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遼寧現代文學發生期,除了大量小說、詩歌涌現之外,文學批評的文章也越來越多,很多評論家寫作之余針對當時的文學現象、創作心得,以及五四新文化運動大背景下的新舊交鋒等等展開討論與批評,不乏一些有真知灼見的評論文章。其中以穆儒丐發表得最多,很多已經涉及到文學理論的高度。作為編輯和作家,他的批評見地深入淺出,對讀者和作者都具有指導意義。
關鍵詞:現代 發生期 文學批評 穆儒丐
考量遼寧現代文學發生期的文學成就,除了創作方面如小說、詩歌這兩大體裁之外,其間產生的文藝批評文章不可忽視。受到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新思想、提倡白話等觀念的影響,很多作家創作出大量白話小說和新詩,這些文章能夠充分反映出新舊思想的交鋒,展現了五四新文化思潮的變革、啟蒙精神。但遼寧文壇還有一些作家專注于文藝本體,探討文學創作、藝術本質、國學、中國漢字等理論,這些評論文章大大推動了遼寧現代文學的理論化進程。不同于當時政論色彩較濃的評論文章,《盛京時報》的文藝副刊“神皋雜俎”中的評論文章大多只涉及文學藝術本身,探討新舊思想下文學藝術的發展等問題,對很多文藝體裁提出自己的見解和看法,對小說創作談出自己的創作心得,這些都是遼寧現代文學發生期非常有理論意義的評論文章。
“神皋雜俎”中出現較早的文藝批評要算是“戲評”專欄了,文人撰稿評論京戲,如《燕臺歌舞》《儒丐戲話》等文章。緊接著隨著多種藝術種類傳入遼寧,“書評”、“詞評”、“雜技”等專欄相繼開辦。東北大鼓書在遼寧風靡一時,“神皋雜俎”就開辟了“書評”專欄,以穆儒丐為代表的文人們評論東北大鼓書演員的表演和唱詞等,如《評李慶奎之說書》《聞歌有感》《評劉問霞》等等。一起聽書也是當時文人們主要的沙龍活動之一,地點多在萬泉河的藕香榭,當時著名的大鼓書演員劉問霞、張金環、趙蓮卿、桂蘭友等人的表演都在“書評”專欄出現過。穆儒丐還在“書評”專欄發表過大量的評論文章,闡發自己對于各個文藝種類的看法,如《說單弦》《說相生》《說大鼓》《說快書》等等。1923年9月21日,“短劇”專欄出現在“神皋雜俎”頭條的位置,暫時頂替了“小說”專欄,刊登了武進許英的三幕“諷世新劇”《自由戀愛》,表現了年輕人追求自由戀愛的愛情主題。接著9月28日的“戲評”專欄穆儒丐就發表了題為《新劇與舊劇》的評論文章:
我對于中西學問,新舊知識,從來持一種“兼愛主義”,絕對不敢說一定要做胡適之,也不敢一定要做林琴南。中西新舊,不是絕對反對的名詞。無論中西新舊的學問和東西,都有長短,我總沒有見一種學問,光有長處,沒有短處的。他在文章中還指出胡適和蔡元培倡導的文字改革很好,但帶頭罵中國文學不值半文則實在不好,帶著北京的青年、教育界面對中國的事物“不分皂白,一定要罵,以致惹起國人的惡感”。①
《新劇與舊劇》雖然是對于戲劇方面的評論文章,我們從中卻能看出穆儒丐對于新舊文化、中西文學等方面的態度,不惟一種觀念,要兼愛并包,這也是我們能在“神皋雜俎”中看到新詩與舊詩的自由爭論,看到既有文苑的舊詩,又有新詩專欄的原因。《新劇與舊劇》發表時,正值“神皋雜俎”展開轟轟烈烈的新詩與舊詩的爭論中。可以說,“新”與“舊”一直是五四新文化運動以來文學界的關鍵詞,在此期間遼寧的白話小說創作成績喜人,詩歌的改革則晚于小說,一是因為詩歌一直是古典文學占主導的文學體裁,寫作模式根深蒂固;二是因為很多詩人本身就抵觸新文化運動,不能接受現代新詩。因此,當副刊“神皋雜俎”開辟新詩專欄后,很多詩人頗有微詞,于是引發了關于新詩的一系列爭論。1923年8月10日,“神皋雜俎”別錄專欄刊發羽豐(吳裔伯的筆名)文章《論新詩》,整篇文章強調詩文“韻”的重要,認為既是詩,就要有韻,否則與散文無異,并認為即便是中國的新詩以西方詩歌為借鑒,后者也并非一味排斥用韻,只不過不甚嚴格罷了。總之,詩必須借音韻之助才能顯示出獨特的美感。②此論調一發出,就陸續有孫百吉、王蓮友、王大冷、趙雖語等人也在副刊發表文章,表達自己的見解,關于新詩的爭論一直持續到1923年的10月,可以說這是新舊文化在詩歌方面的交鋒。
