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贗品泛濫，逼國家出手

這個世界的藝術品市場已經變得很不安全。

2010年2月，擁有一家航運公司，同時也是希臘藝術品最大買家之一的蒂亞曼蒂斯（Diamantides）將蘇富比以及蘇富比倫敦分部希臘藝術部的高級主管Constantine Frangos告上法庭，聲稱他們涉嫌做局欺詐誘導他購買贗品。

希臘之痛

在歐洲，倫敦是希臘藝術品的交易中心。從2001年倫敦蘇富比首開希臘藝術專場到2008年，希臘藝術品的銷售額急速增長。在這段繁榮期內，倫敦蘇富比希臘藝術品的銷售總額達到5000萬英鎊，其中僅2007年就創造了1560萬英鎊的紀錄。另一知名拍賣公司——寶龍拍賣行也開辟希臘藝術家專場，主要銷售巴爾德尼斯、Constantinos Volanakis 和Theodoros的作品，買家主要來自倫敦和希臘。

然而，在2008年，隨著全球金融危機爆發，希臘陷入了一場債務泥潭，本國經濟每況愈下。希臘藝術市場也發生了戲劇性的暴跌。2011年11月起，蘇富比已不再單獨設立希臘藝術銷售專場。

在一片暴漲聲中，贗品問題很容易被淹沒其中，也許贗品最好的朋友就是藝術品大牛市。因此，蒂亞曼蒂斯的訴訟很容易就引起了希臘社會對希臘藝術市場贗品充斥的擔憂，他們認為，很可能在經濟繁榮之時贗品的數量也在大幅增長。

一位置身雅典的記者Margarita Pournara對此深有感觸，她認為，那些揮金如土的希臘私人藏家，他們在購買藝術品時并不是憑借自己的眼力去判斷什么是贗品，什么又是真跡。對很多的藏家來說，藝術對于自己意義就是彰顯社會地位。偽造者們則通過某一特定的社會關系聯系個人將贗品帶入市場。

蒂亞曼蒂斯提出質疑的兩件藏品，一件是2006年，他通過倫敦蘇富比拍賣行拍到的據稱是希臘著名畫家巴爾德尼斯的油畫——《雅典衛城前的靜物》；另一件是2007年，他在同一拍賣行以67.01萬英鎊拍得的巴爾德尼斯的《圣母和圣嬰》，這件作品還創造了巴爾德尼斯畫作的銷售紀錄。經確認，這兩件作品都是經由相同的兩人委托的，但是蘇富比拒絕告知委托人的姓名。

面對蒂亞曼蒂斯的質疑以及蘇富比“做局說”，蘇富比拍賣行發言人極力否認，同時回應說：“我們堅信一家藝術品年銷售額達數十億美元，在客戶以及委托人心中都有著良好聲譽的拍賣行，是不會有意出售偽造的藝術品，致我們的生意于風險中的。”

可是，希臘人則完全沒有蘇富比表現出來的信心。一位在1997年購買一幅據稱是Parthenis作品的藏家就認為，能夠最終走上法庭的只是巨大贗品交易量中的個別事件。在英國、美國這樣的國家，很多問題都可以訴諸法律，但是希臘缺乏對于司法的信任，同時，買家們又不愿高調曝光自己的失誤和天真。

僅僅用錢來說話是有問題的，希臘人終于意識到了這一問題的嚴重性，在這個時候，他們發現，他們缺乏研究希臘藝術家的機構，沒有可查的作品圖錄，也難以形成關于希臘藝術的出處以及真偽的討論。這些作品在獲得出口許可證之前，幾乎就是憑借著其在雅典國家畫廊的展覽上的亮相以確定其莊重的全國性意義。顯然，這樣的參展程序與真偽的鑒定并無關聯，只是經銷商們可以在作品上蓋好國家畫廊的郵戳視作為其出處。

令希臘人最為失望的地方在于，盡管已經有著名藏家出面狀告全球知名拍賣行，同時關于希臘市場贗品充斥的謠言肆意蔓延，但希臘的文化和行政單位們看起來并沒有打算要處理這個問題。

“沒人愿意深入調查偽造者是誰，如何造假。因為缺少必要的指導和管理機構的介入，藝術品市場又將回到不明不白的狀態。”一位希臘藏家的話說得簡單而又深刻。

F.B.I揭穿造假案

與希臘相比，美國是一個截然相反的例子，這個國家一方面享受著全球戰略的利益所得，另一方面不得不用充滿警覺的眼睛注視著踏上其國土但行跡可疑的人，為了國家利益，他們可以動用各種手段。

