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9月16日,我在美國波士頓美術博物館參觀考察,受到該館亞洲大洋洲非洲美術部中國美術科主任盛昊博士的熱情接待。我們從博物館后面的工作人員通道進入,踏上二三十級臺階后,豁然眼前的是高懸于臺階之卜的吳昌碩篆書“與古為徒”橫匾。橫匾書法結寧茂密,用筆圓轉,行書長題更與篆書正文互寓莊諧,交相輝映。在異國他鄉的美國駐足吳昌碩題書的匾下,胸中涌動的是一種莊嚴和親切,令人產生崇高的美感。
但是,關于此匾有一件事鮮為人知。吳昌碩一生為外國人寫過許多橫匾,但幾乎都是寫給日本人的,為西洋人,并且是為西洋的博物館寫匾,似乎僅此一例。當年吳昌碩按到這一“業務”后,就寫信給他在江蘇常熟的好友沈汝瑾(石友),請其代擬匾文。這通信現為日本收藏家收藏,收入栗原蘆水編輯的《吳昌碩尺牘集》中:
石友先生鑒:來示收讀。蕭君攜兄手札來,弟擬俟石農來同往訪之,因弟重聽,一人不敢出門也。頃有美國波士敦府博物館設有中國三代鼎彝名畫及工巧之物為鉅觀,該館索弟書匾懸之。祈代擬四宇井后跋數語(精華炫耀四字如何),叩頭叩頭。即頌箸福,缶弟頓首。
讀信可知吳昌碩對此事非常重視,但是這通信未署年月日期,此前讀過這通信的人只知道吳昌碩為波士頓美術博物館寫匾一事,至于是哪一年、以及匾文內容是如何產生的并不清楚?,F在看到了匾,一切釋然。匾文作于“壬子(1912)秋杪”,信自然寫于“壬子秋杪”之前,其時吳昌碩在上海,沈石友在常熟。上海與常熟相距并不遠,但是書信往返在當時大約需要十天左右的時間,而沈石友對于吳昌碩的囑托向來是不耽誤的。所謂“秋杪”,是指秋季最后的那幾天,這一年的立冬是公歷11月8日,所以這通信應該是在這一年的10月中旬至11月初所寫。吳沈之間,盡管吳昌碩文懷高致,但是他更欣賞比他小十四歲的沈石友的詩才,所以吳昌碩邀約沈石友為其代制詩文是經常的事,著名者如署名吳昌碩的《西泠印社記》即出自沈石友之筆。是匾吳昌碩拋磚“精華炫耀”四字,沈石友則擬為“與古為徒”,兩者相較,沈氏所作更蘊妙旨,且跋文推理及人,彰顯厚德,實為上乘文字。如此沈文吳字,堪為雙璧,亦藝壇佳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