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突圍

2003年后，北京、上海拍賣市場兩分天下的格局被打破。北京拍賣市場步步為營，逐漸占據內地拍賣行業高點，上海拍賣市場則始終不慍不火。

據統計，2011年北京地區的藝術品拍賣總額超過566億元人民幣，上海只有159.30億元。2012年春拍，北京成交額超過10億元的公司為4家，上海主要拍賣行的成交額大多在2億元到4億元之間。在標桿性拍品上，2012年春拍，嘉德的《韶山》、保利的《萬山紅遍》及匡時的《過云樓藏書》，3件拍品過億，同期上海拍賣行的最高成交記錄，只有上海寶龍的《九方皋》以8900萬元被著名藏家張振宇拍下，勉強接近億元區。“京強滬弱”的拍賣格局明顯。

不過有趣的是，2012年春季大拍受經濟環境影響，京城拍賣行成交縮水，但長三角地區成交總額反而比上季度增加1.95億元，其中油畫和當代藝術發展還取得了歷史性突破。究竟如何看待長三角市場現狀？以上海拍賣的潛力，是否在醞釀一次新的突圍呢？本刊就此走訪了上海泓盛、上海道明、上海朵云軒、榮寶齋（上海）四家拍賣公司。

上海泓盛：上海拍賣已經做扎實了

《收藏·趨勢》：2012年春季，整個拍賣市場的基調是下滑，但長三角反而出現了增長，您如何看待這一現象？

趙涌（上海泓盛拍賣有限公司董事長）：收藏市場在調整，這是收藏市場的基本規律。2003年以來，收藏市場實際上一直在上升，這一趨勢持續了將近十年，調整也屬正常。加上宏觀經濟形式的因素，這次調整的幅度顯得比較大。

上海地區必然會受到全國市場調整的影響，但它在全國藝術品拍賣中份額并不大，顯現出來未必有那么快。香港的市場份額比較大，它受到全國形勢的影響就能比較快地看出來。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那就是自1993年起，上海藝術品拍賣雖一直在發展，但并沒有北京等地那么快的發展速度。這幾年，在各拍賣公司的努力下，慢慢顯露出海派風格來，地區行業特征是處于上升期，這就使得上海拍賣不太容易受到整個宏觀經濟的負面影響。

可以說，在過去的幾年摸索與創業中，上海拍賣從業者們慢慢了解了市場規律，知道了如何經營拍賣市場，因此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波動。

《收藏·趨勢》：這是不是意味著，在經過一段時間的積累后，上海拍賣市場開始啟動了？

趙涌：我覺得不能叫啟動，只是步子扎實了。在過去的時間里，上海拍賣市場是始終在變化的，一會兒這個風，一會兒那個風，同時專業人才缺少培養、鍛煉，經營模式、規范化管理也缺乏積累，現在這些都已經比較扎實，接下來要看上海自身的表現了。

《收藏·趨勢》：您覺得上海拍賣的特點是什么？

趙涌：海派風格歷來就是多元化，上海的拍賣公司也是多元化的。目前狀態下，不管是泓盛，還是朵云軒、上海榮寶等，都有自己的個性，發展得十分有特色。

其次，拍賣總要符合文化生態圈，文化是有著其多元性的。只有當一個城市建筑、音樂、書畫等全面發展時，我們才能說這個城市有文化，不能把其它門類忽略掉。拍賣有十幾個甚至幾十個不同門類，很多版塊都有著中國文化的長久傳承，都是很有潛力的。

上海泓盛的特點，就是特別重視這種多元性。我們的紙幣版塊、銅鏡版塊在全國都名列前茅，當代藝術版塊也不差于北京——很多拍品在拍前都是沒有先例的，像徐冰的“地書”等。我們相信上海是有潛力的。

《收藏·趨勢》：您怎么看北京和上海的差距？

趙涌：我覺得拍賣不是一個孤立的行業，不是一座孤島，它屬于一個產業，是整個文化藝術產業生態鏈上的一環。所以，我們不能簡單地比較上海與北京的拍賣量，它牽涉到從博物館、畫廊直到古玩市場等很多因素，包括拍賣公司本身的專業性，還有藏家。