F.B.I紐約精英小隊的職責就是那些針對涉及藝術品、古董以及其他收藏品的犯罪。2009年12月，在他們的監視名單上出現了一個新的名字：魯迪·庫尼亞萬。

此時，公眾所看到的庫尼亞萬還風光無限。他自稱來自于印尼華裔富裕家族，居住于美國加州阿卡迪亞，在比佛利山莊知名豪宅區有棟房子。他擁有法拉利和賓利兩輛豪車，鐘愛百達翡麗腕表。

2000年，庫尼亞萬在葡萄酒圈中橫空出世，之后就不斷在各大拍賣行進行大手筆交易，大量買入各種名貴的葡萄酒。據稱，他每月買酒的花費約為100萬美元，并且很快豐富了自己的窖藏。

2007年，他在美國圣莫妮卡一家奢華餐廳為他母親慶祝60歲生日，租下了整個場地，并且提供了他私人酒窖里的全部紅酒。演員成龍也到場祝賀。他經常出席最頂級酒會的中心地帶，并在晚宴、品酒會有回收頂級酒瓶的習慣。因為與勃艮第著名酒莊羅曼尼·康帝莊園聯系密切而被稱為“康帝博士”。

2006年，當他不斷買進紅酒將從而將價格推到一個高點時，“康帝博士”開始大量出售自己的所藏的紅酒。

2006年1月，艾克拍賣行為庫尼亞萬舉辦了一次名為“酒窖”的名酒拍賣專場，此次專場共拍出1700瓶紅酒，營收1060萬美元。10月艾克拍賣行再次為庫尼亞萬舉辦了專場拍賣會“酒窖II”，這場共收入24700萬美元。

2008年4月25日晚，阿克爾紅酒拍賣行在紐約克魯飯店舉行拍賣會。庫尼亞萬為此準備了268瓶紅酒，它們分別來自3個著名的勃艮第紅酒生產商：阿曼·盧梭酒莊、喬治·魯米耶酒莊和龐索酒莊。

然而，就在拍賣開始前，阿克爾拍賣行的董事長約翰·卡彭宣布，所有龐索酒莊的紅酒退出拍賣。很多人并不知道，龐索酒莊的所有者——洛朗·龐索此時已從法國勃艮第飛至美國紐約拍賣現場。洛朗·龐索的目的就是阻止97瓶龐索紅酒在拍賣會上出售。他認為，這些酒大部分是偽造的。那么，這些酒的來源究竟是怎樣的呢？洛朗·龐索開始了調查。

2009年9月，美國億萬富翁柯齊對庫尼亞萬提出訴訟，稱其曾在2005到2006年間通過艾克拍賣行賣給他5瓶假酒。此外，起訴文件還稱，庫尼亞萬拖欠阿克爾拍賣行890萬美元貸款，欠紐約移民儲蓄銀行300萬美元貸款。

隨即F.B.I介入到對庫尼亞萬的調查，洛朗·龐索也決定與F.B.I聯手。

在調查過程中，F.B.I得到的關于庫尼亞萬的背景信息令美國政府驚奇。這位出生于印尼雅加達的所謂紅酒愛好者，早在2001年向美國政府申請政治避難就已遭拒，并被要求在2003年之前離開美國。然而，庫尼亞萬一直非法居住在美國。此外，他的經濟狀況也非常糟糕，他非法抵押了18件藝術品向阿克爾拍賣行和紐約移民儲蓄銀行貸款，還向兩名紅酒收藏家借了約200萬美元。

2012年3月8日，庫尼亞萬被FBI特工逮捕。

于是，大量詐騙電報和郵件被查獲。根據法庭記錄，當特工進入庫尼亞萬家的時候，發現里面有大量的空瓶子用于偽造成名酒，還有成千上萬的勃艮第和波爾多最負盛名的葡萄酒酒莊的標簽。一切真相大白，庫尼亞萬將面臨長達80年的監禁。

庫尼亞萬可能已賣掉價值數百萬美元的假酒，并欺騙了一些世界上最大的紅酒收藏家，堪稱有史以來最大的紅酒詐騙案，同時也令奢侈紅酒市場遭受重創。在“康帝博士”假酒案之后，2012年第二季度，美國奢侈葡萄酒拍賣價格大跌，《葡萄酒觀察家》拍賣指數下跌了4.97%。

