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隨著《刑法修正案八》的頒布,中國向死刑廢除之路又邁出了重要的一步。經濟類犯罪死刑在法理上存在疑問,又在現實上存在廢除的必要性和可能性。在廢除經濟類犯罪死刑的過程中,我國走的是一條循序漸進,緩慢推行的道路。與此同時,完善廢除之后的刑罰制度,保證經濟類犯罪不因此而一發不可收拾,則需要立法機關進一步完善當前的法律體系。
關鍵詞:經濟類犯罪 死刑廢除 罪責刑相適應 引渡規則 文化土壤
一、緒論:從賴昌星引渡案說開去
2007年2月13日,中共中央紀委副書記、秘書長干以勝就賴昌星被遣返后是否會被判死刑回答記者提問時明確表示:中國承諾不判處賴昌星死刑,包括死刑立即執行和死刑緩期執行。然而賴昌星案件最終的處理結果卻仍不盡如人意,這只是當前政治與外交干涉中國司法的一個例子。
當前世界各國對死刑的不同態度也反映了各國立法體制的差異,經濟類犯罪作為一類特殊的犯罪類型,其死刑存廢問題一直是法律界關注的熱點。剛剛通過的《刑法修正案八》取消了13項經濟類犯罪死刑。這標志著中國在經濟類犯罪死刑廢除的進程上有邁出了重要的一步。
二、經濟類犯罪死刑廢除的法理依據
經濟類犯罪是指我國刑法明確規定的破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罪、侵犯財產罪和貪污賄賂罪三類犯罪。經濟類犯罪的存在是社會經濟、政治、文化生活的矛盾作用的結果。其中人的趨利性是其根本原因。
探討經濟類犯罪死刑廢除的法理依據就是要看經濟類犯罪所侵犯的客體、客觀方面、主體和主觀方面是否符合刑法應當判處死刑的法理依據。筆者認為,經濟類犯罪死刑的廢除具有法理依據,主要基于以下幾點:
其一,從經濟類犯罪的客體方面來看,經濟類犯罪侵犯的客體主要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而例如生產、銷售假藥罪、生產、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侵犯的則是復雜客體,其侵犯的主要客體仍是市場經濟秩序,次要客體才是不特定人的生命健康權。根據罪責刑相適應原則,對財產的侵害卻要付出相應生命的代價,這顯然與法理不符。
其二,從經濟類犯罪的主觀方面來看,經濟類犯罪的嫌疑人主要是為了獲取經濟利益,其本身不具有侵害公共安全或他人生命的主觀惡性,突出表現的是其貪欲心理,也更容易改造,將其與故意殺人、搶劫等主觀上有意剝奪他人生命健康權的犯罪相提并論,不符合罪責刑相適應的原則。
綜合以上兩點,經濟類犯罪死刑本身便存在法理上的爭議,與刑法罪責刑相適應的原則存在抵觸。
三、經濟類犯罪死刑廢除的必要性
1.經濟類犯罪的死刑并不是預防經濟類犯罪的最有效手段
從理論上說,經濟類犯罪死刑本身的威懾力就存在疑問。刑罰的威懾力不在于嚴苛性而在于其不可避免性。犯罪分子在犯罪時,更多的由于僥幸心理認為自己能逃脫法律的制裁。如果他相信自己的行為肯定會被發現并受到制裁,不要說死刑,甚至也不要說無期徒刑,十年有期徒刑就足夠有威懾力了。而對于那些已然不怕司法懲戒的人來說,死刑對其威懾力也不足以使其放棄犯罪行為。
經濟類犯罪畢竟不是暴力犯罪,多年的實踐證明,死刑并不能阻止這類犯罪。自從上世紀九十年代對經濟類犯罪嚴打以來,國內對受賄案判處了很多死刑,也殺了不少違法高官,但收效不大。反而是后期的追償從經濟的角度而言會有好的社會效果,也能起到防范作用。
其實,分析經濟類犯罪的特點我們可以知道,實行經濟類犯罪其目的是為了經濟利益,其手段也無一不是通過經濟方式,既然如此,懲治經濟類犯罪最有效的手段便是切斷其經濟行為的能力,即通過經濟制裁即可很好的防治其再次犯罪的可能。
2.經濟類犯罪的死刑會帶來諸多現實中的問題
