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左傳》是我國歷史上一部杰出的史學巨著,其中記述的外交辭令是全書的精華所在,就其整體風貌而言,體現出鮮明的崇禮、重禮色彩。本文從《左傳》外交辭令所具有的民族特色入手,主要就禮對外交辭令的制約作用、積極影響,以及禮在外交斗爭中的具體運用等幾個方面進行了論述。
關鍵詞:《左傳》 外交辭令 禮
中圖分類號:I206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098X(2011)12(b)-0229-02
《左傳》是我國古代一部偉大的史學名著,也是一部杰出的歷史散文名作。《左傳》在外交辭令記錄整理方面的成就尤為突出,而這些外交辭令正是在特定歷史條件下諸侯國間運用各種外交策略、外交手段的具體體現。有學者統計,《左傳》全書十八萬字的行文當中,記錄外交辭令也就是行人辭令的文字多達兩萬五千字左右,約占全書總字數的七分之一,約計有三百八十余次外交活動出現了言語交際現象,是整個《左傳》辭令的重要組成部分。①
外交辭令在《左傳》中大量出現,是與當時列國間的外交斗爭分不開的。司馬遷在《史記.太史公自序》中寫道:“《春秋》之中,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勝數。”在爭斗如此激烈的背景下,各諸侯國往往利用戰爭或外交手段,避免被敵國兼并,獲得進一步發展的機會。混亂的時局使一大批外交人才應運而生,他們正式登上了歷史的前臺,演出了一場又一場折沖樽俎、斗智斗勇的歷史正劇。這些使節除了借國力為后盾,主要運用的工具就是辭令,外交辭令不僅表明使節所在國對于相關外交問題所持有的態度和立場,也在一定程度上體現出這些外交人才的能力素養、道德品質。春秋外交人才,都是學、德、才、勇四全的高手。學以致用,他們往往見多識廣,博聞廣記,而又極有修養,彬彬有禮。德是根本,也是對于外交人員的職業要求,其核心內容是忠:忠于國,忠于君,忠于職守。所以能夠舍生取義,有獻身精神。才是對外交人員綜合能力的要求,要求他們能夠做到隨機應變,在風云際會中能快速、機智地應對變化萬千、錯綜復雜的國際形勢。勇是春秋外交人員不可或缺的一項素質,處變不驚,臨危不懼,維護國家和個人的尊嚴。依賴行人而使國家轉危為安的事情,在《左傳》中不乏其例。僖公四年,“屈完盟楚”;僖公二十六年,“展喜犒師”;宣公三年,“王孫滿對楚子”,都是借辭令使對方退兵的例子。即使兩軍對壘,兵刃相接時,也有用辭令使對方偃旗息鼓的,宣公十三年,“攝叔獻麋對鮑癸”,使晉鮑癸收兵,放攝叔與樂伯回楚。昭公五年,“蹶由犒師”,由于辭說得體,使楚王休戰,放蹶由回吳。辭令在這些時刻就起到了武力所起不到的作用。
《左傳》中的外交辭令,若從細處區分,尤其是根據其使用場合、效果的不同,則可以分為以下幾類:一是朝聘吊祭類,即主要為朝聘修好、吊喪送葬等外交活動服務的。如隱公四年,衛國新君即位,派使者出使宋國,請求其出兵伐鄭,目的非常明確,“以除君害”,條件則是愿以本國的人力、物力以及盟國陳、蔡一同聽從宋國調遣。二是會盟享宴類,諸侯朝拜完畢后要舉行享宴之禮,“享以訓共儉,宴以示慈惠。共儉以行禮,而慈惠以布政,政以禮成民是以息。”(成公十二年)可見君主們往往借會盟宴享的機會來增進彼此的感情,謀求國與國之間的信任與友誼。賓主在享宴中,往往賦詩言志。三是戰場攻防類,即處于戰爭狀態的敵對雙方相互間進行辯難、爭執的外交辭令,不管是戰前的挑戰、應戰,還是戰后的和談、受降,交戰雙方都力求言辭得體,把握分寸適當。《左傳》外交辭令的許多名篇都出現在這種場合里,如僖公三十年,“燭之武退秦師”等,不勝枚舉。四是書信交際類,這是《左傳》外交辭令的一種特殊表達方式,即書面語體。之所以把書信列入外交辭令的類別之內,這是由說話者即發信人的行人身份所決定的。比如文公十七年鄭國子家寫給晉國趙宣子的信,成公十三年呂相絕秦的書信,襄公二十四年鄭國子產寫給晉國范宣子的書信等等,借辭令取得了道義的勝利。
禮作為中國一種古老的社會現象,在商代甲骨卜辭中就有“禮”字。《說文解字》曰:“禮,履也,所以事神致福也。”可見,它本是人們祭神祈福的一種儀式,也是中國最早的行為規范體系。隨著國家的出現,禮逐漸被統治者利用,禮的內容也由過去的單純習俗儀式,發展成為約束人們婚姻、血統、親屬、君臣等社會關系的一種行為規范。到了周代,為了發揮它“經國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的作用,周公姬旦借鑒夏朝和商朝,創制出一套適應周代社會的以突出等級尊卑為特征的道德和行為規范,世稱周禮,禮包括禮儀、禮制、禮器等。春秋時期仍很重禮,具體到《左傳》,據楊伯峻先生統計,《左傳》中的“禮”字一共講了四百六十二次,另外還有“禮食”一次,“禮書”、“禮經”各一次,“禮軼”一次,“禮儀”三次。②雖然孔子有“禮崩樂壞”之嘆,但整個春秋時期禮在人們的心目中仍有著較高的地位,尤其是在外交活動中仍然發揮著重大的作用,作為一種公認的社會準則滲透于外交辭令之中。以下我們將從三個方面來進行論述。
