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有天才，但其他人能得獎

文學獎與作家聲譽

作家的名聲真的要靠文學獎來肯定和建立嗎？

1987年，拉里·海涅曼的《帕科的故事》獲得了美國國家圖書獎，這一結果飽受爭議，因為托妮·莫里森的《寵兒》也是入圍作品之一，并且受到的贊譽更多。不久，《寵兒》又落選了當年的美國國家圖書批評家獎。對此，48位圈中人聯名在《時代》雜志書評版發表聲明稱：盡管托妮·莫里森已經擁有了國際聲譽，但是她的五部作品還沒有在美國國內得到其應得的肯定。

幾個月之后，《寵兒》獲得了普利策小說獎。6年之后，莫里森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

一本經典的誕生

獲得文學獎在多大程度上影響一本書和一個作家的名聲？讓我們來看一個例子。1984年2月，《骨人》在新西蘭一家非營利性的女權主義出版社出版。作者凱莉·休姆曾經出版過詩歌和短篇小說，《骨人》是她的第一本長篇小說。

這本書曾被多家大出版社拒之門外。全書冗長，就像各種相悖的風格、流派和語言的大雜燴。編輯很潦草，有很多印刷錯誤。怎么看都成不了市場上的贏家。不過印刷的2000冊都賣了出去。1984年夏天，該書獲得了新西蘭國家圖書獎，這個獎雖然沒什么國際影響力，但卻是新西蘭最重要的小說獎。評委們聲稱對書中的英裔白人和土著毛利人夢幻般的敘述方式印象深刻。雖然休姆只有1/8的毛利人血統，完全在英語社區長大，但是《骨人》還是被貼上了“毛利小說”的標簽，從而贏得了1984年的第二個文學獎，獎勵毛利文學的飛馬獎。

飛馬獎是埃克森美孚石油公司的一個工具，獲獎者在其建立分公司的幾個國家挑選，1984年剛好輪到了新西蘭，而《骨人》正是受益者。飛馬獎的結果因為休姆并非毛利人而受到攻擊，這一丑聞卻正是把《骨人》送上國際舞臺所需要的傳播點。1985年，《骨人》在英國出版，贏得了英國最著名的文學獎布克獎，從此，《骨人》被提升到了世界性文學佳作的地位。

如今這本書成了當代文學和后殖民時代文學課的必讀書，記者們和學者們寫了無數篇相關評論文章。最引人注意的是在其出版二三十年之后，這本書還不斷在美國和英國再版，而同時期獲得新西蘭國家圖書獎的作品早就在國際市場上消失了。《骨人》能成為經典，不是因為它是新西蘭小說，而是在各個國家各個版本的封面上，都貼著全球化的認證——毛利小說。

美國作家莫里森的朋友們之所以批評美國國家圖書獎，是因為他們認為這個獎確實非同小可，可以確認一本書和一個作家的聲譽。藝術并未從天堂獲得獎賞，它是屬于人間的事情。如今拒絕一個文學獎再也不是一件很酷的事了，法國思想家薩特曾經拒絕諾貝爾文學獎，這讓他的名聲更盛，今天每個作家都身處文化的生產和消費的龐大體系中，這種拒絕不但顯得無禮，甚至有點可笑了。

雖然文學獎確實確定了一些作家的名聲，但是文學獎的否定并不一定損害一個作家的聲譽。

被文學獎遺忘的作家

莫里森的朋友們并非指責文學獎頒給了錯誤的人，而是指責沒有頒給正確的人。這種文學批評和文學獎項一樣古老。1901年，法國詩人蘇利·普呂多姆成了第一個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這一選擇成了丑聞，因為當時托爾斯泰還活著。仿佛是被公眾的批評沖昏了頭腦，瑞典學院的評委們在托爾斯泰的余生不斷否定他，而把文學獎頒給了現在沒人記得的幾個人。

托爾斯泰之后，諾貝爾文學獎又錯過了易卜生、哈代、契訶夫、卡夫卡、喬伊斯、昆德拉、博爾赫斯、納博科夫、卡爾維諾、龐德、普魯斯特、里爾克、高爾基、格里耶、左拉、瓦雷里、勞倫斯、曼杰什坦姆、伍爾夫。沒有這些人，文學史簡直沒法書寫。沒有得到諾貝爾文學獎完全無損他們的文學聲譽。

