他就和豆花只是開了家估衣店等待時機，寧愿自己身處困境也要信守這一諾言。在劉一刀的匪巢里，當田耀祖在臨死前用充滿期望的眼神希望自己和田青能相認時，田青滿含熱淚和忠孝之心滿足了這個不爭氣父親的心愿。《下南洋》中簡肇慶可謂是俠肝義膽，對唐阿泰、黃欲達這些生死與共的兄弟可以舍生取義。他親身經歷了在異國他鄉華人勞工被當成“豬仔”的悲慘生活，他號召華工團結一致，拿起武器，為爭取自由和尊嚴而奮起反抗。在他的帶領和反抗下，1914年英國政府被迫宣布廢除勞工制度。自此，華人勞工才在南洋得到了平等對待。

家族電視劇聚焦于清末民初這一歷史時期，反映了動蕩時期人們的心理，這與當下轉型期的中國社會形成了對應性的映射。創作者們在敘述社會歷史時，也灌注了自己的審美體驗，在雙重疊加中，反映出與當下的高度契合。中國自古便有重農抑商的政策，商人的地位處于社會的末層。自改革開放實行市場經濟以來，整個社會階層結構發生了深刻變化。毫無疑義，工商業在國民經濟中的地位越來越突出，振興民族工業，進入世界百強已經成為普遍的社會心理。但是在全球化語境下，民族工業的生存環境依然是“路漫漫其修遠兮”。所以，從現代性的角度講，家族電視劇正契合了當下人的焦慮心理，完成了對中國工商業起源的詩性表達。這是中國現代性“在世界中國的圖景中力圖‘重返’中心的趕超心態”[1]在電視劇中的反映。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是一種民族主義意識形態對全球化的一種回應。它提供新的文化認同模式，是主旋律影視劇的一種改頭換面的策略。

三、中國氣派與全球語境

隨著全球經濟一體化的推行，現代交通工具和大眾傳播媒介的普及，對全球時空的壓縮使全球化成為民族國家不可避免需要面對的現實。正如鮑曼所言，“對每個人來說，‘全球化’是世界不可逃脫的命運，是無法逆轉的過程”[2]。“全球化趨向平面和同一，侵蝕著富有獨特傳統和歷史、具有別樣文化稟賦、日常生活世界的人們”[3]。因此，在這種全球化的環境中，人們從何處去尋找族群的連續性、歸屬感和身份認同呢？所以，對本土歷史的回望就不但是一種策略，更是一種需要。顯然，家族劇正是這樣一種本土文化現象，它是一種歷史的重現和遙遠記憶的復歸，是一種現代性的懷舊。這種懷舊“不僅僅表達了文化心理對過往物事人情的眷念，而且隱含著對主導歷史冒進的有力的質疑和對抗”[3]。

家族電視劇的民族性的表達都和濃郁的地域風情緊密相連。蒼蒼的林海，茫茫的雪原，廣袤的土地，高掛的船帆，蜿蜒流淌的江河……土地、母親、家園，豐富與深刻的鏡頭語言，使電視劇《闖關東》表現出濃郁的地方特色，也凸顯出樸實、厚重、遼闊的美學風格。所謂史詩就是詩化的歷史，是一個民族的民族意識和民族精神不斷積淀，具有豐富的多義性和內涵的開放性。《闖關東》是一曲蕩氣回腸的移民詩。通過電視劇，我們可以大致領略到那些“關東客”們的愛恨情仇，那些被迫遠離家園又時時回望家園，再次重建家園的磨難艱辛。那些闖蕩江湖的關東客們，哪一個胸膛里不裝著一腔欲說還羞、無語淚先流的滄桑故事？那些故事的最終結局，肯定都是指向家園的。

以往西方學者認為：中國要想走向現代化，就必須與傳統因素決裂。就必須全盤西化。這種理論現已遇到新的挑戰和批判，這套單線的社會變遷理論，是用形而上學的觀點看待中國的現代化進程，應用全新的觀點重新審視傳統因素和現代化的關系。羅榮渠先生說得好：“成功的現代化運動不但在善于克服傳統因素對革新的阻力，而尤其在善于利用傳統因素作為革新的助力。”我們應當從對家族文化精神遺產的揚棄中，從對民族文化深厚底蘊的挖掘中，形成新的精神支柱，構筑中華民族新的精神家園。家族劇不僅要關注百年家族的興衰史和秘聞，更要從中創造新的文化啟示錄，從關注家族命運、人生命運中體現的文化精神的建構中，發現新世紀中華民族復興的精神原點。這些才應該是家族劇應當展現的文化心態和精神價值取向。

參考文獻：

[1]陳來.傳統與現代——人文主義的視界[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20.

[2][英]齊格蒙特·鮑曼.全球化——人類的后果[M].郭國良，徐建華，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1：1.

[3]王斑.歷史、記憶與現代性[C]//全球化陰影下的歷史與記憶·導言.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