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身為信中利資本集團董事長,汪潮涌被譽為中國“風投教父”,和許多企業家都是好朋友。但他也并非總是一呼百應。
比如當年他看上了華誼兄弟時,“所有人都不看好。”汪潮涌微笑著對《中外管理》回憶。在信中利和李嘉誠旗下的TOM集團于2004年底投了第一輪之后,他曾試圖說服更多的人參與到后續的投資中。他找了好幾個朋友,紅杉資本的沈南鵬,盛大的陳天橋,搜狐的張朝陽,軟銀的閻炎,個個都是投資領域的高手,但無人響應。
當然不怪他們。彼時的中國電影,也就一年一部馮氏賀歲片,且電視高清的沖擊將導致電影業消亡的質疑聲不絕于耳。更關鍵的是,這個行業難道能做大?人人都知道,無論導演還是經紀人,都是很難管理的,實際上,他們組成的團體甚至不能稱其為公司。況且,中國當時還沒有創業板,華誼兄弟上市看上去遙不可及。
但汪潮涌我行我素。“以后你們會認同的。”他暗自想。
這個想法很快便被印證。2009年11月12日,陳天橋投資6億元與湖南廣電成立了盛視影業有限公司,而張朝陽更不惜大筆投入組建了搜狐視頻。與此同時,華誼兄弟在信中利等投資機構的幫助下,搭建起影視娛樂公司的基本雛形,由一個拍電影的“班子”,迅速演變出電視劇、經紀發行、音樂等多產業鏈,并于2009年成功上市,讓汪潮涌賺了個盆滿缽溢。
“我這個人是特立獨行,我做事,你跟著我,我做;不跟,我還是做。”他說。
這個帆船愛好者知道,一旦上了船,“你要做的就是把帆船調試好,讓風自然而然地帶著它掠過海浪。越是有風浪的時候,船越平穩;越是風平浪靜的時候,船反而搖晃得厲害。”
就要特立獨行
不要奇怪汪潮涌如此自信。1987年,當年僅22歲的他進入摩根大通銀行紐約總部時,比他年長8歲的閻炎還在美國普林斯頓大學求學,另一位中國風投界巾幗徐新尚在南京大學念大四。時至今日,國內行業里的資深人士,數的過來的也就是“個位數”。25年投融資領域的浸淫,讓汪潮涌對行業規律熟稔于胸,甚至可以“無視”潮起潮落,或者可以說,能捕捉到真正的浪潮所在。
“對我們來講,已經過了原始積累和第一桶金的階段,可以比較優雅的、保證節奏的,按照行業的規律來做事。”他說。
1999年前后,以“海龜”為主的高科技企業家創業浪潮洶涌,張朝陽、李彥宏們“嗷嗷待哺”,50萬元幾乎成為創業啟動資金的標準額度。網上曾流傳一個著名段子:1998年,馬化騰湊50萬創辦騰訊,沒買房;1998年,史玉柱向朋友借50萬搞腦白金,沒買房;1999年,丁磊50萬創辦163,沒買房;1999年,陳天橋50萬創辦盛大,沒買房;1999年,馬云湊50萬注冊阿里巴巴,沒買房……如果當年他們用50萬買了房,現在可能貸款都沒還完。
可是,那時已經轉戰摩根大通、標準普爾、摩根士丹利等國際大投行十多年,并在國家開發銀行擔任顧問近兩年的汪潮涌發現,無論是摩根還是國開行,都無法和這些創業者對接。要知道,1990年代,摩根的定位是“1億美金以下的項目不要看”,對這些大型機構而言,無論是企業文化、產品,還是成本結構都與中小企業無法匹配。
于是,信中利應運而生。那時的汪潮涌已經呈現出“特立獨行”的特質,要知道,他拿1000萬美金用來創辦一家投資公司并不顯眼,但倘若去創辦一家普通企業,可以湊出160個段子里提到的公司,比如騰訊或阿里巴巴。
但是,這個投資機構瞄點極為精準:聚焦那些中小民營高科技創業企業,為他們解決企業種子期和初創期的資金需求。而當企業進入擴張期,資金需求達到約一兩千萬美金,但仍無法入大投行法眼時,信中利繼續給他們提供后續的投融資服務,去找國際的一些基金和中小金融機構對接。
