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石榴咧嘴了,桂花飄香了,哥上高中住校了,他答應教我念《詩經》一直都沒有兌現。我無聊地使勁踩著河灘上深深淺淺的腳印,踩累了便挽起褲腿坐在水眺上用腳使勁撲打著河水,翡翠樣的水面漾起了一串串漣漪,一群小魚兒趕來調皮地吻著我的腳丫,輕輕癢癢的很舒服。晚霞映紅了西邊的天空,一朵接一朵紅彤彤的云妖嬈地快速飛過,遠處水面五彩斑斕宛若仙境,是不是仙女們趕去給觀音娘娘賀壽呢?我癡癡地想象著五彩紛呈的賀壽場面。突然身后“嘩啦”的一聲嚇了我一大跳,原來是幾只大鳥從樹林里撲拉著翅膀飛向對岸的草叢,它們飛得很快。我扔起一塊小石頭跟過去,小石頭趕不上,“撲通”一聲落在河心里,河水蕩漾一會兒又恢復了平靜,氣人!
“傻妞,打水漂?我也加入一個!”是哥!
我急忙回頭,正看見哥咧開的嘴角。我雀躍地從水眺上蹦起來:“哥,你回來啦!快教我念《詩經》!”
哥“咯咯”笑起來:“傻妞,用得著哥教你?你現在難道不在詩境里?你看,天空在為你研墨,云兒在為你彩描,‘叮咚、叮咚’,雙溪河在為你譜韻呢!”哥笑得真好看,潔白的牙齒閃爍著玉一般的光澤,彎彎的眉毛是天上的月牙兒,流動的眼睛就像清清的雙溪河水。我準備了好多話要和哥說,可張口又什么也說不上來。唉!
二
哥上大學了,哥的女朋友真漂亮,哥叫她瑛。
瑛笑起來燦爛的臉上有兩個深深的酒窩,哥說他愛死那兩個酒窩了。哥帶瑛來河里洗澡,瑛只穿著鮮艷的兩片兜兜兒,哥說:“老土,這叫比基尼,城里人沙灘浴都穿這個。”我羞得怎么也睜不開眼睛。瑛銀鈴般“咯咯”地笑起來,她熱情地張開雙臂抱住我:“小妹你真美!我知道你,你哥經常提到小時候在河邊和你一起用扳罾捉魚。小妹要考大學了吧?來我們學校,我們帶你出去玩,吃好吃的……”哥經常提起我?我一下睜開眼睛,瑛白晃晃象牙般的肌膚映入眼簾,她青春健美的身體掛著晶瑩的水珠,飽滿的胸部像兩座錯落有致的山峰,兩個深深的酒窩蕩漾著迷離的春光,逼仄的美讓人自慚形穢。我的心“撲撲”亂跳著想快些逃開,可一時又呆呆地拔不開腳。“傻妞,還沒回過神?明天叫瑛姐姐也給你弄一套比基尼,你敢不敢穿呀?哈哈……”
“秀發輕簪,煙兒眉。遠山如黛,珠淚垂。落紅零落,步兒墜。心事欲箋付流水,憶當年竹馬青梅。”小箋寫在紙上,淚珠兒滾落臉龐。小小的紙船哦,緩緩漂流在河上,它會漂到哥的夢中嗎?我癡癡凝望著河面,任絲絲雜雜的思緒揉碎心房。青蔥的人兒站在河邊,那青蔥的憂傷喲,會隨著流淌的雙溪河一起飄遠飄散嗎?
哥帶著瑛回學校了,我孤獨地坐在水眺上任晚風吹散長發,水草萋萋地沙沙作響……
三
我沒有考上大學,在小城做了一名白衣天使,每天都能幫助到那些需要幫助的人,我過得很快樂。
冬天到了,雙溪河結了厚厚的冰,孩童們在河畔堆雪人打雪仗玩得可熱鬧。二嬸說哥回來了。
山區艱苦的生活澆滅了瑛當初的熱情,她開始想念城市的繁華,念頭發了芽便“嗤嗤”一天一個樣,她要哥和她一起離開山區,哥說什么也不答應,她便每天軟纏硬磨,最后兩個人開始了幾天幾夜的沉默。
瑛帶著6歲的兒子走了,她的另一個大學同學在上海給她買了一棟漂亮的花園洋房。二嬸揩著眼淚:“你哥心里苦呀!他是回來療傷的!”
我坐在他身旁靜靜地看著他。哥消瘦了很多,臉上的皺褶很深,黑扎扎的胡楂長滿了兩腮,他說“小妹,你不知道那是多么需要老師的地方,那是一群多么渴望知識的孩子們,看著他們的眼睛我就告訴自己,我不能……”
妹妹知道,妹妹真的知道,就像知道我們共同愛著的雙溪河。
我滑下水眺,鑿開一塊冰:“哥,快來看,冰下面的雙溪河依然在流淌呢!”
哥跳下水眺蹲下身用雙手輕輕捧起溫暖的河水撲打在臉上,河水和著淚水順著他滿臉的溝壑“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幾天后,哥回學校了,二嬸說哥帶走了一瓶雙溪河水。
一年后,哥寄回一張照片,二嬸興沖沖地拿給娘看,照片上哥笑得很開心很燦爛,身旁依偎著一個眉目清秀穿著苗族服飾的女孩,那是哥的同事也是他的新娘。
娘說:“比瑛長得俊!”
責任編輯:蔣建偉
美術插圖: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