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你多忙都應(yīng)用一個好的心境來珍視掌中的這一杯香茗,珍惜你能夠坐下來喝茶的時光。
本世紀(jì)六七十年代,中國有過歷史上最苦的日子,中國政府遭到國際社會的孤立,再加上國內(nèi)的天災(zāi),人禍,舉國老百姓的生活基本上是吃不飽,穿不暖,茶,很顯然成了生活中的奢侈品。
那時一般家庭都會有一兩個晾水杯,一般是透明玻璃做的,有點像現(xiàn)在的扎啤杯子。那個年代家里是沒有空調(diào),幾乎沒有冰箱,夏天避暑一般是靠電扇,有吊扇、落地扇、臺扇幾類,沒電的地方大蒲扇最管用。夏天要喝涼水怎么辦,當(dāng)時自來水水質(zhì)都不過關(guān),還有一大股漂白粉味兒,不能直接喝。家里都燒開水,灌上好幾個暖水甁,早上燒一大壺開水盛在晾水杯里,中午回來倒上一杯,還算解暑。也有沒晾水杯的,就用一大搪瓷缸涼開水,下班回家抱著缸子咕咚咕咚地也解恨。
我們家孩子多,窮,小時候就老喝這涼白開水,鄰居家就比較富,灌開水時在暖水瓶里擱點茶葉,那時候就老羨慕鄰居家,灌進去是開水,倒出來是茶水,不像咱家,灌進去是開水,倒出來還是開水。當(dāng)時待客的最高標(biāo)準(zhǔn)不是泡茶,一定是白開水加兩勺白糖。要追MM,如果她第一次到你那兒來玩,你用搪瓷缸給她泡一杯茉莉花茶,然后一咬牙在茶里加兩大勺白糖,你追到手的可能性要增加十個百分點。
八十年代比較講究的家庭,來了客人,都要泡杯茶,主要是用馬克杯,馬克就是Mug的音譯,就是帶把的杯子,這明顯是中國人受到西方文化的影響,在傳統(tǒng)中國文化中,中國的杯子是沒有把的,中國人習(xí)慣捏著滾燙的杯子喝茶,馬克杯一到中國,就加上一個蓋,這樣更利于保溫。而在西方,大多數(shù)馬克杯是沒有蓋子的。西方人用馬克杯的歷史很長,且在景德鎮(zhèn)大量的訂燒這種帶把的杯子,但在中國卻很少出現(xiàn)馬克杯的身影,中國人接受和使用它,大約在晚清民國時期,那時也叫中山杯,很明顯,是個洋玩意兒。這種馬克杯的蓋子上常寫著“可以清心也”五個字。閑下來喝杯茶是一件非常愜意的事,但很多人不知道這五個字有五種讀法:A、可以清心也,B、以清心也可,C、清心也可以,D、心也可以清,E、也可以清心。這個讀法叫旋讀,就是轉(zhuǎn)作圈讀,從哪兒讀都可以讀通,知道這個讀法,就可以向朋友炫耀,顯示自己的學(xué)問大。
小時候就老被父母指使給客人泡茶,茶葉一般都存放在洋鐵皮盒里,有圓有方,上面有畫片,很漂亮,鐵皮盒也結(jié)實,能用一輩子。從鐵皮盒里抓出一撮茶葉放到杯子里,如果抓多了還要小心翼翼地放回去,給客人沏得太釅,回頭是要挨罵的,然后倒上暖瓶里的開水,雙手遞給客人。
到了八十年代后期,老百姓的日子逐步好起來,特別是近十來年,日子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唐宋以來的茶道卻徹底在這片土地上湮滅,今日盛行于中國所謂茶道、茶文化,所謂禪茶思想,以及諸多茶藝表演,扭捏姿態(tài),全是近二十年來好事者的捏造,故弄玄虛的扯談。當(dāng)今的茶葉包裝也脫離了清新雅致簡樸的軌道,不再追求茶葉本身的品質(zhì),只要求外觀的花哨華麗,一小包的茶葉五六層包裝,每一層盡可能花枝招展,大富大貴,面對著一大堆要扔進垃圾袋堆的艷俗包裝,就像面對一個花紅柳綠的窯姐兒,索然無語。
現(xiàn)代的中國已逐步融入全球的一體化經(jīng)濟,工作生活的節(jié)奏是高速的,我們得到高效、高品質(zhì)的生活,但現(xiàn)代工業(yè)文明的壓力也讓我們喘不過氣來,當(dāng)我們作為一個新新人類再次面對這盞茶時,再也無法在時空點和在思維上與古人對接,不能不說是一個無助的悲哀。
我們還是用周作人先生的一段話來結(jié)束吧,也許他當(dāng)時的心境和我們相似,無論你多忙都應(yīng)用一個好的心境來珍視掌中的這一杯香茗,珍惜你能夠坐下來喝茶的時光。先生說,喝茶當(dāng)于瓦屋紙窗下,清泉綠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飲,得半日之閑,可抵十年的塵夢。喝茶之后,再去繼續(xù)修各人的勝業(yè),無論為名為利,都無不可,但偶然的片刻優(yōu)游乃正亦斷不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