首先,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外交活動成功的前提是要合于禮制。
齊國莊子來聘,自郊勞至于贈賄,禮成而加之以敏。臧文仲言于公曰:“國子為政,齊猶有禮,君其朝焉。臣聞之,服于有禮,社稷之衛也。”(僖公三十三年)
在這次外交活動中,齊國莊子的核心任務是為齊國爭取到盟國。他作為大國的使節并沒有用強勢來脅迫他國入盟,而是始終處事謹慎,行禮如儀。由于他這樣的表現,才使得魯國的臧文仲深切地感受到齊國的大國之風,他才會勸魯僖公去朝見齊國,齊國莊子的外交使命才得以圓滿完成。
其二,禮成為諸侯大國爭奪霸權的工具,小國、弱國也視之為外交抗爭的有力武器。
春秋是個群雄并起、弱肉強食的紛爭年代,當兼并戰爭發展到一定階段,進入相對的力量平衡時期,也即幾個諸侯大國實力相當,彼此勢均力敵,相互牽制,小國、弱國不得不頻繁變換依附對象,以求得自身的保全。大國爭霸,雖然主要靠軍事實力,通過戰爭取得霸權,但任何一國也不忽視外交,無不在外交上挖空心思地制造輿論,爭取主動,孤立對手,他們把辭令作為推行霸權的重要工具,注重“奉辭伐罪”。③每有征伐,出兵的一方為了在氣勢上壓倒對手,往往打出“尊王”或“維禮”的旗號來掩蓋他們并不光明正大的目的,使其征伐顯得百分之百的有理,而應戰的一方往往也不甘示弱,自然會想方設法在辭令上爭取主動,盡量擺出一副道義就在自己手中的架勢。于是雙方在戰前戰后,往往會有一番辭令上的的較量,進行一場又一場的唇槍舌戰,如發生在魯僖公四年的齊楚召陵之盟就很典型。
其三,禮節性套語、稱謂以及《詩》在外交辭令中的應用也是禮樂文明的表現。
在僖公二十六年“展喜犒師”一段文字中,禮節性套語和稱謂的使用最為典型,如展喜稱齊侯則“君”、“執事”、“玉趾”、“辱”,稱本國國君則“寡君”,本國為“鄙邑”,稱自己為“不臣”、“不佞”。采用了大量表達希望與推測語氣的句式,且有“諸侯之望曰”,“我鄙邑用不敢保聚”等禮節性套語,希望實現“文辭以行禮”(《左傳》昭公二十六年閔馬父語)的表達效果。
《左傳》外交辭令充分展示了古代中華文明重禮的民族特色,具體體現在對忠、恕、信、和、讓等道德準則的推崇與宣揚上,為以后中華文化的發展奠定了一個良好的基礎,從一定程度上講,后來統治中國數千年之久的儒家文化和《左傳》外交辭令中體現出來的禮樂文化就是同源一體的。
《左傳》外交辭令中還有一個不可忽視的特點就是它具有濃厚的地域特色,而這主要是由于諸侯國在風俗文化、經濟、軍事實力上存在差異造成的。雖然輝煌不在,但周王室辭令仍顯示出王室威嚴不可忽視的力量,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勢。魯國的外交辭令往往彬彬有禮、柔中帶剛,這種辭令風格與他禮儀之邦的身份還是很相稱的。齊國的政治態度隨著時事的變化而迅速變化,毫無定則,一味地追求趨利避害,這可能與齊國本身商業化程度較高有很大關系。在夾縫中求生存的鄭國,利用各國矛盾,避免沖突并保存實力,外交活動受到統治者的高度重視,現實需要的迫切性提供了外交辭令繁榮發展的條件。同時因為鄭國特有的嚴謹態度,使得鄭國辭令不像他國那樣隨意發揮,而是自覺地掌握技巧并嫻熟運用,從而顯示出整體的高水平。楚國辭令吸納了中原辭令的優長,能夠做到字斟句酌、恭敬有禮。至于晉國辭令,則充斥著一種恃強凌弱的霸氣,蠻不講理的態度躍然紙上。
以禮為思想武器,重視仁、德,是《左傳》外交辭令顯示典雅、委婉、勸善的特定背景。失此背景,那么外交辭令肯定是不能奏效的。《左傳》中外交辭令,像一顆顆、一串串珍珠鑲嵌于《左傳》之中,千百年來一直受學人稱道。這些外交辭令在中國古代文學、史學的發展上曾經發揮了巨大的作用。他們成為后世文人推崇的楷模,至今仍有極其重要的借鑒意義。
注釋
①武惠華.<左傳>外交辭令探悉,中國人民大學學報,1994年第四期.
②楊伯峻.論語譯注,中華書局1980年版.
③董立章.國語譯注辨析,暨南大學出版社1993年版.
參考文獻
[1]楊伯峻.春秋左傳注.中華書局,1990.
[2]沈玉成,劉寧著.春秋左傳學史稿.江蘇古籍出版社,1992.
[3]司馬遷著.史記.中華書局,1982.
[4]童書業著.春秋史.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
[5]錢穆著.國史大綱(修訂本).商務印書館,1996.
[6]褚彬杰,譚家健著.先秦文學史.人民文學出版社,1998.
[7] 袁行霈著.中國文學史.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
①作者簡介:陳占勝,男,1969,天津人,大學本科,講師,就職于烏蘭察布職業學院基礎教學部,主要從事《大學語文》、《應用文寫作》等課程的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