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望不盡的沙丘、沙丘……
一邊是黃河,一邊是高原,一邊是瀚海,中間的城鎮,有濁酒洗不盡哀怨的涼州詞。沙波紋凝固了,無數根單調的橫線和曲線,像蟒蛇似的,忽然游動,便一齊纏繞住駝隊。礫浪是風神塑造a的幾何形雕塑,是大自然的流體力學的創造嗎?
熱浪襲擊,惡火灼烤,像置身于一口吱吱冒煙的大鍋,我和駱駝的舌根都彌漫著干裂的苦澀。
這里是生命禁區,沒有一棵蓯蓉和一株胡楊,只有望不盡的沙丘、沙丘……
曾經天鵝和大雁飛過,使瀚海一陣驚喜,然而它們和時光一樣,從不停留。
我沉湎于海市蜃樓,明知是蜃氣,即使妄想,也欲追求,那藍的湖,那樓的光影,美的人間!
讓潔凈的天藍,洗滌我的靈魂,直到塵埃盡消;從軀殼里放飛白鴿,劃過脆響的銀哨。
于是我急匆匆地撲向前,像活的沙波紋的線條,朝交叉點奔涌。
原來那里并非虛無,眼前呈現一座古城的廢墟,像海洋的沙潮退卻,神秘的島嶼似的露出逶迤斷續的城壕。
也許這就是我的墳墓。荒冢和眠床都是今夜的瀚海。
人憔悴,駱駝憔悴。岑寂中唯有我的喘息和駝的噴鼻。
我解下銅壺,將剩下的水滋潤我的焦渴,滋潤我的同伴。我發覺月兒正滿,可撥弄我的古“胡不思”琴,居然像先知一樣朝著冷卻的她歌吟……
我用匈奴鐵弗部落的語言,歌詠在歷史的隙縫里存在的一千多年前的西夏王朝。破訥沙——瀚海古譯名。我呻喊著:破訥沙!破訥沙!月光下仿佛有戰袍盔甲的金屬鱗片。我醉笑而臥,血如注。
我沉沉地見垠垣外不沉的沙湖淹沒年輕的西夏公主,她那不腐的肉身也許依舊玫瑰樹般艷麗,然而她的靈魂死了,緘默的唇無法泄露愛的秘密。
我夢了一夜叱干阿利王和他的女兒。當我醒來時,廢墟邊墻爬起碩大的太陽,金色的光波洶涌著沙磧,使每一粒沙都飽含著生命的愛與熱。
于是,我朝東方匍匐,禮贊日出。
唉,瀚海,望不盡的沙丘、沙丘……
賞 析
這是一幅幅動態的寫生畫。黃河、高原、瀚海、城鎮……作者從近近遠遠來描畫自己這片熟悉的土地。一切都是生動的:熱浪襲擊,惡火灼烤,我和駱駝行走在瀚海中;藍的湖,那樓的光影,組成海市蜃樓;月滿,古“胡不思”琴和沙湖……所有這些制造出了一個恐怖而生動的世界。這個世界充滿了大自然的美和力。
作者以敏銳的觀察力,迅速捕捉到了那望不盡的沙丘瀚海,成功地刻畫了浩瀚無邊、飽含著生命的愛與熱的沙丘瀚海,讀來極具震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