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瑪格麗特·阿特伍德的小說《盲刺客》采用多層次的敘事結構揭露了女主人公艾麗絲的雙重身份。擬從斯坦澤的敘事情境概念和弗洛伊德的本我、自我和超我的“人格三重結構說”探討女主人公艾麗絲身份的雙重性并且重構她真實的自我。
關鍵詞:《盲刺客》;敘事情境;自我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2)03-0112-02
瑪格麗特·阿特伍德以創作的多產和先鋒實驗的寫作手法在世界文壇上享有盛譽,被譽為“加拿大的文學女王”。《盲刺客》是她的第十部小說,于2000年獲得英聯邦小說權威大獎——布克獎。小說結構精巧,人物性格充滿雙重性,本文擬從斯坦澤的敘事情境概念和弗洛伊德的本我、自我和超我的“人格三重結構說”探討女主人公艾麗絲身份的雙重性并且重構她真實的自我。
一、精巧的敘事結構
奧地利敘事學家F.K.斯坦澤提出“敘事情境”的概念,最基本的敘事情境有三種:第一人稱敘事情境、作者敘事情境和人物敘事情境。構成敘事情境的要素有三項:敘事人稱(第一人稱或第三人稱敘事)、敘事聚焦(內部聚焦或外部聚焦)和敘事模式(講述或展示)。
《盲刺客》分為四個層次。第一層,敘述人艾麗絲以第一人稱回顧蔡斯家族的發展史,祖父母的辛苦創業,父母的相知相愛,一戰給家庭帶來的悲劇,母親的難產而亡,父親的艱難守業,艾麗絲和勞拉姐妹倆的成長經歷,她們與左翼激進分子亞歷克斯的曖昧關系,以及為了拯救家族企業,奉父親之命嫁給企業家兼政客理查德,婚后無愛的婚姻生活,受丈夫和小姑子的控制,妹妹勞拉的叛逆與死亡,失去女兒和外甥女,最后孤獨終老。作家用第一人稱敘事、內部聚焦、講述的敘事情境消除了敘述者和讀者之間的不平等關系,增加了小說的真實性。第二層是各大新聞和雜志關于蔡斯家族和格里芬家族的新聞簡報,為第一層敘述提供歷史背景。第三層,以勞拉之名發表小說《盲刺客》,以第三人稱“他”和“她”敘述了一個上流社會的貴婦和一個左派激進分子的地下戀情。作家用第三人稱敘事、外部聚焦和展示的敘事情境揭示了艾麗絲分裂的另一面。兩種敘事情境的切換展示了艾麗絲痛苦無望的雙重生活。第四層是《盲刺客》小說主人公“他”和“她”在約會時編撰的科幻故事。
在第一層第一人稱敘事情境中,艾麗絲是家庭天使,乖巧孝順的女兒,負責任的姐姐,沉默隱忍的妻子。母親臨終前說道,“做一個乖女孩,我希望你成為勞拉的好姐姐,她點點頭”。為了拯救蔡絲紐扣廠免于破產倒閉,十八歲的艾麗絲奉父親之命嫁給了三十五歲的企業家兼政客理查德。這并不能挽救家族企業,虛偽奸詐的理查德吞并了紐扣廠,害死了艾麗絲的父親,為了不影響他們的新婚蜜月,隱瞞了艾麗絲父親的死訊。艾麗絲缺乏經濟獨立的能力,也缺乏反抗的勇氣,婚后,她按照理查德和威妮弗蕾德的要求改變自己,按照上流社會貴婦的規范穿衣化妝、擺弄園藝、參加社交聚會,默默承受理查德變態的性要求。