那時候,中國的創投剛剛興起,企業對創投的產品、文化以及機制和退出通道都不是很了解,海外投資人對中國企業的了解也乏善可陳。汪潮涌在陪同國內民營企業去海外融資時,甚至要負責準備材料、預訂酒店、安排出租車和翻譯,堪稱大秘書。
但是,也正因為早,他踩上了中國互聯網的第一輪浪潮,信中利的名字開始與越來越多的企業一并被提及:搜狐、百度、瑞星……在互聯網泡沫破滅后的2001年,搜狐股價一度下跌到1美元以下,人心惶惶,但汪潮涌大量吸納,甚至在“9·11”恐怖襲擊帶來的股價低迷期也一直持有,至今仍被廣泛傳頌。特立獨行給汪潮涌帶來的是:最終退出搜狐時的獲益,可與搜狐的早期投資者媲美;而5年持有百度,收益高達100多倍,堪稱刷新歷史。
“好的投資人就是要特立獨行。”在總結之前的投資經驗時,汪潮涌說,“一是要看得遠一點兒,第二就是要敢于承擔風險,因為一般超前的事情都會有風險。”
對規律保持敬畏
但是,特立獨行的背后,其實是對規律的把握。
在最近兩年一哄而上的團購風潮中,汪潮涌就始終按兵未動。早先的經驗告訴他,互聯網公司的團隊其實不需要很大的資本就能做成。而如今,動輒耗費資本高達幾百億,已經背離了互聯網投資的規律,就算最終做成,回報率也不會高。
“12年前,我們看互聯網是新興行業,現在看也就是個常規性行業,這樣我們就退出,再去尋找新的藍海。”汪潮涌說。
可是,眾目睽睽之下,哪里是藍海呢?
早在1993年,汪潮涌還在摩根士丹利任職時,曾在香港操作跨境投資深圳平安保險,那時的平安才剛剛起步;次年,投資看上去領域狹窄的主營婦女衛生用品的福建恒安集團。后來證明全是成功案例。這一方面使汪潮涌對中國民營企業心懷期待,另一方面,也驗證了一個規律:在發達國家過去做大的產業,一定會在中國出現。
當年汪潮涌之所以堅持投華誼兄弟,正因為此。而在此后和華誼兄弟的密切接觸中,他又發現,影星出場以及上時尚雜志都要帶造型師,他們認的是東田造型。這讓汪潮涌第一次知道,原來時尚這個行業也是有品牌的。用名人的影響力可以帶動網點的建設,東田顯然前程明媚。于是,在很多人還沒有聽說過時尚造型這個行業時,汪潮涌再次開吃第一個螃蟹,于2009年投資東田造型。
“剛剛和東田談上市前的最后一輪投資,大概2.5億,資金進來就上市,可能就是下一個華誼兄弟。”他對《中外管理》說。
如果說,承托明星們青睞的東田造型還有些口碑,那么,信中利剛剛注資1.2億元的承興國際,其模式則幾乎聞所未聞。這是個品牌運營商企業,核心業務是促銷、消費品及零售、電子商務和品牌授權。最近幾年,他們把美國的“變形金剛”、“功夫熊貓”、“蜘蛛俠”等品牌授權買下來,借助中國移動、中石油加油站的連鎖超市等渠道,大力推廣公仔等產品。
“要跟風也是別人跟我們,但等他們跟時我們已經領先幾年了。”汪潮涌對自己的選擇很滿意。
“并不是我有一個所謂的水晶球,我的預測還是有依據的。”他說。看中國的消費趨勢,結合國家確定的大方針——內需為主導,于是可以看到哪些領域是內需的驅動力:教育、健康、衛生醫療、時尚、文化創意、新能源、環保、消費領域里的品牌企業。簡言之,時尚娛樂化、社會老齡化、品牌國產化、服務行業整合化低碳化,這些從物質文明到精神文明的幾個化,是信中利目前瞄準的方向。
汪潮涌也極其重視衡量中國大趨勢和發達國家之間的間隔,太早也不行。
就在最近,信中利出手投了中國誠信信用管理有限公司,曾在標準普爾任職過的汪潮涌知道,中國資本市場前20年是以股票為主,但往后債券市場的發展起來后,對評級的需求一定會越來越大。
投資猶如航海
