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當過兵

我愛兵，他們是最可愛的人。我的叔父、舅父、姨母和哥哥都當過兵，但我也曾被選中當兵，但由于視力差被刷下。在干校學習時是我當兵最后機會。那年大批招兵，我們幾個想當兵的女同學跑到兵役站報名。檢查身體時，測試視力輕松過關，我心里偷著樂。查眼底時卻露了餡，眼科醫生無奈地搖頭，放下儀器嚴肅地說：“你給我背一遍‘測試視力表’。”我的臉刷地一下紅到耳根，汗流滿面。醫生笑了說：“好學生，精神可嘉。但做法可不妥呀！好好學習照樣報效祖國。”我低下頭不語，心想要早生十幾年，高度近視算嘛，說不定會像二哥一樣成為一名戰地記者，可如今……

備戰備荒為人民的年代，學校組織民兵班長以上干部到部隊集訓，我終于當“兵”了。

到部隊第一件事是發軍裝。我們穿戴好舉著鏡子學敬軍禮，一面小鏡子搶來搶去，每個戰士都興奮不已。

集訓一開始才知道，等待我們的是各種考驗和挑戰。聽當過兵的人說：“新兵怕哨，老兵怕號。”第二天就嘗到了哨子的厲害。我睡在上鋪，由于一個人獨立生活養成晚睡習慣，躺在床上烙開了餅，腦子如萬花筒。蒙蒙眬眬剛睡著似的就被哨子驚醒，頓時宿舍亂成一團。不許開燈，不許說話。我什么也看不見，雙手亂摸，我明明把軍衣疊好搭在床幫上，卻不見了，正著急，不知從哪兒飛來一樣東西，正砸在肩上，我一摸是條軍褲。管是誰的穿上再說，又摸到一件上衣穿上，慌慌張張跑出屋，借著星光系好鞋帶，鉆到隊伍里。

睡眠困難，吃飯也受罪。原來我一個人吃飯，總是一邊看書報雜志一邊吃，一頓飯能吃一個來小時。部隊吃飯10分鐘，集合了只得趕緊放下吃了半截的飯，練正步走。練一會兒肚子就空了，有時餓得心里發慌，我強忍著。再吃飯我就專吃饅頭，吃不完把剩下的饅頭塞進口袋里，練餓了掰一塊偷偷放嘴里，不敢嚼，用唾液泡軟再咽下。哪知被教官發現了，想晚會準得挨批。晚會教官總結一天集訓情況，表揚我們訓練認真，鼓勵我們要有戰備觀念，為戰備而練，散會。咦，沒挨批。哪知教官讓我留一下，得，還得批，好在不是大眾場合，給我留足面子，教官工作方法不尋常，我低著頭瞎想著。突然教官說：“拿著，練餓了吃兩塊。”說完走了。我打開一看，十幾塊方餅干，我的眼睛濕潤了。上世紀六十年代，餅干是多么珍貴呀！只有母親在世時每人分給半塊吃。我追出去還給教官說：“我不能要。”教官好像生氣了說：“拿好，學習時間到了，遲到了我可要嚴厲批評。”多么好的教官！我立刻答道：“是！”給教官敬禮后，含著淚抱著餅干參加學習去了。

吃睡很快適應了，最難的是夜行軍和打靶。按說行軍走路我是強項，由于家貧自小到哪兒去我都步行。關鍵是“夜”字，先是白天行軍，整齊隊伍走在大路上，意氣風發，英姿颯爽，讓我想到娘子軍，用現在的話說簡直“帥呆了”。夜行軍了，教官領我們看了地形。我的娘呀！山丘（山坡）、石子路、沙子路、橫蹚小河、過獨木橋，就差沼澤地了，我又思慮我的眼眼能否過關。解散后同學們洗澡去了，吃飯時一點名，找不到我了。教官說：“大家吃飯，飯后好好休息，準備夜行軍。”教官開始找我。我在干什么？我正在吃力地一塊一塊啃夜行軍的地形，我先用腳丈量著山丘、石路、沙路大約有多長，然后試著下水探有多深，心中有數了，閉著眼來回蹚著。最難的是獨木橋，眼睛一個看不清掉下去怎么辦？我不要緊，影響連隊呀。我仔細揣摩著，不能直腳踏板，橫著走穩當，我在獨木橋上數著步子，來回穿梭著，心里十分高興，肚子也不覺餓了。天黑下來了，我仍在獨木橋上來回走著，哎喲！我的左腳踩空了，我忙俯身去抓橋板，誰料身子一歪失去平衡。這時一個黑影竄過來扶住了我，不用問準是教官，他肯定一直在看我練。他扶起我說：“沒摔著哪兒吧？太晚了不練了，夜行軍能參加就參加，走，咱先吃飯去。”我非常感動，立刻給教官敬個禮說：“報告教官，我能參加。”幾十里夜行軍順利完成，我又經受了一次考驗。在總結會上，教官做了自我批評，說對戰士了解不夠，關心不夠，卻表揚了我。同學們鼓起掌來說：“我們一猜你就熟悉地形去了。”我苦笑著說：“誰叫咱攤上自然災害了呢！”

集訓最后一項是打靶。槍子可沒長眼，我主動提出不參加。教官立刻嚴肅地說：“你必須參加。學會打槍是一回事，打不準是另一回事。”來到打靶場，教官助手親自指導我，三點一線，手把手教我。可眼不給勁啊，槍一響子彈不知飛到哪兒去了，要飛到蔣介石腦門上多好，我能立大功。教官嚴厲地說：“不要走神，精神要集中。”我趕緊聚精會神打槍。結果一報，零環。別看一環沒有，子彈全打在靶上了。教官溫和地說：“如果加緊練習你一定是個神槍手。”同學們又鼓起掌來，我深知這是大家對我的鼓勵。

我忘記是一個月還是40天，集訓結束了。我像變了個人，臉黑了，人瘦了，精神煥發。我感到部隊真是鍛煉人的大熔爐，使我們思想意志更堅強了，甚至生活都有規律了。集訓是我生命中最美麗最浪漫的一瞬，油油然讓我志滿意得，我可以驕傲地說：“我也當過兵。”

世界衛生組織把老年健康標準定為五快：吃得快，睡得快，便得快，說得快，走得快。我全符合，這個健康的取得和當年部隊集訓是分不開的。我感謝這座鍛煉人的大熔爐，這是我生涯中一段永遠抹不掉的光榮歷史。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