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食品、藥品安全事件頻發,時時刺激著公眾本已脆弱不堪的心理防線,沒有特供的普通老百姓,只能身處無良商家構建的有毒食品、有毒藥品的層層包圍圈中。早在2010年,我就曾撰文《不要讓中國成為一個相互投毒的國度》指出,“中國,就是一個相互投毒的國度。豬肉有毒(瘦肉精),養豬的不吃自家的豬肉,但是他得去買大米吃,而大米有毒(土壤重金屬污染),種大米的又不吃自家的大米,但他得去買豬肉吃。以此類推,相互投毒?!?/p>
怎么防止中國陷入這種互害型社會的危機,避免“易糞而食”的境地呢?除了監管部門不能不作為外,我認為,建立“懲罰性賠償”機制,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措施。我要大聲呼吁,現在到了以毒膠囊事件為契機,真正建立中國懲罰性賠償機制的時候了!否則,每次出事后,照例是轟轟烈烈的專項打擊,然后逐漸被公眾淡忘,不良商家死灰復燃,一切依舊。現實的例子就是,這次被央視重點曝光的河北阜城縣,早在8年前,其工業明膠亂象就被媒體報道,當地政府還開展過為期三個月的集中治理整頓。
“懲罰性賠償”是針對消費者個人的賠償,是相對于“補償性賠償”而言的,所謂“補償性賠償”,即通過賠償使原告恢復到侵權前的狀態,當事人損失多少賠償多少。而“懲罰性賠償”,又稱示范性賠償或報復性賠償,是西方在司法實踐中,判決被告賠償數額超出實際損害數額的賠償。這種加重賠償的原則,目的是在針對被告過去故意的侵權行為造成的損失進行彌補之外,對被告進行處罰以防止將來重犯,同時也達到懲戒他人的目的。
在距今不過100年左右的20世紀初,美國在城市化與工業化急劇發展之下,整個社會貧富差距加劇、大企業壟斷、政府官員貪腐等,也面臨嚴重的食品、藥品安全問題。美國“扒糞”運動(即揭露社會黑幕)的先驅厄普頓·辛克萊,他的紀實小說《屠場》于1906年出版,轟動了整個美國社會。在書中他寫道:“壞了的豬肉,被搓上蘇打粉去除酸臭味;毒死的老鼠被一同鏟進香腸攪拌機;洗過手的水被配制成調料;工人們在肉上走來走去,隨地吐痰,播下成億的肺核細菌……”簡直如今天報紙上可見的記者臥底暗訪。據說,西奧多·羅斯??偨y讀到這段文字時正在吃早餐,“大叫一聲,跳起來,把口中尚未嚼完的食物吐出來,又把盤中剩下的一截香腸用力拋出窗外”。
沒有嚴格的法律,或者有法律而執行不力,美國也同樣不能避免。即使到今天,在西方法治國家也不能說絕對不會出現這樣的食品、藥品安全事件,但一旦出現,涉案企業面臨的不僅是強制召回產品、當事人追究刑責,還將面臨國人難以想象的天價賠償。在美國,懲罰性賠償的數額并無上限,所以經常出現賠償給單個消費者數千萬乃至數億美元的情況。
而在我國,長期以來,產品質量法有關損害賠償的規定中,都屬于補償性賠償。2010年施行的侵權責任法首次提出了“懲罰性賠償”,第47條稱“明知產品存在缺陷仍然生產、銷售,造成他人死亡或者健康嚴重損害的,被侵權人有權請求相應的懲罰性賠償”。但這只是一條原則性的規定,不但未對懲罰性賠償的含義做出明確解釋,更沒有對懲罰性賠償金計算標準該如何確定等事關司法實務操作的具體事項做出統一規定,所以還是紙面上的法律,至今沒見相關判例。
懲罰性賠償,是賠付給受侵害的消費者個人的,如果受害者眾多,也可以以賠償款成立基金。在三鹿奶粉事件后,曾經成立賠償的基金,但該基金用于患兒治療,嚴格來說只是補償性賠償,而且,該基金由政府部門操作,賬目公開透明不夠,引起很多批評。
在毒膠囊事件中,除了盡快追查流入市場的產品外,對于早已流入市場、被患者服用的毒膠囊,損害賠償工作也應提上議事日程。要以該事件為契機,盡快出臺相關司法解釋,細化“懲罰性賠償”的規定,這對加大違法成本,震懾無良企業的不法行為有著重大的意義。
面對一再出現的毒食品事件,輿情洶涌、民意沸騰,希望有關部門能順應民意,改變立法、執法理念,重塑公眾對國內食品、藥品的信心。搞運動式執法雖然容易,但進行制度建設才是推動法治進步的根本,否則,只能陷入惡性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