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一定要用“商業片”和“藝術片”這樣的名稱來區分電影類型,那《殺生》一定是屬于后者的。當然,這并不是為《殺生》的慘淡票房辯護,而是這么一部抽象、隱喻和費解的電影,在爆米花時代的娛樂消費大潮里,實在是太不為消費者考慮了—一般對這種電影,都可以美其名曰“藝術片”。
《殺生》完全是一部“雜文”電影,喜歡這部電影的人大半將其解讀為“匕首和投槍”之類的東西—解剖國民性,反思烏合之眾式的民族集體心理。影片的空間背景在西南山寨(“長壽鎮”),看得出來是個少數民族聚居區;時間背景則是民國時期,土不土,洋不洋,正是新舊思潮交織碰撞的時刻。不過整個故事并不具有歷史感,骨子里其實是完全架空的,把時空背景轉換一下,照樣成立。
黃渤在《殺生》中扮演了一個攪得整個長壽鎮上雞飛狗跳的無賴混混,乍一看很令人討厭,不過隨著劇情的推演,我們發現這位小混混其實善良和藹,而且敢于打破禁忌,對一些面子上的繁文縟節,或者是生生壓抑著不合人性的東西,黃混混總是用百無禁忌的手段將其戳破。而其最夸張的“代表作”,就是在小鎮水源里下了春藥,攪得全鎮都來了場性愛大爬梯—并無宣揚“性解放”的意味,而是在這么一個環境閉塞、禁錮人性的所在,讓人們直面人性的力量。
黃混混看似偷雞摸狗、順手牽羊,但無傷大雅,反而是順應人性,無形間充當了人文主義啟蒙者的角色,特別是當他救下那個即將陪葬的寡婦時,人性的光輝一時盈滿銀幕,當他后來又跟寡婦雙宿雙飛并誕下愛情結晶后,不少觀眾對其的心理認同,已經建立了起來—不少女觀眾(主要是文藝女青年)大贊《殺生》,恐怕與主人公這段沖破世俗枷鎖的愛情息息相關。
從影片前半段的敘事模式來看,就是一個“整蠱專家”的喜劇故事,黃混混到處惹是生非,鎮民們被整蠱得苦不堪言但又無可奈何,于是合伙起來要制服這個混混,這構成了整部影片的核心戲劇沖突。而在這個故事之外,又包裹了一層懸疑推理的外殼—任達華飾演的外來醫生,在山上發現黃混混的“尸體”,然后便通過一大段倒敘來引出了這個混混的前身故事。
影片后半段,蘇友朋飾演的“牛醫生”粉墨登場,這其實是按照最“濫俗”的戲劇沖突模式給黃混混安排的終極對手—黃混混這個牛魔王攪得全鎮屁民“民不聊生”,他們便請來了牛醫生來“為民除害”,這個“猴子請來的救兵”仰仗著自己的西洋醫學知識,讓全體鎮民上演了一出攻心大戲,攪得黃混混疑神疑鬼,最后心理防線崩潰,為了保住自己和寡婦的后代,黃混混以身獻祭,一命換一命,這才有了任達華在山上發現“尸體”的那一幕。
從這些劇情來看,《殺生》確實有著微言大義的意涵,黃渤飾演的那廝,本就是外來的“野種”,在長壽鎮上“為非作歹”,攪亂了原本一派“和諧”、秩序井然的鎮民生活—雖然這“秩序”本來就是不平等的,但鎮民們在“溫水煮青蛙”的環境中生活久了,竟然都開始極力維護這個秩序。黃混混這個“整蠱”大師的橫空出世,就像是整個周延、閉合的長壽鎮社會肌體上的一顆“毒瘤”,鎮民最后除之為快,也不難理解。
王小波當年有一篇著名雜文《一只特立獨行的豬》,看完《殺生》,你會發現本片就像是對這篇雜文的影像演繹—一篇充滿黑色趣味的寓言,一個雜糅著喜劇和懸疑的傳奇。從“階級屬性”上來看,黃混混是個不折不扣的“流浪無產者”,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屌絲”,屌絲無權無勢,上無片瓦,下無寸土,反而豁得出去,不過特立獨行豁得太厲害,在一個保守、封閉的社會環境里,必是死無葬身之地—被眾人“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