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3歲的時候,因為新房的落實時間問題,年輕的父母親滿臉無可奈何地申請借住生產隊看管老牛的管理員居住的房屋(不到3個月時間)。這一無奈的舉措,沒想到卻讓我與老牛結下了深厚的情緣。
3個月的暫住,使我與看管老牛的管理員王爺爺結下了深情厚誼。王爺爺孤身一人,與老牛打了一輩子的交道,對待老牛如同自己的親人,無微不至。春耕大忙期間,老牛歇息時,王爺爺都要拉著去吃最嫩的草,為它們補充體力。夏季,王爺爺手中離不了的是打牛虻的大蒲扇,心疼地為老牛趕走吸它血的牛虻。更絕的是,王爺爺牽著老牛讓它們在池塘中滾泥,這樣做的好處是讓老牛身上的泥層既可防止日光直射,又能避免牛虻叮咬。秋天,王爺爺更是忙碌得不可開交,全力為老牛準備著過冬暖身的稻草,收集老牛平時愛吃的飼料。冬天,王爺爺為老牛睡覺的地方保持著衛生、干燥,每天傍晚時候,還要組織人牽著老牛出去遛遛,為的是強健老牛的筋骨。記得那些日子里,差不多每天下午我都在屁股下墊著一捆草坐著陪孤獨的王爺爺說著話。在老牛居住的場所,靜靜地坐在那兒,欣賞老牛們在空閑時反芻、磨牙咀嚼的神態。
在老牛的眼中,一個小屁孩用不著去警惕與防備的,所以老牛瞅我的眼神不是那種充滿敵意的。我呢,因長時間久坐,麻了雙腿,觀察老牛的眼神很友善、安詳,消除了對老牛的戒備之心。于是我站起來走向老牛,溫柔地撫摸老牛的雙角,并為老牛一遍又一遍梳理著絨毛。老牛很是受用,舒服地哞哞叫喚著,用嘴舔著我的小手。
我與老牛成為了好朋友。
管理員王爺爺隔三差五地給老牛喂些精飼料——豆餅。現在想起那豆餅,都還感覺香味撲鼻。在那物質還不算豐富的七十年代末,豆餅不僅僅是老牛的摯愛,更是讓小朋友們眼饞的奢侈品。豆餅,圓形,有農村的小鍋蓋那么大,是榨油后的副產品,營養價值很高,所以成為改善老牛體質的最佳食品。經過切碎用大鍋炒出來的豆餅賊香。因為與王爺爺有了很深的情感,我總是近水樓臺先得月,每次去王爺爺那里,他總是揀上好的熱豆餅送給我,看到我一陣狼吞虎咽,他慌忙說:“少吃點,不能吃多!吃多會拉肚子的!”
我嚼著豆餅,讓街上的其他小孩子們羨慕得直流口水。
包產到戶時,我家與叔叔家還有其他四戶分到了被人們喚作“大老沙”的我最喜歡的有男子漢氣概的公牛。
記得我牽著大老沙回家的那一天,我高興得一夜沒能睡著覺。每天清晨,我會第一時間醒來,動作利索地穿衣而起,陪同大老沙到外喝水、拉撒等。大老沙也很懂事,善解人意,每尿急、大便,都哞哞地呼喚著主人,很受我們歡迎。
令我慚愧的一次,至今憶起,還感覺很對不起大老沙。
在被逼著學犁地的時候,我故意打壞了犁鏵,卻歸罪于大老沙,結果不明就里的父親很嚴厲地懲罰了大老沙,用鞭子抽。看到大老沙委屈地用眼望著我,眼淚汪汪。我的心很愧疚,鞭子如同抽在我的身上。我感到很對不起我的大老沙。好在大老沙原諒了我,因為它還如以前一樣對待我。我的心才坦然地放下。
炎熱的夏季,驕陽似火,汗流浹背,對于小朋友們來說,在鄉村最好的避暑方法就是鉆入清清的河水、塘水、大堰去游泳。因溺水經常發生,大人們很嚴格地管著自家小孩。但因為老牛怕熱,要泡澡,這就為小伙伴們提供了很好的機會。小伙伴們自告奮勇、呼朋引伴相約,名正言順地牽著老牛去水中玩耍、嬉戲,玩得是那么開心瀟灑。后來,我的大老沙因為一場病,不能繼續從事繁重的勞動了。在我上學的時候,大人們把大老沙賣給了牛販子。
我回來不見大老沙,埋怨著大人,痛哭了好多天。
如今,現代農業取代了傳統農業,車輪子取代了馬拉牛耕,原野上不再有老牛熟悉的身影,老牛退出了歷史舞臺,人與老牛的親情也漸漸地消逝。也許若干年后,老牛的映象只能在博物館里見到,成為歷史的文物,供后人參觀了。
我不知道,這是歷史的進步,還是人類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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