穆儒丐在“戲評”專欄發表的《說本戲》討論了時下的新戲,在“新”字當道的社會,為了順應形勢,梅蘭芳、程硯秋等人都選擇了唱新戲,雖然合乎潮流,但穆儒丐認為還是傳統戲劇比較吸引人。③穆儒丐對于新舊文化、中西文學的態度具有辯證的思維光輝,新的并不一定就是好的,西方的也不是完全適用于中國,這和魯迅先生的“取其精華、棄其糟粕”有著異曲同工之處。“戲評”專欄中刊登的《伶談》也提到了伶人在新文化、新思潮傳播的當下,應當如何應對,“際此文化進步之時,無論執何業者,無不應時勢之要求,力為改良,以免天演之淘汰”④。
除了傳統的戲評,副刊中也有作家討論小說創作問題,并達到一定理論高度。穆儒丐是“神皋雜俎”小說創作的代表人物,他不但創作成績頗豐,還發表了大量關于小說這一文體的評論文章,從1922年5月12日開始,穆儒丐開始在“筆記”專欄連載《小說話》,至5月18日《小說話》連載五期結束。《小說話》涉及了小說這一文體的地位、如何進行小說創作、文學青年的文學修為、小說語言、短篇小說與筆記的區別等幾大方面,厘清了小說與其他文體的區別,為文學愛好青年指明了創作小說的道路和如何培養文學素養,已經達到了小說創作的文藝理論高度。穆儒丐指出“報紙上的小說,雖不是什么重要位置,可是沒有他不成”,為小說在今后形成的重要地位打下了基礎,因為考慮到報紙的發行,滿足群眾的閱讀需求,當時副刊主要刊登的還有“品花”專欄,專門評論妓女的文章。
在《小說話》中穆儒丐還回憶了自己初次創作長篇《埋香記》的過程:“初次作的長篇《埋香記》很幼稚的,始終沒脫舊小說的窠臼,人人都說筆法模仿的是《兒女英雄傳》,其實我那篇小說,暗暗偷了一點莎士比亞一篇悲劇《鄂賽洛》里的精神,可惜一般讀者卻看不出來。”⑤可見穆儒丐本人一直想擺脫舊小說創作的藩籬,已經較早地開始借鑒西方小說。多閱讀、多讀外國文學家的譯著,也是他對文學青年的建議;他認為很多文學青年在報紙上踴躍投稿,這種趨勢很好,但還要有古文修養,才能下筆不枯。他推崇的中國古典小說有《儒林外史》《水滸》《石頭記》《兒女英雄傳》,而且他還將這四部小說分了類,《水滸》屬于歷史小說,《儒林外史》屬于社會小說,《石頭記》描寫兒女艷情,《兒女英雄傳》屬于家庭小說,外國作家他推崇的是狄更斯和左拉。對于小說語言,他一直倡導白話文創作,他也一直身體力行,他認為:新文化沒發生時,小說界已有一半用白話的。白話的好處是有聲有色,使我們所描寫的人物,躍然紙上。若用文言,非有左國班馬那樣手筆不可。但是小說是教一般人讀的,不是給古文家讀的,所以我們一定要用白話,切不可用文言來作小說。⑥對于白話文寫作小說的倡導正是五四新文化運動的精神所在,具有這種先進意識的主編也會加速遼寧的現代小說向外界的傳播,從中也看出穆儒丐對新人創作的巨大支持,他希望有更多的新人創作出新小說來。
穆儒丐面對副刊中刊登的多種樣式的文體,他還從理論高度辨清了短篇小說與筆記的區別:“筆記是用文章敷衍一件事,他們也不問事之有無虛實,不過借這件事,要顯顯他們的手筆,除了史事掌故,他們所記的事,多與人生沒什么關系。短篇小說,是用我們藝術的手腕,描寫社會上一個事實,或一個問題,給人一個觀感,一個印象,教人明白人生的意義,社會的實情,這便是小說與筆記不同的地方。”⑦穆儒丐在文中揭示了小說的社會作用,這是其他文體所不具有的,這也正是小說的魅力所在,穆儒丐在“神皋雜俎”中刊登的小說都是本著這一社會功能出發的,如《香粉夜叉》就是為“拯救女界之沉淪者”而作。
在遼寧現代文學發生期,“神皋雜俎”還有很多文論除了涉及具體的某一種文體外,還討論文學的特質與作用,尤其是五四新文化運動倡導白話文之后,如1919年底,傲霜庵在《盛京時報》發表《中國之文化的革命》《中國新舊文體論》;1921年元月1日,辰鴻、無竟、周守一、道盛三、儷影、敬趙甫等人在《盛京時報》發表《對于新文化運動之希望》的同題文章;1923年2月至年底,王蓮友在《盛京時報》發表新詩二十余首并發表一系列有關新詩的論文;1926年1月,《盛京時報》再次集中發表文論文章,討論“藝術與社會”、“藝術的民族精神”、“新詩創作”等問題……
① 儒丐:《新劇與舊劇》,《盛京時報》1923年9月28日至29日。
② 羽豐:《論新詩》,《盛京時報》1923年8月10日。
③ 儒丐:《說本戲》,《盛京時報》1924年4月28日。
④ 《伶談》:《盛京時報》1919年5月10日。
⑤⑥⑦ 儒丐:《小說話》,《盛京時報》1922年5月12日至5月18日。
作 者:馮靜,文學碩士,遼寧社會科學院助理研究員,研究方向:地域文學與文化產業。
編 輯:趙紅玉 E-mail:zhaohongyu69@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