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中國綿延數千年的歷史長河中,文人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陶淵明就是其中之一。他率真、剛正不阿、自然“真”愛的文人氣質和獨特的“陶詩”風格,深受后人的追隨和模仿。經過日積月累的組建和凝練,演化成一種情結,這種因蘊藏著“一個人”的心理狀態而產生的強烈的無意識沖動,有個體發展成“普遍存在”,我稱之為“淵明情結”。這個具有濃重文化背景和深蘊的情結,一直對中國社會的個體、群體以及未來發展產生著深遠影響。
關鍵詞:陶淵明;情結;中國文人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2)03-0110-02
宜豐舊《圖經》亦有此說,陶淵明29歲徙家柴桑,出任江州祭酒、鎮軍參軍。后任彭澤縣令。因不事權貴,棄官隱居栗里。52歲時偕少子陶佟回歸宜豐故里,四年后返潯陽,逝于柴桑。陶佟留居故里,今澄塘鎮秀溪、故村等處陶姓人皆為陶佟之后裔。作為魏晉時期最為著名的隱士之一,他有著那個朝代的特點又有著些許不同。
一、陶淵明的人格魅力促使“淵明情結”的產生
陶淵明性格中最為后世稱道的有三點:一是他的率真,這是他歸隱的最主要原因。二是剛直不阿,他自稱:“性剛才拙,與物多忤。”(《與子儼等疏》)不為五斗米折腰的精神正是他剛直性格的集中體現。三是他發自內心,真心實意熱愛自然,面對自然,他贊嘆“此中有真意”。真,是一種人格追求,也是一種美學追求,陶淵明把這兩種追求結合起來。他所追求的人生境界,是一種充滿詩意的人生境界與灌注自然之審美境界的結合.
(一)率真性格是淵明情結的基礎
魏晉南北朝隱士極多,隱士歸隱動機繁雜,原因不外這么幾個方面:1)世襲、門閥制度的存在,使許多賢良之士勉強入仕但長期得不到晉升,他們又不愿逢迎上級官僚,于是隱退。2)處于改朝換代之際,士大夫擔心誤入歧途遭遇劫難,所以要退隱自全。3)由于受傳統儒家“窮則獨善其身”、道家“以自隱無名”思想的影響,因而鄙薄功名利祿,不愿仕進。4)因為功成名就,又怕晚節不保者,往往也退而隱居。5)借隱居之名,行招搖之實,“身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闕之下”,走“終南捷徑”者。可以說,陶淵明歸隱原因,大致與前三者相合。他認為所處的時代為“真風告逝,大偽斯興”(《感士不遇賦》)要與之決裂。他的率真又常常被社會的“潛規則”制約,在別人看來無所謂的一些小事在他的心中是無法存在的污點。用客觀的眼光來看,引起他發怒的事情似乎很平常:接待來本地視察的領導們。在當今社會,領導視察,有機會獻殷勤,若不喜歡,敷衍過去就算解決。但陶淵明感到心靈上受挫:“我豈能為五斗米折腰向鄉間小兒!”這里蘊含了不卑不亢,一種道德和品德的超越和對戰戰兢兢丑態百出眾官員的鄙視。于是“既日解綬去職”,大喊一聲“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歸去來辭》)他的這種“不中庸”很多人不能理解。但這就是中國文人的一大特點,率真耿直,對于心靈的追求超過對生命的維護,講究中庸之道那是政客,他追求真樸的人生理想和審美理想,高逸飄灑、簡靜閑淡,這種果斷和率真,對心靈追求的看重和執著于無數生活在封建制度下的中國文人都是契合的。
(二)剛直不阿是陶淵明深受影響的原動力
