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觀園里的“白骨精”

襲人作為《紅樓夢》中四大丫鬟之首，無疑是曹雪芹塑造的一個非常出色的人物。然而很多人不喜歡襲人，覺得她心機太重。不過話說回來，襲人并不是個壞人，她屬于真正草根的奮斗者，最終歷練成為大觀園這個職場上的“白骨精”（白領、骨干、精英），年紀輕輕就坐上了怡紅院部門經理這個中層領導的位置，手下管著幾十個“員工”，得到了賈府上下的認可與好評。她的經歷對于現代職場上的我們，應該有著深刻的啟示與重要的借鑒作用。

一、明晰完整的職業規劃

襲人是純正的草根階級，從小被賣進賈府，本來是一輩子做丫鬟的。但她不是抱怨命運，而是積極地想辦法來改變命運。要想改變命運，首先要樹立明確的目標。成為寶玉的姨太太，這是襲人審時度勢為自己定下的職業規劃。襲人當然不會到處宣揚自己的人生目標，但是在哥哥和母親要贖她回家時，她卻激烈反對，甚至表示寧死不回，而她的哥哥和母親在寶玉來探望襲人后也終于明白了襲人的心意，自此絕口不提為襲人贖身之事。還有一個例證也頗能說明此事實。《紅樓夢》第三十回中寶玉誤踹襲人，晚間襲人見吐血后灰心落淚，怕自己以后成為“廢人”。這里“廢人”的意思應該理解為不能生育了，而襲人“想著后來爭榮夸耀”的資本也只能是成為寶玉的妾，生個一男半女。這里襲人的人生目標更是明確無疑了。也許襲人的職業規劃剛開始并不是那么明晰的，然而機緣巧合，襲人成了跟寶玉“同領警幻所訓云雨之事”的人，自此二人的關系發生了“質的飛躍”，這是襲人作為職場“白骨精”升職的一個重要前提。也許正是這個事件讓襲人一下子看到了自己未來的希望，職業規劃也一下子清晰起來了吧。需要注意的是襲人的半推半就也是因為“素知賈母已將自己與了寶玉的”，才答應寶玉，所以“亦不為越禮”，這和當今職場中，為了得到此許小利，主動獻身領導的“職場挺身而出”的行為大相徑庭。

二、愛崗敬業、恪盡職守

為了自己的人生目標，襲人勇于付出持久而切實的努力。襲人原本服侍賈母，又被派來服侍寶玉。服侍過最有權勢的主子又來服侍當時看來最有前途的主子，襲人的機遇倒也真不錯。但別忘了，機會總是垂青于最有準備的人。襲人是“賈母素喜襲人心地純良，克盡職任，遂與了寶玉”。襲人正是靠著自己的愛崗敬業、恪盡職守，一步一個腳印地練成職場精英的。

首先，襲人是“干一行，愛一行”。原文說“這襲人亦有些癡處:伏侍賈母時，心中眼中只有一個賈母，如今服侍寶玉，心中眼中又只有一個寶玉。”襲人在服侍賈母的崗位上兢兢業業，如今調換了崗位，更加細心謹慎。隨便看襲人在《紅樓夢》里的任何一個工作細節，我們都會認同曹雪芹對于襲人“心地純良、恪盡職守”的評價。比如每次寶玉睡覺的時候，襲人都會細心地將“寶玉”取下來，包好了放在寶玉枕頭底下，這樣第二天再帶的時候就不會涼著脖子了。再比如為了怕寶玉晚上睡覺涼了肚子，特意費大工夫做了精美的肚兜后哄寶玉戴上等等。這樣的細節在《紅樓夢》中可謂比比皆是。而在寶玉突然造訪襲人家這一“突發事件”中，襲人為寶玉服務的一系列嫻熟周到的動作中，更透露出這種“崗位基本功”絕非一朝一夕練出來的，而這些都得益于襲人對工作的認真態度。

襲人不但在生活上對寶玉照顧得無微不至，對于寶玉的“思想動向”也是密切關注，當做自己工作的一部分。文中說襲人自來到寶玉身邊以后，“只因寶玉性情乖僻，每每規諫寶玉，心中著實憂郁”，所以才有了“賢襲人嬌嗔箴寶玉”一節，這里襲人的良苦用心的確讓人感嘆。就連襲人備受人詬病的向王夫人進言，建議寶玉搬出大觀園一事，不能不說這里面除了私心以外，也有對寶玉強烈的責任感和死心塌地的耿耿忠心。如果說襲人對寶玉生活上的悉心照料是把忠于職守當做一種職業生存方式的話，這里襲人已經把自己的工作當成一項事業來做，而產生了強烈的“職業認同感”了。這不正是現代職場上提倡的一種工作境界嗎？