2012年全球經濟低迷,更被公認為投融資領域大洗牌的一年,信中利絲毫沒有放慢投資速度,僅在6月就接連投資了4個項目。
“其實也沒加快,但保持了速度,不管熱不熱。”汪潮涌說,“宏觀經濟其實對我們影響不大,就像航海,順風逆風都能走,只要不和臺風暴雨對抗,就像我們不會和房地產宏觀調控對抗一樣。有幾個雷區我們是不進的:和房地產相關的,和食品安全相關的,高污染高能耗的,低附加值出口加工的。”
早在2005年,汪潮涌家庭出資上億元,和法國船隊聯合組建美洲杯中國之隊,參與美洲杯帆船賽。猶如投資華誼兄弟一般,他的不少朋友對此頗感不以為然。但幾年下來,參與這一與奧運會、世界杯和F1賽車一道,被譽為“世界影響最大的四大傳統體育賽事”之一的比賽,盡管始終在投入中,汪潮涌收獲的可不比投資某個企業少——擁有自己的美洲杯級帆船隊,在全球PE公司里可謂絕無僅有,而組織中國企業家與全球企業家同臺競技,本身就是很有影響力的一件事。更何況,在西方媒體眼里,這表示你的境界追求已經超過對商業利益的追求。這真讓汪潮涌感到驕傲。
就在今年8月下旬,中國之隊剛剛在舊金山參加了美帆賽今年的比賽。到今天,美洲杯帆船賽已有161年的歷史,背后幾乎集結了一個世紀的精英名人。比如美國肯尼迪總統家族、杜邦家族,華爾街巨頭J.P.摩根等,汪潮涌最愛提的是甲骨文公司CEO拉里·埃里森。作為美帆賽強隊甲骨文寶馬號的擁有者,埃里森每年投入的金額高達1億美金。
“第一年參加時我們的船屈指可數,但現在中國的游艇會已經好幾百家,船也好幾千艘了。雖然跟美國的16000艘,歐洲2300萬艘,新西蘭400萬人口就100萬艘相比,還只是冰山一角。”汪潮涌說。
航海給汪潮涌帶來的影響顯然不僅是精神世界的,還有更現實的經營管理。如今信中利每年的團隊拓展訓練和客戶年會都在中國之隊的三亞訓練基地開。在帆船上,每個位置的角色都很重要,企業領導人就是船長,號令看風向,像企業定戰略一樣;實施靠團隊,比如轉舵,要所有人步調一致才能轉得成,比賽時要在最短的時間里用最強的爆發力把船轉過去。這些都與投資何其相似。
如果說早先打高爾夫,讓汪潮涌變得更加能摒除雜念沉靜下來,不急躁,那么,玩帆船則讓他更好地體悟自己的眼光、風險控制力及承受力。
一個小例證是,2005年百度上市當天,美國納斯達克交易大廳中所有百度員工都緊張異常,上市成功后CEO李彥宏甚至在撥通了百度公司第一位員工手機后,只說了一句“We did it(我們成功了)”便淚流不止。但作為最重要的利益相關方,汪潮涌在頭天晚上依然能“開心地睡覺去了”。
雖然坦陳做這行的確有煎熬感,但“再大的事都不能影響我吃飯睡覺。”他笑吟吟地說。
他有自己對抗風險和壓力的秘訣。在信中利,汪潮涌至今保持個人為最大股東,所有基金里都有很大的配比,沒有LP(出資人)的干預和壓力。而且,和不少機構先融資再去投資不同,信中利總是把項目準備好了才去融資,而且從來不急于退出,手中始終握有蓄水池,相對容易。
13年來,信中利已經經歷了3次轉折:2001年互聯網泡沫后,從專注投互聯網開始向其他行業擴張。2005年后由風投進入PE行業。2009年則成立人民幣PE基金。幾經轉折之后也使得信中利有了資產配置的充裕空間。
“做投資誰也做不到100%預測準確,但你可以通過資產配置來規避風險。”汪潮涌說。他采用的手法是資產配置、地區配置、階段配置、行業配置。國內和國際各一半,外幣和人民幣各一半,30%VC和種子基金,70%PE。行業則分別配置在六大領域:IT互聯網(移動互聯、存儲、云計算等)、TMT、新能源環保、文化、消費零售、醫藥健康、教育培訓。