北京從20世紀90年代末到現在，通過嘉德等一些公司，已經進入了健康的發展軌道，在經營模式和體制探索上都實現了突破，起步比較早，同時在整個生態鏈上占有比較優勢，各種有利因素比較齊全。

上海的主要問題，就是沒有能夠健康發展出適合市場經濟的體制與模式，現在是慢慢地向著這個方向靠攏。這種靠攏不是一日之功，需要長期的積累。嘉德也是經過十年積累才做到今天的地步。

所以我相信，在藝術品拍賣領域，北京與香港依然會占相當大的市場份額，但上海如果能繼續按目前的趨勢，穩步扎實發展下去的話，也會有不錯的表現。

上海道明：市場在透明，求真是王道

《收藏·趨勢》：在國內藝術品拍賣領域一直有一個現象，那就是北京的拍賣市場好，價格高，所以手中有了好東西都愿意拿到北京去拍，您對此怎么看？

魯飛飛（上海道明拍賣有限公司副總經理）：我覺得關鍵是要看一個拍賣公司征集的整體品質。比如說一場瓷雜拍賣，正常的話，一本圖錄應該有120件到150件左右的拍品。如果一個客人委托了一件或者幾件比較好的東西，但拍賣公司對其他拍品年代、真偽把關不嚴，或者品質不好，那么這幾件好東西的價值就體現不出來，行話就是“淹掉”了。

所以，不能說好東西不會出現在上海。一件東西在上海地區是否能拍好，關鍵是拍賣公司如何保障拍賣的整體品質。那些年代把關不嚴，虛假成交，假的、不好的東西能賣好嗎？上海拍賣行不缺少重量級拍品，而無論是北京，還是上海，來源清晰、品相好、無爭議的拍品，價格都很堅挺，哪里看得到市場寒流？

《收藏·趨勢》：上海拍賣市場有可改進的地方嗎？

魯飛飛：我覺得拍賣還是分人做，要以認真的態度去做，踏踏實實去做。業內虛假成交的不少，但現在市場這么透明，越是虛假就越是寸步難行。我堅信花真錢買真東西，認清拍賣行，認清人才是王道。

《收藏·趨勢》：上海拍賣的水分大嗎？

魯飛飛：單以瓷雜而論，相對北京，我認為上海的水分會多一些。雖然說每個公司會有每個公司的考慮，但對于那些摻水的拍賣，我還是不理解。我所說的水分，一是指拍品成交的不真實，再一個就是拍品質量、水準把關的不嚴格，導致目前市場的新老混雜，魚目混珠。

《收藏·趨勢》：比如說一場瓷雜能拍2億元的話，會有多少的水分？

魯飛飛：如果是有水分的拍賣，我覺得會有一億二，甚至一億五。表面上看，上海有些拍賣的成交額超過北京，但這不會被行業認可。現在是信息化的社會，市場透明度也很高，流拍、虛價大家都能看明白，熱衷于做這樣的拍賣，只會將一個公司的誠信越做越差。當下需要通過規范的市場、規范的公司、規范的操作流程來杜絕這一現象。

《收藏·趨勢》：近年來，浙江在拍賣上也有趕超上海之勢？

魯飛飛：我覺得這個所謂趕超，是指在拍品質量上趕超，并不是說成交或者其他方面趕超。

我想，藝術品拍賣的資源是共享的狀態，無非是比誰勤快，比誰跟客戶的關系處理得比較好。再強的實力、再雄厚的背景，如果沒有一個專業的團隊，也是白搭。以北京保利拍賣為例，我覺得他們做得比較成功的原因至少有兩個：一是創辦了夜場拍賣，二是跟尤倫斯、日本的瓷器收藏方面等聯合舉辦了幾個比較重要的專場。

藝術品拍賣的初衷至少是從傳統文化開始的，比如中國古書畫、近現代書畫、瓷器等。但是，上海的拍賣都是在拍鉆石、郵票……我認為這些跟藝術品都已經沒關系了。或許拍這些與藝術品相比，更容易賺錢，但從公司的發展角度來說，我還是不贊同的。

