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尋常的心靈視角

古人云，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德行功業，著書立說，有其一，已屬不易。

依我對鳳山同志的了解，他是在著書立說中立德、立功、立言，不僅有其一，一直以三者俱收囊中為己任，這可以從他大本厚重的作品中得到印證。

忙里偷閑，熱心于爬格子，這不僅是愛好，與愛好釣魚、打麻將、打高爾夫球絕不是同等的癖好。要散淡，須心定氣閑，得有耐得住寂寞的心境。這些，對鳳山同志尤其不容易，他是省軍區副司令員，戎馬倥傯，寫文章是真正的忙里偷閑。

基于對他的敬佩，2005年我曾為鳳山同志的散文隨筆集《文心歸真》作過序，后來又看過他先后出版的散文隨筆集《生命原色》（上下卷）和《點亮燭光》（上下卷）。由于我們同在一座城市，又經常一起參加會議，并在文學創作方面有著共同語言，因此對其“文”其“人”有了進一步的了解，并且有話可說。

上個月，鳳山同志又送來了他剛剛出版的一套文集。這套文集8卷240余萬字，思維情感的觸角伸向了人倫親情、自然世界、歷史文化、時代變革、社會生活、哲理思索乃至讀書感悟、心靈隧道等諸多方面，可謂廣博而厚重。作為一名叱咤風云的將軍，舞文弄墨自然是他的副業，然而他的這個副業做得如此之大，倒是讓我刮目相看。

打開這部文集，如春風送爽，祥和、質樸、率真的風撲面而來。從字里行間可以感受到某種可貴的童真，稚氣未脫卻思想成熟，簡潔靈動卻沁人肺腑，整部文集充分展示了作者淳樸善良、摯愛生活、積極向上、凈化心靈的情懷。在當下聲色犬馬、物欲橫流的年月里，能夠通過文字表達返璞歸真的心境，能夠及時地盤點人生，這不僅是作者潔身自好的標識，也應當是對時代的反思和對真善美的認同。

讀鳳山同志的文章，真的是讓我十分感慨。我不僅感嘆于他那清新優美的文字讓人得到一種愉悅的審美享受，感嘆于他那真摯的情感讓人不可避免地受到觸動引發共鳴，更讓我感嘆于他那不同尋常的獨特視角讓人感悟一種照亮心靈的哲理之光。一篇篇地讀著，一步步地跟他走進他的心靈深處，細辨他如何以自己的感悟觀山看海，如何以自己的聲音叩天問地，如何以自己的觀點解讀當今世事。

大千世界，人生百態和事物萬象在每個人眼中的光影映像大抵是相同的，然而生發出一種思想，凝練出一種感悟，描繪出一種境界，體會到一種情懷，就需要用心去品味，特別是需要不同尋常的眼光，不同尋常的心靈去感知，再去感染別人。

眼光雖然是知識的積累，知識的物化，但它遠遠要比知識更難得更難求，自然也就更珍貴。正是因為眼光的獨到，才能給人們帶來新意，帶來視覺的沖擊力。有人這樣比喻說：“一個好的眼光，就是一座金山。”鳳山同志的眼光，就是常常超乎人們的想象之外，這也是他的作品讓人感到珍貴之處。

有前人說過，預支五百年新意，到了千年又覺陳。從前后順序看，鳳山刻意求新的努力顯而易見。

鳳山的散文不僅僅體現于對微觀世界的一種細膩的描述，看得出，他追求的是怎樣用平實的文字、平和的感覺，理性的思維、理性的高度，去講述一個個平凡、不平凡的故事，借以牽動著讀者的思緒，讓讀者延伸去體會，去思考，去聯想，去感悟。

一個優秀的作家，他的筆觸仍然要深入人的心靈，揭示良心的密碼。馬克思曾說過，小說是用密碼寫成的現實。他雖沒說散文，我想是可以舉一反三的。

綜觀鳳山同志的文章，有的宏闊，有的纖細，有的凝重，有的雋永，風貌各異。在別人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卻能思接千載，刻畫出一個個獨特的歷史歲月切片，勾連出一個個沉甸甸的大題目，而且又寫得那么輕松淡樸，舉重若輕。他的文集有他心靈輕柔的述說，有他對于國家發展、人類命運和人的精神家園的沉重反思，也有他對于人的生命和人生價值的終極關懷，這說明作者已經達到了一定的理性思辨境界。平凡的生活有著不平凡的視角，平凡的生活中產生了不平凡的感受，這是鳳山同志作品的魅力所在。