在第三層第三人稱敘事情境中,以勞拉之名發表小說《盲刺客》,以第三人稱“他”和“她”敘述了一個上流社會的貴婦和一個左派激進分子的婚地下戀情。他們在城市里最骯臟最隱蔽的地方幽會,而且經常更換地點,約會的描寫充滿了色情和背叛。在所有人都以為這是一部描寫勞拉和亞歷克斯地下戀情的時候,艾麗絲在回憶錄最后部分寫道,至于那本書,勞拉一個字也沒寫過,這徹底撕毀了她家庭天使的完美形象。西蒙·波娃認為,性忠貞是女性最偉大的美德。艾麗絲與亞歷克斯的婚外情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我伸出手,像一個溺水的人在尋求救援。那一刻,我在心里已經背叛了我的婚姻”。艾麗絲有時候故意延長約會時間,以證明自己完全能夠把控自己,盡情偷歡,放縱自己,與麻木隱忍無愛的婚姻生活相比,艾麗絲展示了對愛的熱情與渴望,對獨立自由的向往。艾麗絲在物質與精神的矛盾中以雙重身份過著一種分裂的生活。
二、本我與超我
精神分析學家弗洛伊德提出“人格三重結構說”,把人格分為本我(id),自我(ego)與超我(superego)。本我是潛意識形態下的思想,遵循享樂原則,追求人類最原始的需求,滿足本能沖動的欲望,避免由心理緊張情緒引起的痛苦與不快,是與生俱來的,人格結構的基礎。自我是自己可意識到的執行思考、感覺、判斷或記憶的部分,是人格的執行者,遵循現實原則,尋求本我的沖動得以滿足,同時保護本我不受傷害,為本我服務。超我遵循求善原則,監督、批判及管束自己的行為,追求完美,超我要求自我按社會可接受的方式去滿足本我。本我、自我、超我構成了人完整的人格。本我是永久存在的,而超我和本我又幾乎是永久對立的,為了協調本我和超我之間的矛盾,自我會根據周圍環境的實際條件進行調節,決定自己行為方式的意識。
艾麗絲在上流社會環境中和與亞歷克斯幽會中展現出不同的自我。她在小說第一層第一人稱敘事情境和第三層第三人稱敘事情境中反映的是不同環境下不同的自我。第一人稱“我”完全被父權制社會理想女性的價值觀所控制,是虛假的自我,盲目的自我。傳統的女性道德觀和成長環境造就了艾麗絲的性格。祖母是維多利亞式的優雅女性,母親是道德高尚身體虛弱的天使般女性,在姐妹倆小時候管家瑞妮就給她們灌輸理想女性的價值觀和道德觀,艾麗絲還被身心俱疲的父親寄予繼承家業的厚望,她不得不扮演父權社會下的家庭天使,被父親當做拯救家族的唯一希望,被丈夫當做發泄性欲的玩偶。虛假的自我是以他者的身份存在的。艾麗絲在描述自己婚禮的時候,把第一人稱改為第三人稱,“我之所以稱她,因為我不記得自己在場;我的心并不在,在場的只是我的軀體。我和照片上的那個女孩不再是同一個人。我只是她在生活道路上一往無前的結果;如果那個女孩存在過,那只是存在我的記憶中。大多數的時候,我能清楚地看見她,然而,即使她想著我,她卻根本看不到我”。婚后,她漸漸模糊了自己的五官,按照上流社會貴婦的規范要求自己,每天花大量時間穿衣打扮,參加社交活動,由于沒有經濟獨立的能力,與理查德保持著無愛虛偽的婚姻關系。艾麗絲完全沒有意識到父權制對自己的毒害,甚至淪為父權制的幫兇。她無視妹妹勞拉受到的傷害,失散多年的姐妹重逢,不但不顧姐妹情分,反而出于嫉妒告訴勞拉亞歷克斯陣亡的消息和他們的戀情,導致勞拉對親情、對愛情、對貢獻精神失去信仰,選擇自殺。艾麗絲在男權社會意識形態下,逐漸被同化,一步步喪失自我。
妹妹勞拉是作為艾麗絲的另一個自我存在的。艾麗絲,孝順乖巧,富有犧牲精神;勞拉,天真活潑,大膽叛逆,愛幻想,作為艾麗絲的對立面而存在,作為一種象征意義的精神存在。勞拉身為妹妹,被寄予的期望沒有姐姐高,人們把更多的關注目光放在姐姐身上,父權制的社會文化對勞拉的影響比較小。勞拉具有強烈的懷疑精神,從小就喜歡刨根問底。母親去世之后,勞拉開始為上帝究竟在何處這個問題而苦惱。主日學校老師說上帝無處不在,勞拉想知道上帝在太陽里嗎?在月亮里嗎?在廚房、浴室里嗎?在床底下嗎?這種看似幼稚的問題,勞拉流露出對上流社會、的公開叛逃,對父權制的社會文化的反抗。