狙擊俄羅斯假畫

進入美國市場并引發波瀾的收藏品并非只有假酒。

2011年7月的一天，位于紐約17街區東7號的ABA畫廊里，畫廊負責人貝克爾曼接到了涉及650萬美元的兜售假畫起訴書。

訴訟的原告是來自盧森堡的阿瑟物業公司。該公司于2006與2007年間在ABA畫廊購買了18幅俄羅斯藝術作品。后經過有關機構鑒定，ABA畫廊賣給他們的作品中有4幅作品是贗品，另外14幅按照《法院新聞》的報道，“價值遠低于貝克爾曼提供的價格”。這令經營俄羅斯繪畫已經30多年的ABA畫廊卷入了一場聲勢浩大的俄羅斯假畫案。

亞瑟物業稱，在這些交易中，成交價達100萬美元的希施金的《叢林中》就是偽造的作品，而伊萬·艾瓦佐夫斯基的畫作《有彼得大帝的海景》價值僅在80萬美元左右，但他們從ABA購入的價格卻高達400萬美元。亞瑟物業面臨巨額損失，因此要求賠償假畫損失240萬美元及夸大其實帶來的經濟損失410萬美元。

引人注目的是，促成這起假畫交易的，除了畫廊負責人貝克爾曼之外，還包括了兩名蘇富比的員工。阿瑟物業的訴訟書顯示，紐約蘇富比俄羅斯藝術部私人客服專員阿布拉莫維奇和俄羅斯藝術部高級副總裁索婭·貝克爾曼參與了這起詐欺案件，后者還是畫廊負責人貝克爾曼的女兒。

然而隨后，蘇富比否定了上述說法，指出蘇富比及其員工與上述事件沒有任何關系。

實際上，美國早已經注意到俄羅斯假畫的可怕。2009年夏天，美國《藝術新聞》雜志（ART news）進行了一項長達6個月的調查，同時采訪了來自美國、俄羅斯、德國、法國和西班牙的學者、商人以及其他人員，完成一份20世紀初期俄羅斯前衛運動的藝術市場專題，揭開了假畫縱橫的實況，并細數從國家級研究機構與典藏單位的鑒定風波。俄羅斯先鋒藝術派贗品數量遠遠超過真品的真相被曝光。

譬如說，2005年莫斯科的兩名藝術商人達契雅娜和伊格爾·普列奧布拉任斯基因販賣俄羅斯風格的作品被捕，但是數以百計的這種作品已經售出。特列季雅科夫美術館和格列巴藝術科學修復中心及其他機構都為這些作品做過認證。直到2006年，俄羅斯文化部才禁止其下屬機構參與商業化的藝術作品鑒定工作。如今歐洲拍賣行仍在繼續銷售經過特列季雅科夫美術館及其他俄羅斯機構認證的藝術作品。

再有，俄羅斯藝術史學家斯維特拉娜·扎夫洛娃為許多俄先鋒派藝術品做過認證，但有業內人士卻在莫斯科商業日報《生意人報》上指責其故意為偽造品做認證。

一些出現在歐洲市場上的俄羅斯藝術品身世極為可疑，例如至上主義作品因為由簡單的幾何元素構成，看起來似乎很容易模仿，因此吸引了不少仿作者。這一風格的俄羅斯先鋒派藝術成為偽作最為泛濫的部分。妮娜·克根的作品就是其中之一。

20世紀80年代后期以來，拍賣行已經售出據稱是克根的真跡150多件。聲稱是克根真跡的作品不僅出現在西班牙、德國和法國的一些小拍賣商那里，還出現在了蘇富比和佳士得拍賣公司里。蘇富比公司2007年3月15日在倫敦的拍賣中有克根的一幅水彩畫；佳士得公司2007年11月27日的拍賣中也有一幅。兩幅畫都沒有賣出去。而俄羅斯博物館沒有收藏任何克根的作品，甚至她生前也沒有發表任何作品。

假畫的泛濫對市場的沖擊十分明顯，2012年4月26日，蘇富比拍賣行俄羅斯油畫部負責人在莫斯科的展覽開幕式上宣布，鑒于俄羅斯藝術品在美國市場行情慘淡，蘇富比拍賣行決定停止在美國進行俄羅斯藝術家的作品拍賣交易活動。自此，俄羅斯藝術品只能在倫敦上拍交易，且一年僅兩次。

一個值得重視的情況是，在2009年時，俄羅斯文化部門整理出版了5冊《藝術作品偽作目錄》，900幅作品贗品被曝光。佳士得在2005年以300萬美元拍出的俄羅斯藝術家鮑里斯·庫斯托迪夫作品《宮女》（1919年），被納入這份贗品“黑名單”。2000年佳士得拍出的《常青樹林里的冬日陽光》、2002年蘇富比拍出的《在森林湖的夏季垂釣》也名列其中。俄羅斯文化部門證實贗品的做法，究竟能起到多大效用，還有待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