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代人兩棵樹

爺爺出生那年，太爺在院子里栽了一棵洋槐樹。那年正逢天旱，鬧饑荒，河水井水都枯竭了，小槐樹一天一天地枯黃。太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天到晚到處尋水尋不到，最后在干枯的河底挖了個很深很深的井，就用土窯罐一罐一罐從井里取出水澆灌槐樹。槐樹一天天由黃變綠，慢慢長大并很快枝繁葉茂了。

大煉鋼鐵的時候，村里要砍掉槐樹，說是用作煉鋼鐵的燃料，太奶抱著槐樹死活也不肯。伐樹的人沒辦法，只好作罷，槐樹就這樣活了下來。每逢夏天的傍晚，太爺便在槐樹下的石桌旁給爺爺講故事，講月里嫦娥，講織女牛郎，講孫悟空大鬧天宮……洋槐樹在爺爺的記憶里就是美麗的傳說和童話，就是農家的“天方夜譚”。

爸爸出生的那年，爺爺也在老槐樹旁栽下一棵小槐樹，說是給大槐樹做個伴。那年風調雨順，小槐樹很快就成活了。爺爺折下大槐樹的枝條，扎成籬笆，將小槐樹圈起來，精心呵護，怕豬、羊、牛、馬踐踏。奶奶經常給小槐樹松土施肥、澆水，希望小槐樹快快長大。后來太爺去世了，爺爺要砍掉老槐樹給太爺做棺材，好說歹說太奶硬是不答應。爺爺沒辦法，只好依了太奶。太爺帶著他的“藥箱”悻悻地走進了天邊的暮色中，去見一生敬仰的“十大名醫”去了。

20多年后，爸爸趕上了國家恢復高考制度，有幸考上了醫學本科院校，去省城讀書。可是家里經濟十分拮據，爺爺沒辦法，只好找來幾個人幫忙，用鋸子、斧頭、長繩伐掉了大槐樹，以800元的價格賣給了木料行，爸爸含著眼淚，用這筆錢，讀完了幾年大學。至今，每逢清明節，到太爺墳頭，總忘不了太爺太奶給我們留下的那筆刻骨銘心的“財產”。

一晃又幾十年過去了，為送我上大學，爸爸不顧家里人勸阻，毅然伐掉了第二棵槐樹，奶奶在一旁悄悄流淚。樹倒的時候，爸爸對我說：“孩子，你可知‘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這廣闊的世界，樹木不易，樹人更難啊。”

當爸爸攜子孫從南方沿海城市回老家看望爺爺奶奶的時候，再去看伐掉的槐樹樁，見一旁已長出許多枝繁葉茂的小槐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