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潔的人格 傳統的文風

摘 要：季羨林先生除了學術研究，他還是國內外公認的散文大家。本著抒發“真情”、講究“經營”的散文創作原則，以“淳樸而不乏味，流利而不油滑，莊重而不板滯，典雅而不雕琢”為理想的散文創作標準，季羨林先生創作了大量優秀的散文作品，形成了獨特鮮明的個人風格即傳統的人格理想與古典的美學精神的完美結合。

關鍵詞：散文觀 人格理想 美學精神

季羨林先生是學界泰斗，也是國內外公認的散文大家。他寫散文只是在研究學術之余的一種“余興”。但對于這種“余興”，他卻有一種偏愛，自從２０世紀20年代末創作散文以來，從未間斷，七十多年來，其散文創作已超過百萬余字，結集20多本，被譽為20世紀90年代“老生代”散文的代表之一，他的散文總體風格是古典的、傳統的。季羨林先生是用心來寫散文，因此他的文章充滿了人格魅力，散發著人格理想與古典的美學精神完美結合的光芒。

對于散文的寫作，季羨林先生有著鮮明、獨到的認識。他認為散文的精髓在于“真情”，散文寫作應該“以小見大”，講究“慘淡經營”。本著自己明確的散文觀和出于對中國古典文學的摯愛，季羨林散文形成了傳統的人格理想與古典的美學精神相融合的個人風格。

一、豁達超然的智慧

散文映照人的心靈。對季羨林來說，寫作與生活一致，作文與做人一致，他的人品與文品是合一的。因此，當季羨林先生正直、高潔的人格折射到他的文章中時，他的文章就充滿了人格光輝。

由于深受中國傳統文化思想影響，尤其是道家文化，季先生很欣賞陶淵明作品，說自己成了陶淵明的志同道合者，因此他的散文很多地方吸納了道家的智慧，即從容、豁達的處世心態，這種心態在他文章的很多地方都有體現。《二月蘭》中：“花們好像沒有什么悲歡離合的，應該開時，它們就開，該消失時，它們就消失。它們是‘縱化大浪中’，一切順其自然……”季先生的二月蘭，在他失去親人、感到無邊寂寞和凄涼的時候，在“一腔義憤，滿腹委屈，毫無人生之趣”的文革時候，依然開放，“怡然自得，笑對春風”，這種不喜不懼的境界不正體現了季先生超然的智慧？

道家超然的智慧還體現在季先生對待生死、苦難的態度上，如《老貓》中，他對貓臨終行為以及對凈土圖中人的“喜喪”進行了盛贊：“這樣的天堂樂園，我也真是心向往之的……”《八十述懷》中：“我自己的原定計劃是活到五十。這樣已經超過了父母，很不錯了……”《牛棚雜憶》中進入“牛棚”的心情：“我三生有幸，也住進了大院”；面對“文革”中大大小小的批斗：“我現在在被批斗方面好比在老君八卦爐中鍛煉過的孫大圣，大世面見得多了，小小不然的我還真看不上眼”；談到坐“噴氣式”時：“善于坐噴氣式，能夠坐上兩三個小時而仍然堅持不倒，便是最大的勝利”；甚至當他談到產生自殺的念頭并選擇自殺的方式時，幾乎是創建了一門“自殺學或比較自殺學”。這一切舉重若輕，正如他所說的那樣“寫重大事件而不覺其重，狀身邊瑣事而不覺其輕”，不僅僅只是幽默所能達到的。它讓人感受到了季羨林先生對待生死之痛對待過去的各種苦難所表現出一種從容淡定的心態，不由得生發出對季羨林先生人格與修養的欽佩。

二、悲憫寬容的情懷

季羨林先生作為大學問家，他非常理智，作為散文大家，他又十分多情敏感。他是學問家中少見的多情之人，甚至可以說多愁善感。他有一種“天人合一”的理想，因而他的散文具有很強的悲憫情懷，他的筆下花鳥蟲魚都是有生命、有靈性、有情感的，在《神奇的絲瓜》中，先生細心地留意絲瓜神奇的生長方式，充滿了對絲瓜無限的憐愛之情。在《懷念西府海棠》《清塘荷韻》《老貓》等文章里這種悲憫情懷也體現得格外分明。他認為自己生存，也應讓別的人或動植物生存，在《新世紀新千年寄語》中，他大聲疾呼：“人類要同大自然成為朋友，不要再視它為敵人。”