總體上看,陶淵明受莊子的影響更多。但是,“在任何一種信仰面前保持獨立即獨自觀察的能力是他的強項”[4]他鄙棄官場、傲視世俗,他的無君理想使封建制度在他的內心微不足道,他尋找著一種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這種生活所遵循的理念,非建功立業、光宗耀祖、名垂青史等為主流社會所公認和信奉的價值觀,它與迎合世俗的功利無關,與諂媚社會的主流無關,而是下定決心地追求自我。他要證明:我不迎合,不諂媚,不浮躁,也能活得瀟灑,閱讀古代詩文,多少人言談中都流露出羨慕,但付諸行動的人寥寥無幾。可以說陶淵明是從體制中“找茬”的人,主流社會豈能饒他?一次的“不羈”就別再想融入。他的這種姿態是與社會公認的評價標準相背離的,倘若一個人的見解和自信不夠強大到足以與之抗衡,是極難走出這一步的[1]。
有人卻說,陶淵明的這種作法是種軟弱的逃避,這個說法乍看有理,實則漏洞百出。“少時壯且厲,撫劍獨行游”(《擬古九首》)“猛志逸四海,騫翮思遠翥”(《雜詩其五》),陶淵明是有雄心壯志的,但長期得不到晉升,他又不愿逢迎長官,于是憤而隱退。更重要的是當時處于亂世,改朝換代之際,他怕誤入歧途,唯有退隱自全保持個人名節,不能在社會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至少保持了靈魂的潔凈,誰說建功立業才是成功的唯一標準?誰說入仕才是報效國家和社會的第一選擇?是的,一個社會,是要施以正確統治,有人效仿堯舜,有人開疆守國,但同時,一個民族的精神世界也需要有人來呵護與滋養。陶淵明深思過的,與其等待渺茫的希望,不如走向另一條“引壺觴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顏”的悠然之路,表面上看后退了一步,但實質上他邁出了歷史的一大步,他維護了生命的完整,寧可讓肉體忍受勞累、饑餓、困苦,也不讓自己的靈魂殘缺,他改得甚是及時“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歸去來辭》)這是對腐朽封建社會的抨擊和反抗,他維護的不僅僅是自己的靈魂,更是國之魂,他保存著僅存的那些良知歸隱山間,將那份純凈帶回自然,堅定不移地守護,也讓那些在混沌塵世中的文人政客英雄們不要迷失雙眼。這種堅韌的心靈才是最難得的剛正不阿,成為了歷代文人的旗幟與標桿,成為了靈魂的救贖。
陶淵明選擇了歸隱,但誰又能否認他的社會價值和歷史影響呢?
(三)“真”愛自然是陶淵明人格魅力的最終體現
陶淵明,骨子里透著清新淡雅的芳草香,舉手投足都帶著秋菊傲霜的氣息,他是真愛自然的。在南北朝時期,有些人就像孔稚■的《北山移文》里那樣以隱居作為后來出仕的捷徑,曲線實現目標。而陶淵明,實在吐咽不下那股惡俗之氣,他大喊“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說他是真的愛自然有兩點原因。
1.他的文學作品大部分都有關于自然,有對田園優美的自然風光的描繪,還有對自己勞動生產的體驗和閑居交游、讀書飲酒。這不僅僅是因為他對世俗丑惡嘴臉的厭惡,更重要的是他“少無世俗韻,性本愛江山。”認為這樣安然自若,怡然自得。他寫周邊環境是:“方宅十余畝,草屋八九間。榆柳蔭后檐,桃李羅堂前。”(《和郭主簿》)描寫他閑居時的生活狀況是:“靄靄堂前林,中夏貯清陰……息交游閑業,臥起弄書琴。園蔬有余滋,舊谷猶儲今;營己良有極,過足非所欽。舂秫做美酒,酒熟吾自斟……遙遙望白云,懷古一何深。”看到這樣的環境,淳樸,閑適,圓潤,渾然天成怎能不讓人向往。
然而,真的是這樣嗎?不是的,田園生活充斥著田園間的勞作耕種和為生計忙碌充滿的艱辛。他的《雜詩八首》之八就有描寫:“耕種未曾替,寒綏常糟糠。豈期過滿腹,但愿飽粳糧,御冬足大布,粗■已應陽。正爾不能得,哀哉亦可傷!人皆盡獲宜,拙生失其方。理也可奈何!且為陶一觴。”親自耕種從未停息過,但常常遭受寒冷和饑餓以至于吃糟糠。希望冬天有粗布的衣服御寒,夏天有粗麻布阻擋日曬,這些愿望簡單卑微,但經常難以滿足,甚至有時候“饑來驅我去,不知竟何之”(《饑食》)的窘迫。到底是什么,給了陶淵明一副有色眼鏡,化困窘為享受,變苦水為甘泉呢?毋庸置疑,就是一顆真正熱愛自然的心,他將自然看作自己的母親,就像孩子看母子粗糙的雙手都那樣溫柔一樣,陶淵明熱愛山水就像熱愛自己的母親,疼愛花草就像疼愛自己的孩子。他就像“羈鳥”戀著舊林,“池魚”思著故淵,復得返自然的他“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一切在他眼中都變得那么美好。也正是他的理想主義和樂觀主義態度影響著世人,使人心靈得到解脫,并由此獲得一種不可名狀的愉悅。人的本性,就在這種至真至美的審美境界中得到恢復。