散文創作是一種極富個性的創造性勞動，說到底是寫人的情與思的。它既是作者對現實生活的體驗，更是作者對現實生活的思考。實際上，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是需要精神撫慰的，作家的神圣使命恰恰是用他的作品來滿足受眾的需求。好的作品可以給人療傷，可以給人慰藉，使人有精神的皈依，有心靈的寄托。如此說來，理性的、高格的、不同尋常的心靈視覺，是散文的亮點，是散文的靈魂，也是散文個性的審美追求，是散文感染力和生命力之所在。一篇或長或短的散文作品，要求字字句句都是珠璣實在是強人所難，只要能夠以不同的心靈視覺寫出那么一點點閃爍真理光芒的亮點，能夠給人以心靈的震撼，能夠給人以心智的啟迪，能夠起到牽引和教化的作用，那便算是成功了。

鳳山同志以其獨特的心靈視覺看待大千世界，將人生的千姿百態都融入了他的凝思和審美之中。可以說，他寫作的過程，正是“在內心世界里，獨自地觀山看海，叩天問地，然后自說自話的過程”，正是“我手寫我心，把心交給讀者，把心奉獻給讀者的過程”。這也是每一個文學創作者必須遵循的原則。鳳山同志筆下的文字，清新流暢而不矯揉造作，質樸自然而不艱深晦澀，情感真摯而不干枯呆板，情調高雅而無世俗偏見。可以說，他的散文隨筆是用心靈寫出來的，他的寫作目的也正是為了“滋養心性，栽培靈魂。”其實，散文不散，形散而神聚，好散文并不多見。

從鳳山同志的文章中，我們可以看到他的人生見解、思想機鋒和智慧。

《陽光下的紅葉》是鳳山同志寫的一篇游記散文，但難能可貴的是，這篇散文不是單純地描述自然景色，渲染紅葉怎么怎么美麗，而是以獨到的視角去體味去感悟許多人生的哲理。

比如，剛剛走進紅葉谷，當大家因為沒有看到想象中的紅葉感到郁悶時，他卻認為“兩邊的綠樹葉黃樹葉也挺好看的。那綠綠得純粹、綠得深沉，那黃黃得雅致、黃得嬌媚，它們并不比紅葉遜色多少。黃綠交織，也是一種惹眼的色彩，也是一道亮麗的風景。”進而他寫道：“其實，人們認識事物就是這樣，同一事物從不同的角度去看，就會得出截然不同的結論，就會有截然不同的效果。失望中假如你換個角度，或者換一種思維，就會使自己的心情發生變化，即使郁悶沮喪也會變得豁達樂觀。”

比如，當大家對缺口的帶眼的紅葉說三道四的時候，他卻從殘缺的紅葉感慨道：“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完美無瑕的事物，正是因為有了殘缺，才有夢，才有理想，才有希望，而且‘有時缺欠也是美的一角’。雖然這里的紅葉有些缺欠，但它同樣展示著生命的存在，展示著生命的堅毅，展示著生命的頑強，展示著生命的生機與活力，展示著生命的從容與澎湃。”“此時此刻我還想到，凡事都不能求全，對世事萬物都需要一種‘霧里看花’的朦朧與心境，否則，看得太透，走得太近，其實離人生的真諦就會更遠。”“看到遠處的一片紅葉比眼前的這片紅葉美麗，看到樹上的紅葉比手中的紅葉美麗，我從中領悟到，任何美麗的東西，都是遙遠的美麗，諸如天上的月亮，空中的白云，雨后的彩虹，山那邊的山，山那邊的花……”“遙遠的美麗不會因為有‘纖瑕’而讓我們失望，相反，它能讓我們的心飛翔起來，從而點燃希望的火種，點燃希望的動力，點燃希望的神話。”

比如，他從陽光下鮮亮的紅葉感悟道：“紅葉需要陽光，花草需要陽光，樹木需要陽光，所有植物都需要陽光，而人類則更需要陽光。人類需要的不僅是自然的陽光，更需要心靈的陽光。”