其一,刑罰適用的不平等。由于我國經濟類犯罪立法與外國存在差異,往往導致嫌疑人一旦逃出國外,便可逃脫死刑的制裁,例如2004 年美國政府將貪污、挪用涉案金額達 4.82 億元的余振東遣送回中國時,中國政府就作出判處不超過12 年有期徒刑的承諾。而面對其他非引渡罪犯,則判處死刑,這違背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則。誠然,引渡問題上有政治和外交因素作用的結果,但是由此造成的現實便是,大量經濟類犯罪者逃亡國外,不僅造成大量國有財產流失,并且使其存在逃脫法律制裁的僥幸心理。反而不如在有期徒刑范圍內對其予以嚴懲,從而起到更大的威懾作用。
其二,國有資產的流失和司法協助的不利。如前所述,大量經濟類犯罪者在逃往國外之前都會做好充分的準備,例如現在外逃到加拿大的中國第五大貪官高山,在出逃前18次親臨加拿大進行考察為出逃做足了準備。近幾年,國家公務人員赴境外參賭造成國有資產的大量流失。國家社科規劃《中國懲治和預防腐敗重大對策研究》課題組認為,中國外逃的4000 多名貪官中,金融系統、國有企事業單位工作人員約占87.5%,其他部門約占12.5%,與貪官外逃相伴生的是資金外逃。當攜款外逃成為一種普遍現象時,它損害的不僅僅是法律的權威,更損害了國家的主權和利益。
四、經濟類犯罪死刑廢除的可能性
1.我國廢除經濟類犯罪死刑的時機已經成熟
文化層面,在中國的傳統文化土壤中,“殺人償命,天經地義”的思想深入骨髓,中國五千年的封建制度所形成的重刑觀念,也同樣影響著人們對于犯罪者的態度。但與此同時,中國也同樣這有“仁愛”“寬容”的傳統美德,隨著現代法律思想的傳入,對犯罪者給予理性、適當的刑罰,尊重犯罪者的權利等思想也深入人心。經濟類犯罪作為主觀惡性較弱的犯罪類型,民眾已經能夠給予一定的理解和寬容。一味地放縱民眾的復仇心理只會導致民眾更加殘忍,通過教化和懲治相結合的手段對一部分經濟類犯罪分子予以懲罰,反而能夠從法律層面引導民眾思想,培養民眾寬容、善良的心理,擺脫原始“同態復仇”的落后思想。
立法層面,現代立法手段的成熟,使得死刑這種殘酷的刑罰不再是懲治犯罪人的唯一手段,而經濟類犯罪死刑的廢除同樣不會引發犯罪率的上升。世界多個廢除死刑的國家,在廢除死刑后,犯罪率不升反降,而世界上存在死刑的許多國家卻也往往是經濟類犯罪率居高不下的國家,究其原因,是由經濟類犯罪的特殊性質決定的:在經濟類犯罪中,犯罪者為了追究利益的最大化,往往鋌而走險不惜冒生命危險,而現實上經濟運行中的漏洞又為犯罪分子提供了可乘之機。
2.部分經濟類犯罪死刑事實上已經喪失其實際作用
以日本為例,部分經濟類犯罪死刑就很少被采用,有些罪名甚至數十年沒有一例死刑判例;在中國同樣存在類似的情況。雖然法律的制定出來不是完全為了實行,但現實上缺失實際意義法律必然在其指定之初便存在問題。對于這部分法律,與其讓其懸而不用,不如根據現實,制定更加完善的刑罰。
五、經濟類犯罪刑罰的調整
廢除經濟類犯罪的死刑后,原有刑罰也需要進一步進行調整,以適應更改后的法律。筆者認為,要著眼不同經濟類犯罪的現實,指定相應的刑罰規則,具體設想如下:
第一,加重財產刑,靈活運用財產懲罰方式。經濟類犯罪的根本動因在于經濟利益,犯罪手段也以經濟手段為主,因此,從經濟懲罰手段處罰,能夠根本上杜絕經濟類犯罪的犯罪可能性。
第二,改革自由刑。我國有期徒刑最高15年,無期徒刑在實踐中一般是22年。這樣的懲罰力度對于部分嚴重的經濟類犯罪來講相對較輕,因此,適當提升自由刑上限,可以強化刑罰的威懾作用。與此同時,完善相關刑罰制度,例如減刑制度、緩刑制度,也是加強刑罰威懾力的重要手段。
第三,加強法律監督機制。國內經濟類犯罪立法雖已基本完善,卻尚缺乏相應的監督機制,導致對于經濟類犯罪的發現不足。國家應加強對于重大經濟活動的監督和領導,防止部分犯罪分子利用經濟活動中的漏洞,牟取私利。
結語
死刑的存廢自貝卡利亞在《論犯罪與刑罰》中提出,到現在已經有了幾千年的歷史。隨著《刑法修正案八》的出臺,對于死刑存廢的論述已然不是一個事實判斷,而是一個價值判斷的問題。法律總是為人服務,總是愈來愈以人為本的。只有一個國家的法律底線在面對死亡的時候才去一種嚴肅、認真和尊敬的態度,這個國家的法律才能夠在現代法治軌道上越走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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