和諾貝爾文學獎一樣，龔古爾獎的獲獎作品的資格一直是人們爭論的焦點之一。回首百年獲獎名單，龔古爾獎的桂冠不少次是戴向當之無愧、作為經典而流傳的作品的，如普魯斯特的《在如花的少女們身旁》（1919）、巴比塞的《火線》（1916）、馬爾羅的《人類的命運》（1933）、杜拉斯的《情人》（1984）等，但評委們也經常有看走眼的時候，致使一些本來應該實至名歸的作品落榜。在法國諾貝爾獎的眾多得主中，如莫里亞克、加繆、薩特、克洛德·西蒙等，竟然沒有一位先前曾獲得過龔古爾獎。

1925年蕭伯納在諾貝爾文學獎答謝詞中說，“對于你們頒發給我諾貝爾獎，給我這么高的榮譽，我表示由衷的感覺，這些錢就像救生圈一樣，是給了正在海中需要它的人，沒有給到達海岸的人。”

如果把錢換成“榮譽”也同樣適用。對此，一位獲獎的美國作家的說法更妙。2007年美國全國書評人協會獎傳記獎頒給了朱麗·菲利普斯描寫美國科幻作家艾麗絲·謝爾頓的《小詹姆斯·蒂普垂》。菲利普斯為寫此書耗去了10年光陰，她在受獎致詞時引用了謝爾頓的生前所言：“人生是公平的。有些人是天才，其他人能得獎。”

文學獎的光環又能持續閃耀多長時間呢？針對這個問題，2004年《衛報》委托水石連鎖書店進行了一次有趣的調查。水石書店通過市場調查公司對歷屆布克獎獲獎圖書在全英國幾乎所有書店及網絡書店里的銷量進行了統計，時限是從2003年10月16日到2004年10月16日。調查結果表明，布克獎并不能使獲獎圖書長銷不衰，獲獎者也不會因此就名垂青史。布克獎的熱度大概可以持續5年左右，而在此之后，獲獎圖書的銷售就會趨于平淡，最終還可能從人們的視線中消失。其后靠的可能才是人們對它的喜愛。

文學獎的文學趨勢

文學獎愛頒給什么樣的作家是有規律可尋的。

20世紀初期，文學獎喜歡符合“大都會”標準的作家，這個大都會在20世紀初是巴黎。巴黎是現代藝術和文學的誕生地，世界其他地方都根據巴黎調準自己的坐標。符合巴黎的標準意味著逃離本土文化——教會、國家和政黨強加給文學的標準，為了藝術而藝術。詹姆斯·喬伊斯和貝克特，格特魯德·斯坦因和理查德·賴特和米蘭·昆德拉都為了逃避成為本土作家而前往巴黎，他們被巴黎同化，但不是法國化，喬伊斯和貝克特大半生住在巴黎，但是對法國文學不感興趣。這些巴黎作家成為了普遍意義上的現代藝術家。

但是，現在作家要想被文學獎接受必須從同化變成異化，異化意味著非現代化。現在的挑戰是如何把本土化的原素與大都市讀者認為的文學因素結合起來。《骨人》就具有世界可讀性。布克獎的評委不知道什么事毛利文化，但是他們本能地知道一本毛利人小說是什么樣的，它必然是后現代的喧鬧（東拉西扯，多種流派，故事中套故事）和前現代的講述方式（傳統道德，模擬口頭文學傳統）的混血。世界文學的典型文本：創傷復原故事，魔法現實因素，虐待和家庭失衡，通過祈禱而得到解決。如果《骨人》加入高超的技巧和精深的智識就是托妮·莫里森的小說。

福克納是第一個“全球本土化”作家，隨后出現了哥倫比亞的加西亞·馬爾克斯，秘魯的馬里奧·巴爾加斯·略薩，當然還有非裔美國人托妮·莫里森。福克納是美國南方作家，證明了在純文學中加入美國南方因素代表了一個空白點。諷刺的是，這種風格能夠得到巴黎的尊重。