《收藏·趨勢》：按照目前的形勢，道明是怎樣為自己定位的？

魯飛飛：就瓷雜來說，我們公司目標比較明確，就是想做一個真實的拍賣，讓大家看得明明白白。我們在2012春拍拍出的瓷器，都是實實在在的成交價，也不會輸給北京任何一家拍賣公司。下半年的秋拍，我們選擇中高檔路線，肯定會跟香港比，希望在中檔方面不會輸他們太多。雖然數量上我們做不到那么大，但品質上我們會向北京這邊的保利、嘉德、匡時看齊，不會輸給北京任何一家。

上海朵云軒：上海拍賣市場比較理智

《收藏·趨勢》：您怎么看長三角地區2012年春拍的表現？

劉金旺（上海朵云軒拍賣有限公司副總經理）：從我們統計的拍賣公司成交情況來看，下降趨勢是整體的。如果說2012年春拍中，長三角地區有所上升的話，那上升也不是很明顯。近幾年的拍賣情況是，北方比較火熱，南方則是比較平穩——大環境好的時候會有上升，不好的時候下降也不是很多。從這個角度說，我認為上海的拍賣市場發展還是比較踏實穩健的。

《收藏·趨勢》：那您怎么看“京強滬弱”的格局？

劉金旺：我覺得跟地域有關系。北京是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再加上北方客源比較集中，拍賣會比較容易烘托出氣氛與熱情，南方相對比較保守一點。

上海拍賣市場的突出特點是，只要東西好、東西對，大家就會給出一個合理的價格。在這一點上，上海拍賣市場比較現實、比較理智。

我們所能做的，還是挖掘藏家潛力，做好每一場拍賣會，讓拍賣市場做得更規范、更健康。上海拍賣市場不是靠一家兩家撐起來的，搞好一個市場要靠每一家拍賣公司，靠規范的行為和誠信的工作方式。

以拍賣公司的角度看，每一場拍賣會征集拍品都需要嚴格把關、招商和擴大宣傳，最后拍賣成交與否還是要看藏家對于拍品的看法。一件拍品能成交到多少，不是拍賣公司能夠掌控的，如果它能掌控反而不正常了。

《收藏·趨勢》：面對來自北京可能拍出高價的誘惑，上海怎么應對？

劉金旺：委托方確實常有這個想法。從根本上說，委托方都是經過慎重考慮之后才選擇拍賣公司的，那些適合北方市場收藏的就會送到北方，有許多南方地域性比較強的，當然會送到南方來。

《收藏·趨勢》：目前，在上海拍的拍品有地域性特色么？

劉金旺：有些是有地域性的，有些沒有。徐悲鴻、張大千，已經超越了地域性，他們的畫在北方、南方拍成交都一樣。只是一些地域性比較強的畫家才會在兩邊拍得不同。我們的拍賣會，也有很多北方客人來訪，南北方的差別應該會日趨縮短。

《收藏·趨勢》：榮寶2011年進軍上海，上海當地的泓盛、道明等也在不斷發展，這些公司對朵云軒有什么影響？

劉金旺：拍賣公司不多的情況下，藏家送拍、競拍選擇余地不大，朵云軒的競爭對手也不多。現在上海拍賣公司多了，不管是本地的，還是外來的，我覺得都不是一件壞事情。注入新的血液會給上海拍賣市場帶來新的動力，讓買家、賣家選擇更多。如果每家拍賣公司都能嚴格規范操作，上海的拍賣市場就會進一步發展，買家也會對上海的拍賣公司更加放心，這對市場長久健康發展有好處。如果靠不正當手段，只會失去市場，這對本地和外地市場同樣適用。

一件藝術品，簡單地倒來倒去，對藝術品市場并不會有太好的促進效果，學術與經濟價值都是不可缺的。如果就像擊鼓傳花一樣，買家會受到傷害。所以我們力求讓客戶買到有一定藝術價值與收藏價值的東西，適時才能在市場流通中體現出藏品的增值，保證收藏者的利益。