2.他的一切活動和生活都透露著他對自然的真心熱愛。封建時代有很多士大夫也因為種種原因隱居,但他們大多不愿意或者不屑于親自去參加勞動。如謝靈運就曾慨嘆:“進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而陶淵明不同,“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以農耕對抗出仕是他獨有的方式。魏晉時期,不乏放蕩不羈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人士,“魏晉風度”也令中國文人墨客所傳唱。但真正回歸自我那個“真”的唯有陶淵明,陶淵明的“真”不做作,不張揚,不風流,不浮夸,你讓他講出來都不肯,因為那種水晶般的透明使他“欲辯已忘言”。唯有將自我與自然相融合,由偽而雅,變成一種生活態度,由俗而真,實為一種本能所需。非圣人,非超俗,而是真性情。
二、陶詩的流行與推廣使“淵明情結”深入人心
從南朝鮑照、江淹開始,歷代“擬陶”、“和陶”相沿成風。許多著名詩人都以陶淵明創造的藝術境界為追求的目標之一。杜甫就曾說過:“焉得詩如陶謝手,令渠述作與同游。”(《江上值水如海勢聊短述》)陸游也有感概:“我詩慕淵明,恨不造其微。”(《讀陶詩》)陶詩對后世的影響是多方面的。沈德潛曾說:“陶詩胸次浩然,其中有一段淵深樸茂不可到處。唐人祖述者:王右丞(維)有其清腴,孟山人(浩然)有其閑遠,儲太祝(光羲)有其樸實,韋左司(應物)有其沖和,柳儀曹(宗元)有其峻潔,皆學焉而得其性之所近。”(《說詩啐語》卷上)
但影響最為深遠的還是他那種平淡淳樸、渾然天成的美學追求,后代很多人都認為這是一種難以企及的最高境界。名人許學夷講自己的學陶體會說:“靖節詩甚不易學,不失之淺易,則傷于過巧。予少時初學靖節,終歲得百余篇,率淺易,無足采錄。今間一為之,又不免類白、蘇矣。因遂絕筆,不復為也。(《詩源辨體》卷六)陶文可以說是一種言志詩,寫出只為抒懷感慨,無任何追捧浮夸的意味,將詩寫出本色又不索然無味實為難得,“陶淵明將個人生命與大自然生命相對接,是自我與自然融為一體的詩人,自然變化成了誘發詩人察覺生命變化的契機”[2],這也是歷代文人墨客追尋“淵明情結”的原因之一。
結語
根據弗洛伊的精神分析學說觀點,人的深層心理結構分為潛意識,前意識和意識三個層面,或本我、自我、超我三個層次。所謂“情結“是在個體的潛意識領域所形成的創傷性記憶,這是需要文化和社會意識形態積淀的產物。之所以陶淵明的性情可總結為一種情結而為世代文人所繼承,是因為中國的封建社會之長久,每朝每代都會有那么一批文人懷著如此心思生存活躍在歷史舞臺上,然而這又是不夠的,并不是所有文人都會像陶淵明一樣如此熱愛自然投身于自然,創造的田園詩賦影響之大,他的道德水準,詩賦才華幾乎無人能及。作為一種理想追求,作為一種愿望情結,每一位文人都幻想實現在自己身上[2]。這也是傳統文人熱愛山水、熱衷寫田園生活的一個內在心理因素。可能太世俗,但真正像陶淵明一樣灑脫的文人能有幾個呢?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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