我們總是從國家傳統來理解一部作品，比如法國文學、美國文學、中國文學，但是文學獎從來是全球性的。文學不僅僅是國家身份的單純化身，它們是通過文學競爭，和全球性的斗爭而構造的。

丑聞是文學獎永遠的組成部分

諾貝爾文學獎是現代第一個重要的文學獎，隨后出現了龔古爾文學獎（1903年）和普利策獎（1904年提出，1917年開始頒獎）。20世紀70年代之后文學獎項大爆炸，夸張點說，文學獎增長的速度比書的出版速度都快。當一個文化界的著名人士，贊助人、批評家或者教授去世后，他的家人或者朋友就會以他的名義設立相應的文學獎。這并不意味著每個人都能得到獎賞，獲獎經濟就是獲獎者得到的越來越多。詩人中獲獎最多的約翰·阿什貝利至少有45個獎，而約翰·厄普代克是獲獎最多的小說家，獲得了39個文學獎。

從本質上來說，文學獎是一種權力，對文學創造做出判斷的權力。從表面來看，文學沒有價值，不過是寫在紙上的字，其價值需要被確認，也就是需要文學獎。如今，一件作品需要龐大的中間人來讓其流通，包括出版人，策劃人，制作人，政論家，慈善家，基金會職員，評論家，教授等參與其中。評獎體系有自己的職業管理人員和評委，他們的價值也添加到作品中去。

我們總是樂于相信確認杰出的作品靠的是直覺。傳統觀點認為，文學是個人對個人的審美經驗，是作家直接對讀者說話。我們不愿意相信文化的價值是需要中間人的參與才顯現的。我們寧愿相信真正好的文學顯示自身。但又有幾個人真的認為藝術是特權領域，不受市場機制的影響？文化市場一直是文學的主題：阿里斯托芬的《云》諷刺了文學競爭。理想的藝術早就消失了。

不過為藝術頒獎總會受到各種批評，比如說具有政治意味，比如說獎勵的是人氣和商業上的成功，或者以藝術不是競賽為由指責文學獎毫無意義并且令人反感。不過蔑視評獎體系對文學獎并沒害處，甚至可以說，文學獎存在爭議正是文學獎存在的意義。

丑聞是文學獎永遠的組成部分。當人們反對文學獎的本質的時候，其實是延續了集體信仰：真正的藝術與政治、金錢、大眾口味和打敗其他人無關，只要我們愿意相信創作是特殊的，藝術不是以削弱別的藝術為代價，我們就需要文學獎。從這個角度來說，文學獎頒給了錯誤的人至少和頒給了正確的人一樣重要。沒有人因為托爾斯泰未獲得諾貝爾文學獎而否認他是一個偉大的作家，最后，沒有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反倒成了他的偉大之處。

英國

布克獎：1969年，一家農業食品企業——布克公司決定設立一個文學獎，以提升公司的形象。這就是布克獎，每年頒發一次，只授予英聯邦國家或愛爾蘭作者本年度在英國公開出版的英語小說。最終的布克獎得主還將得到高達5萬英鎊（1英鎊約合10元人民幣）的獎金。10月16日，2012年布克獎在倫敦揭曉。

柑橘文學獎：1995年秋天設立，因得到Orange公司的贊助而得名。設立初衷是許多大型的文學獎項中，女性作家的作品常被忽視。得獎者可獲得3萬英磅獎金，而很多人認為，柑橘獎的存在本身就是在歧視女性。

加拿大

豐業銀行吉勒文學獎：吉勒文學獎是加拿大商人杰克·拉賓諾維奇于1994年為紀念亡妻、加拿大著名女作家桃瑞絲·吉勒而設立的私人文學獎。2005年加拿大豐業銀行開始參與文學獎評選，更名為加拿大豐業銀行吉勒文學獎。11月頒獎。并將獎金金額提高到4萬加元（1加元約合6.4元人民幣）。

加拿大總督文學獎：是加拿大最高文學獎，自1937年起每年評選一次，由加拿大藝術委員會指定的專業評審委員會從上千種的英語、法語作品中評選出入圍作品。頒獎儀式于11在加拿大總督府舉行，屆時加拿大總督將親自為獲獎者頒獎。