三、平和隱忍、善處關系

襲人的性格，溫柔和順、穩重平和，“那行事兒的大方，見人說話兒的和氣，里頭帶著剛硬要強”，有口皆碑。王夫人更說她“若說沉重知大禮，莫若襲人第一”。

的確，襲人從來不會像晴雯那樣鋒芒畢露，她表現出來的往往是委屈隱忍、顧全大局。晴雯一向對襲人冷嘲熱諷，襲人總是采取忍讓態度。晴雯摔壞了扇子骨嘴硬和寶玉別扭，襲人的勸說卻讓晴雯把矛頭對準了自己，面對晴雯的尖酸刻薄，襲人待要發作卻最終忍住。而寶玉發怒要去回王夫人之際，襲人無奈率眾下跪以平息事態。襲人是不喜歡晴雯的，不能說她這么做是為了晴雯，但卻是避免了事情鬧大帶來無謂的麻煩。在病中，面對人人都討厭的李嬤嬤的辱罵，她也是忍氣吞聲、暗自委屈，甚至還因寶玉為自己得罪了人而難過。被寶玉誤踹后，當寶玉責怪小丫鬟時，襲人還主動承擔責任，替小丫鬟開脫，當寶玉要為其取藥治病的時候，還主動替寶玉著想，不愿驚動別人，提出“明晨再說”。以首席大丫鬟的身份在眾多丫鬟面前挨踢，縱然是寶玉無心之舉，也已經夠沒面子的了，而且自己都被寶玉踢得吐血了，心里已經“冷了半截了”，還能替領導如此著想，這就是襲人職場意志的充分表現。

也正是因為這種平和隱忍、顧全大局的性格，襲人與各層領導和下屬均保持了良好的人際關系。

襲人不但與自己的頂頭上司寶玉關系很好，對其他部門的領導也努力搞好關系。她曾經服侍過的湘云有什么好東西都不忘給她一份。對于自己不喜歡的黛玉，襲人也是從不得罪，關鍵時候總能把話說進黛玉心里。襲人更注意結交寶釵，主動與寶釵走得很近。

對上級分管領導王夫人，襲人更是善于抓住時機，勤匯報、多請示，贏得了上級領導的充分信任，而被王夫人視為心腹，最終成為“準姨娘”。王夫人對別人提起襲人時熱淚盈眶，口口聲聲稱襲人為“我的兒”，說“比我的寶玉強十倍”。又曾經含淚對王熙鳳說道“若寶玉能得襲人長長遠遠伺候一輩子，那就是他的造化了。”能獲得上級領導如此高的評價，這本身就是襲人在職場上的巨大成功。

對于低賤之人，她也表現得很和善。在怡紅院，身為“部門經理”的她注重以德服人，手下丫頭除晴雯以外對她無有不服。就是對人人都愛耍弄的劉姥姥她也以善相待。劉姥姥醉臥寶玉錦床這件事，是足以讓任何一個丫頭發火發威的，襲人也只是將其拉出，大事化小，而且好言寬慰。從本質上說，襲人不失為一個善良的人。

四、過于算計、失去真性情

作為職場精英，襲人的確很出色。但從做人的角度看，很多時候襲人身上只有奴性，一味追求利益而失去了尊嚴，失去了自我。

在與寶玉“初試云雨”這件事上，其中不乏襲人自己的主動成分。晴雯也是有同樣機會的，可是從晴雯拒絕與寶玉一同洗澡這件事上，我們可以看出，有無自我，這是同為下人的晴雯和襲人之間的嚴格分野。

在晴雯等怡紅院丫頭被逐這件事上，襲人顯然也脫不了干系。當然，刨除“萬惡的封建社會”這個客觀原因不說，晴雯被逐有她自身的主觀原因，也是因為王善保家的這類小人趁機陷害。襲人是否陷害晴雯文中并沒明白點出，但是襲人在晴雯被逐后的言語卻也令人心寒。如果說在晴雯這件事上沒有明確的證據證明是襲人所陷害的，但在其他小丫頭身上襲人卻是難逃干系的。寶玉就曾質問襲人：“咱們私自玩話怎么也知道了？怎么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單挑不出你和麝月秋紋來？”襲人心虛的回答自然不足為證，在這件事上襲人很有充當王夫人“耳報神”的嫌疑。

正是為了利益，本來心地純潔的襲人慢慢變了質，雖然沒有墮落成像王善保家的那種唯利是圖之輩，但也開始不顧姐妹之情，最終成了一個悲劇性的人物。但是襲人本質上畢竟不是個壞人，即便是襲人最后因為種種原因嫁給了蔣玉菡，她也沒忘了舊時的主子。脂批中明確提到在寶玉、寶釵落難之時，是襲人“供養玉兄、寶卿得同始終”。

總之，在大觀園這個職場上，襲人是一個個人奮斗者的典型。她明晰的職業規劃、愛崗敬業的精神、顧全大局的性格造就了她的成功。而對利益的一味追求卻導致她失去了自我。襲人的奮斗歷程對現代職場上的我們，應該有著深刻的啟示與重要的借鑒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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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李云云，漢語言文學碩士，青島酒店管理職業技術學院講師，研究方向：詞匯語義學。

編 輯：郭子君 E-mail：guozijun082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