在與亞歷克斯的婚外情中,艾麗絲擺脫了父權社會“理想女性”的枷鎖,滿足內心情感的欲望需求。亞歷克斯是政府通緝的縱火犯,他住在城市里最骯臟最隱蔽的地方,而且經常更換住處。艾麗絲就在亞歷克斯的住處幽會,每次幽會的時候,都充滿了性愛和背叛,這一點由艾梅的出生得到了充分的證明。通過這隱蔽的方式,艾麗絲解放了壓抑的自我,并對父權社會對自我的束縛有了深刻認識。在《盲刺客·高樓》那章中,她用高樓的意象揭示了父權社會對女性的束縛,“一座座房屋和尖塔環繞著她;她坐在最里面,最中心的一幢高樓里。不過,這幢高樓一點也不像高樓。它被偽裝起來了;如果把它同最普通的房屋混淆起來,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她是一個跳動著青春的生命,卻被窩在雪白的床上。她被關了起來,遠離危險,但她是一切事情的核心。核心就是要保護她。他們耗費時間干的就是這件事——把她和一起隔開,以保證她的安全。她望望窗外: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得著她,她也夠不著任何東西”。認識到了父權社會以保護女人的名義對女人進行控制和迫害。
三、重構真實的自我
艾麗絲一方面扮演著上流社會貴婦的角色,默默忍受著理查德的性暴力和威妮弗蕾德的控制,另一方面扮演著亞歷克斯的情婦身份。她一直處于分裂的狀態,直到二戰結束,失蹤多年的勞拉出現。姐妹倆在黛安娜甜點店見面,艾麗絲得知勞拉深愛著亞歷克斯,之前懷孕墮胎,被送進精神病院,誤以為孩子的父親是亞歷克斯,出于嫉妒,告訴勞拉亞歷克斯陣亡的消息和他們的婚外情。勞拉失去了對生活、對未來的信心,開車墜橋身亡。勞拉的自殺給艾麗絲帶來巨大的震撼,她發現了妹妹勞拉留下的筆記本。勞拉用數字和日期記錄了理查德對她的侮辱,文字已無法表達勞拉生理上和心理上的痛苦。艾麗絲決定報復理查德。她帶著艾梅回到提康德羅加港,寫信恐嚇理查德,令他滿足自己經濟上的獨立;并以勞拉的名義發表了《盲刺客》,引起了公眾對勞拉死亡原因的調查,使理查德深陷政治丑聞,退出政壇,最后,把《盲刺客》寄給理查德,導致他開槍自殺。
之所以以勞拉的名義出版小說,艾麗絲說道,“激發我這么做的是怯懦,或膽小怕事——我從來就不喜歡聚光燈。或者僅僅是出于謹慎:署我自己的名字將會讓我永遠失去艾梅;迄今為止,我始終見不著她。不過,再一想,這只是在實現公平,因為我不能說勞拉一個字也沒寫。從表面上看,這么說并不錯,但在另一種意義上——勞拉所謂的精神意義——你可以說她是我的合作者。真正的作者并不是我們倆中的任何一個:拳頭大于手指的總和”。勞拉是艾麗絲一直壓抑的另一個自我,艾麗絲說“勞拉是我的左手,我也是她的左手。我們一起寫出了這本書。這是一本左手寫出的書”。左手代表著父權社會中的弱勢群體,通過這本書,艾麗絲完成了反省自我,尋找自我,重構自我,實現自我成長的過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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