法國

法國共有大大小小的文學獎約1150種，從每年的10月底到11月為期一個月的頒獎季內，約有15種主要的文學獎先后頒出。

龔古爾文學獎：法國最重要的文學獎，根據法國作家龔古爾兄弟遺囑而創立，設立于1903年，每年10約末頒發一次，，獎金從設立以來沒有變動過，大約為80元人民幣。

雷諾多獎：被稱為“小龔古爾獎”，是為了鼓勵那些一時得不到龔古爾獎，但大有希望的文學創作者。該獎設立于1925年，是為了紀念法國醫生雷諾多而命名的。雷諾多是法國十七世紀一位醫生，當過國王秘書，辦過報紙，他創建的水星出版社至今仍然存在。

法蘭西學院小說獎：創立于1918年，旨在表彰優秀法語小說作品。此獎是根據作家的全部作品而評選，屬于作家的終身成就獎，評論家開玩笑說它成了“老年獎”。每年6月頒發。

美第奇獎：該獎分為美第奇獎和美第奇外國小說獎，設立于1958年，獎勵對象為長篇小說、敘事作品或中篇小說集，旨在選拔新秀作家或才華出眾的作家。

費米娜獎是法國最負盛名的文學獎之一，創辦于1904年，比龔古爾獎僅晚一年，其評委會全由女性組成，初創時意在獎勵女性文學創作，后來把頒獎條件調整為“最富想像力”的作品，，男女均可參評。費米娜獎分為費米娜獎和費米娜外國小說獎，費米娜獎一直在與有法國頭號文學獎之稱的龔古爾獎競爭，中國旅法作家戴思杰的法文小說《狄的情結》（Le Complexede Di）贏得了2003年的費米娜獎。

美國

美國國家圖書獎：由美國出版商協會、美國書商協會和圖書制造商協會于1950年3月16日聯合設立的，主要分為：小說，非小說，詩歌，青年文學四類作品。而每種類型中，最終的獲獎者將得到1萬美元的獎金和一尊銅像，每年11月揭曉。

普利策獎是美國新聞界的諾貝爾獎，但其文藝類獎項，特別是書獎也非常著名，堪與美國最重要的幾大文學獎比肩而立。1917年年設立，每年頒發小說、歷史、傳記、一般類非小說作品和詩歌五項書獎，從1948年開始頒發“普利策小說獎”。 每位獲獎者將得到1萬美元獎金。

美國書評人協會小說獎創立于1974年的“全國書評家協會”（The National Book Critics Circle），是一個由大約750名圖書編輯和書評家組成的非贏利性組織，每年評獎一次，但不發獎金。2012年3月8日，美國全國書評家協會在紐約大學舉行全國書評家協會獎的頒獎儀式，按小說、非小說、傳記、詩歌、自傳以及批評六個分類評獎。

德國

德國圖書獎：相當于英國的布克圖書獎和法國的龔古爾文學獎，每年頒給最佳德語小說，目的是提高德語作家在國際上的知名度，引起世人對德語文學的關注。2005年設立。德國圖書獎”評委會的成員每屆都會更換，但均由德國重要報刊的文學編輯和知名的書評家、書商及作家組成。這一獎項的獎金總額為37500歐元，其中，大獎得主的獎金為25000歐元，其余5位獲提名作家的獎金為每人2500歐元。

日本

芥川獎、直木獎是日本文學最權威的獎項，分別獎勵純文學與通俗文學作品。芥川獎是1935年由文藝春秋的創辦人菊池寬提議、為紀念日本大正時代的文豪芥川龍之介所設立的文學獎，同年菊池寬為紀念友人直木三十五，又設立了直木獎。2012年7月17日，日本文學振興會公布了第147屆芥川獎和直木獎結果。“70后”女作家鹿島田真希以小說《黃泉巡游》榮膺芥川獎，現年32歲的人氣女作家辻村深月則憑借《沒有鑰匙的夢》摘得直木獎。獎金為每人100萬日元（約合人民幣8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