“比如很多人抱怨國內不好做,我不在國內做,投海外的品牌。一些礦業啊,資源型的企業,不受A股上市和PE基金發展的影響。”汪潮涌說,“你看眼前的事都很沮喪,A股也不行,中概股也不行,但我們因為過去25年經歷這種經濟周期好多次,所以比較樂觀,經濟周期就這樣,有壞的時候,有好的時候。”
不喜歡管理的人
航海給汪潮涌帶來的,還有生活方式的改變。每年的家庭旅游度假,他們幾乎都跟著美洲杯的航線走,去年9月在英國普利茅斯,今年5月是威尼斯,8月底舊金山。汪潮涌帶著家人跟著中國之隊團隊走遍世界著名的海濱城市,用他的話說,健康休閑,又時尚。
不僅是家庭游玩,和商界朋友們的聚會汪潮涌也常常選擇海濱,有時甚至能達上百人,一起曬太陽、玩帆船、打高爾夫。“大海上感覺心胸很開闊,也是一個社交的平臺。”他說。
說這話時,他剛剛從英國回來。1/3時間工作,1/3參加各種社會活動,1/3和家人在一起。這構成了汪潮涌如今的生活。大多時候,他每周只上兩天班,集中時間把事情處理一下,然后可能跑出去參加一個活動,或者去打高爾夫,或者去喝茶。
“我本人不是個喜歡管理的人。”汪潮涌說。這個1歲起就因父母文革下放而被寄養在大山深處的孩子大多時候看上去平靜而儒雅,但內心卻很不安分。于是才有15歲考上大學走出大山,20歲懷揣30美元赴美留學,22歲進入華爾街,34歲創業的輝煌史。似乎是在少年時期就吃完了這輩子所有的苦,他的后續職業生涯平順得讓看客們感到無聊。但汪潮涌說,這個行業讓他熱愛,新的人,新的趨勢,新的行業,讓人不斷有學習的動力,而一個人只要不斷學習就會有活力。
在信中利,沒有嚴格的層級制度,大多管理工作都在項目里頭。師傅帶徒弟般,隊伍慢慢大起來,眼光是在一個個項目中練出來的。
這個超級愛玩的老板總不忘提醒大家諸如“要給別人留出空間,要給自己留出時間”;“別忘了,在走路的時候留意兩邊的風景。”
到今年,汪潮涌已經47歲了。45—55歲,是他規劃中從商業企業家到社會企業家的轉換期。從2005年組建美洲杯帆船賽,每年他大概會在其中花費3個月的時間。而在自己的家鄉湖北蘄春,他還投資了李時珍健康產業,幫助家鄉做中草藥種植加工、養生旅游等,循環投入,不考慮回報。這個深受巴菲特影響的投資人還打算以巴菲特為目標,起碼再工作上30年。
在一次采訪中,他被問到如果有一個魔法瓶可以給予任何能力,他想得到什么樣的能力,汪潮涌的回答是:穿透時空的能力。
問他為何如此選擇,汪潮涌沉默了一小會兒,“一個人頂多活100年,前五千年的事兒,以后成千上萬年的事兒都和自己沒關系了。”他說。
“所以想穿透時空,前后都去看看?”
“對。”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管理
責任編輯:孫春艷
汪潮涌心中的杜拉克五問
我是誰?什么是我的優勢?我的價值觀是什么?
汪潮涌:我是一個對周圍環境有正面影響,有價值貢獻的人。我的優勢在于樂觀正面。我的價值觀,要回報社會,回報他人,幫助弱者。
我在哪里工作?我屬于誰?是決策者?參與者還是執行者?
汪潮涌:我在我的公司工作,是決策者,屬于自己的事業和理想。
我應做什么?我如何工作?會有什么貢獻?
汪潮涌:我應該持之以恒地做目前自己從事的工作,不斷積累。優雅,持續地工作。最后會形成財富和社會價值的貢獻。
我在人際關系上承擔什么責任?
汪潮涌:承擔導師、老板、朋友的責任,是幫助別人的人。
我的后半生的目標和計劃是什么?
汪潮涌:持之以恒,知足常樂,享受天倫,回報社會,十六字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