這些感悟，是一般的游山玩水的旅游者所體察不到的。這是他用心去體驗人生，用心去寫作的收獲。

《感嘆岳樺林》實際上也是一篇游記散文。在他筆下：“這個林帶的樹一棵挨著一棵，一棵挽著一棵，就像一對對年邁的老人在互相攙扶著。”這恐怕只有見到過岳樺樹虬枝盤蜷的滄桑外貌，你才會為鳳山的譬喻叫絕。他進而寫道：“它們的外皮頗似雪，但卻沒有雪那么白；很像白樺樹，但不像白樺樹那樣拔地而起，筆直沖天。滿身傷痕累累的林帶像一條不規則的裙帶，圍繞在長白山的火山錐體的底部，寂寞地生活在天池邊。”“每逢冬季，長白山上的氣溫多在零下四十度以上，風力常在八級左右。嚴寒和狂風肆虐，逼得岳樺。不得不改變自己的站立姿勢。但它們堅貞不屈，嚴寒凍不死，狂風吹不垮，一個個仍然堅挺地活著，快樂地活著。”“在長白山上，我們看到這些鐵骨錚錚的岳樺林千姿百態：有的像田徑賽場上奮力奔跑的運動員；有的像‘支著黃瓜架’互不相讓的摔跤選手；有的像少林弟子正在習拳練武；有的像嫵媚的女子在炫耀自己突兀的身姿；有的像年邁駝背的老人俯倒在地；有的則像地震中的大愛母親雙手支地保護著幼小的孩子……”這是多么生動的畫面啊！

然而鳳山同志筆鋒一轉，筆尖最終落到長白山哨所上：“在這座荒蕪孤寂的大山頂上，哨所的戰士們一年要與風雪相伴七八個月。起床、出操、做飯、雪中執勤、雪中巡邏、雪中堅守祖國的邊防線，他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重復著這些內容，忠實地履行著邊防軍人的神圣職責。”他進而感嘆道：“在長白山岳樺林帶，我感受到了生命的韌性與堅強；在長白山天池哨所，我同樣感受到了生命的韌性與堅強。在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對比中，我似乎找到了他們同一種精神，同一種意志，同一種追求，同一種境界：比如，不挑環境，不講條件，不計較得失，對生命灌注無比的熱情；比如，相信世界的美好，相信自己的追求，始終保持一種平和心態和強毅之志；比如，陶然于大自然的美，陶然于生命中的美，從而讓自己的生命更有價值，更有意義，更有色彩，更加幽遠……”從容地以物喻人極為自然。其他諸如《格言“白”與“黑”》、《“俗賄”與“雅賄”》、《學點“平衡”術》、《珍貴的饋贈》、《善點燃善》等篇章，則更是視覺獨特，見識寬廣，篇篇都能給讀者以深刻的啟迪。

讀鳳山同志的這套文集，掩卷后你會想一想，有些文章只看題目就會引人思考，諸如《為“習慣”埋單》、《疑問有著獨特的美》、《欣賞也是一種善良》、《敏感陽光的事物》、《警惕諛詞的捧殺》、《把握理智的天平》、《青春沒有季節》、《幸福沒有定律》、《心窮必愚》、《追求未知數》、《一種心態一種景致》、《激勵能催開一朵鮮花》、《追悔是靈魂深處的音樂》等等，如無數大珠小珠串在了一起，熠熠閃爍著哲理之光。這些充滿哲理的語言不容你把它們當成過眼煙云，這哲理是作者在生活長河里淘金得來的，吹盡黃沙始到金。

鳳山同志不同尋常的心靈視覺，與其說是一種眼光，也可以說是一種境界。

文學的可貴在于創意，而創意是舊元素的新組合，這組合不是拼湊、大雜燴，而是滲進了作家自己的思索、自己的情感、自己的價值取向。其實，人生說到底是一個自然生存的過程，一個人在漫長而短暫的一生中活得好壞，關鍵在于把握心靈的視覺。經常想一想“生命在于平衡”的道理，經常想一想“一分為二”的哲理，會有助于我們正確對待生命和生活中的諸多不如意之事，從而更加珍惜生命，更加熱愛生活。而人生中把握好了心靈視覺，你就會茅塞頓開，你就會豁然開朗，你就會了卻煩惱憂愁，你就會平添躍躍欲試的勇氣和信心，積蓄流淌不完的快樂和幸福。

好散文的亮點，就在于它的思想性，就在于具有別具一格的視覺，就在于別人看到一二你卻能看到三四，就在于字里行間閃爍著高格的精神之光。在這點上，你從鳳山同志的文集中常常可以看得到，常常可以感受得到。我甚至發現，追求散文的思想性，已經成為鳳山同志寫作的基本姿態。透過他的文字，我們不僅看到感受得到他那些閃光的思想，還有一個作家對于文化對于社會的傳承與責任，這在當今浮躁的社會情緒甚囂塵上的狀態下，尤為彌足珍貴。

《易經》的最后一卦叫“未濟”，指沒有完成，表示大千世界還有缺憾，尚待完善。就鳳山同志的散文來說，坦率地講也有缺憾和尚待完善的地方。諸如描寫還不夠細膩，語言還不夠柔潤，尤其是哲理散文雖然敢于直言但尚欠深邃，雖然注意率真但缺乏大氣。但我想，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寫作經驗的豐富，鳳山同志的作品將會越寫越好，不斷攀升到新的高度、新的境界。我期待著。我們期待著。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