對自己喜愛的大自然生靈如此動情，那么對曾經傷害過他的人，他“一沒有飲恨，二沒有吞聲，心情很平靜”，平靜寬容笑對，始終恪守著知識分子的那份尊嚴意識和責任感。文革時“我當時應該自殺，沒有自殺，說明我的人格不夠硬，我現在是忍辱負重，茍且偷生”，“我有時甚至覺得，隱忍茍活是可恥的”，忍辱偷生對他而言是痛苦的、違心的、被迫的、無奈的，以至于好多年后，他始終沒有忘記這段屈辱的歷史。季先生那些有關文革的作品，如《牛棚雜憶》《回憶陳寅恪先生》《一個老知識分子的心聲》《我的心是一面鏡子》等，充滿了文人的恥辱意識、憂患意識和由衷的、不帶表演的、不矯情的、真誠的自我批判精神。這些作品除了給后人留下寶貴的了解文革真實的歷史資料外，更代表著一代知識分子的痛苦抉擇和自覺反思的心路歷程，并對我們當代知識分子的人格建設起著重要的啟示作用。

三、古典的美學精神

季羨林先生對中國的傳統文化情有獨鐘，在散文創作中，季先生充分汲取中國古典散文的精華，使他的文章具有獨具匠心的結構和內在和諧的韻律與節奏，這使他的散文充滿了古典的美學情趣和優雅韻味。

1.嚴謹的結構美

“文章之作，其道多端；運用之妙，在乎一心。”季羨林先生的散文結構獨具匠心，在行文時，力求在有限的篇幅里，寫出深邃，寫出曲折，給人以長久的回味，整篇文章環環相扣，有一種內在的邏輯性，句之間，段之間，都嚴絲合縫，無懈可擊。他繼承古人對命題立意、結構篇章、起承轉合的苦心經營，體現了他散文創作“慘淡經營”的綜合性、整體性的思維。在《漫談散文》一文里他詳細介紹了文章開頭和結尾這些結構方面的把握。在1980年香港文學研究會出版的《季羨林選集》跋中寫道：“一定要使一篇散文有變化而又完整，嚴謹而又生動，千門萬戶而又天衣無縫，奇峰突起而又順理成章，必須使它成為一個完美的整體。”因此，季先生的每一篇散文，都有自己匠心獨具的結構，讓人有水到渠成、渾然天成之感。《夾竹桃》一文中，開頭和結尾用的是當時散文創作中常用的“開頭設懸念，結尾顯其志”的方式，中間用少年時對夾竹桃的想象、幻想來承接，繼之以長大成人后對夾竹桃的暫時疏遠為轉折，結尾用中緬友誼顯時代之志。這一嚴謹結構形式既充分體現了季先生對文章結構的“苦心經營”，更是季羨林先生的意識、情感、思想，特別是獨特的生命體驗轉化為物質形態的“一種有意味的形式”。

2.和諧的韻律美

季羨林先生喜愛音樂，喜愛中國古典詩文，這造就了他對散文韻律與節奏的追求。他說：“我甚至想用譜樂曲的手法來寫散文，圍繞著一個主旋律，添上一些次要的旋律；主旋律可以多次出現。”他注重散文的節奏和韻律，句式的參差錯落，節奏的起伏有致，最忌平淡無味。在文章中，他往往通過相同或相似文字的反復出現來體現他文章內在的韻律美與節奏美。在《八十述懷》中，先生回顧了自己的一生：“我走過陽關大道，也走過獨木小橋。路旁有深山大澤，也有平坡宜人；有杏花春雨，也有塞北秋風；有山重水復，也有柳暗花明；有迷途知返，也有絕處逢生。路太長了，時間太長了，影子太多了，回憶太重了。”這些十分流暢、一氣呵成的短句非常講究對仗的工整和音調的平仄，使人想起了古代那些朗朗上口的經典散文名篇；緊接著又用了非常“現代白話”的句式，四句排比并列，強調了節奏。《二月蘭》中，用相同的詞句反復描繪二月蘭開放時的情景：“宅旁，籬下，林中，山頭，土坡，湖邊，只要有空隙的地方，都是一團紫氣，間以白霧，小花開得淋漓盡致，氣勢非凡，紫氣直沖云霄，連宇宙都仿佛變成紫色的了。”和諧的韻律不僅使季羨林先生文華瀉地、流光溢彩，更顯示了他流動的生命情感，同時帶給我們獨特的美感享受和無法言傳的意境，如飲佳茗，香留舌本。

本著抒發“真情”講究“經營”的散文理念，季羨林先生創作了大量優秀的散文作品。他的創作跨越半個世紀，雖各個時期的散文風格有所不同，但總體來說是古典的、傳統的，尤其他老年以后寫的散文，真摯灼熱，暢達自然；行文揮灑自如，所見所聞，信手拈來，皆成文章；談古論今，從心所欲，是難得的散文佳作。“淳樸而不乏味，流利而不油滑，莊重而不板滯，典雅而不雕琢。”這是季羨林在閱讀、寫作了幾十年的散文之后對這一文體的理解，也是他創作的一個原則，更是我們欣賞散文時可以期待的一種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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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王文斐，本科，浙江廣播電視大學臨海學院講師，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

編 輯：杜碧媛 E-mail：dubiyu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