榮寶齋（上海）：讓競爭激活上海

《收藏·趨勢》：我們注意到，榮寶齋對上海的市場充滿信心，認為北京、上海、其它地區的市場份額比應當達到4：3：3，實現這樣的份額需要多久？

榮寶齋（上海）：上海藝術品市場在2004年以前與北京是并駕齊驅的。2004年后，北京迅速發展，其中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由于競爭促進了北京藝術品拍賣市場的繁榮。榮寶齋來到上海后，這種競爭也拉開帷幕。從數據看，上海藝術品拍賣市場在整體縮水的大背景下仍然增長，這是進步。競爭會促使上海藝術品市場持續發展，在全國所占市場份額也一定會持續上升。不過，這一過程需要多方面的努力。上海拍賣企業缺少的不是實力，而是魄力和開拓意識，同時，需要政府的準確引導和政策的支持，這可能不是短期一兩年能達到的。

《收藏·趨勢》：按照榮寶齋（上海）的分析和實踐，上海有錢，有人，但在北京市場的壓力下，上海市場如何激活呢？

榮寶齋（上海）：上海市場不缺藏家和買家，供給、需求兩不缺，具有巨大的藝術市場交易潛力。作為發達地區，上海是金融和商貿中心，對長三角、全國乃至全球都有輻射力。從事實看，上海也不缺新一代的收藏家，海內外不少億元拍品也是上海人買出來的。

這樣一個市場，潛力激活的關鍵，還是要看上海地區的整體環境和企業建設這兩個環節。環境要靠政策、政府、協會等共同支持，同時要靠拍賣行自身積極尋找發展途徑，提升核心競爭力，逐漸占領中高檔位藝術品市場份額。只有上海本土的藝術品拍賣公司發展規范成熟了，上海的藏家與買家才會接受和選擇本地拍賣公司作為交易平臺。

《收藏·趨勢》：我看到榮寶齋（上海）認為，南北方藏家有完全不同的思維方式，南方更傾向穩妥、理性、謹慎，這種不同的思維方式會導致京滬形成不同的市場風格嗎？

榮寶齋（上海）：北方文化感性、豪放、沖動，海派文化海納百川，同時也比較理智、謹慎、冷靜。任何事物都是有利有弊，一分為二，表現在上海，就是一方面海派文化氛圍促使上海的藝術品拍賣企業平穩發展，另一方面又助長了上海拍賣企業小富即安的心態，限制了上海藝術品拍賣企業做強、做大的魄力和開拓意識。未來市場整體發展趨勢會越來越理性，精品越來越稀缺，價格也會穩步上升，而品質一般的藝術品，則會逐步被市場淘汰，上海這種理智、冷靜的文化氛圍，有利于市場理性發展，但是拍賣公司要做大、做強，必須勇于開拓、改變現狀、超越自我。

《收藏·趨勢》：榮寶齋（上海）在上海面臨本土化的問題，這是否意味著更側重海派畫家以及南方為主的藝術家群體？

榮寶齋（上海）：本土化并不是意味著側重海派畫家或是南方為主的藝術家群體。本土化是指融入上海本土藝術品市場，讓上海的藝術品愛好者與收藏家關注、信任我們，讓榮寶齋（上海）成為一個高端、優質的藝術品拍賣平臺。榮寶齋與上海頗有淵源，1931年榮寶齋就在在河南中路開設分店，當時生意興隆、名噪一方。自落戶上海以來，很多藏家是因為其父親、爺爺輩就曾經是榮寶齋的客戶，故慕名前來，所以這次榮寶齋來上海開設拍賣公司，可以說只是恢復上海的業務。我們認為，上海地區的藝術品拍賣市場還有很大的發展空間，未來也會成為全國藝術品交易中心之一。

《收藏·趨勢》：此前我聽業內人士稱，上海拍賣市場之所以處于弱勢是因為上海拍賣的水分太大，這種狀況會怎樣改變呢？

榮寶齋（上海）：“水分”之說沒有根據，但是藝術品拍賣公司必須自律嚴格，才能有較好的口碑與市場信任度，這是拍賣公司持續發展的根本。上海拍賣業的改變和突圍靠一家公司是遠遠不夠的，只有上海地區的業內人士都認識到這點，自律嚴格、規范發展，才能突破瓶頸，真正的發展。上海藝術品拍賣業目前更應該細心洞察藝術品市場的需求變化，真誠地將拍賣業作為長遠的事業來規劃，審時度勢，把握機遇，走出自己的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