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匿山間的藝術
許多南非藝術家喜歡隱居在遠離大城市的小山村里,享受安靜淳樸的創作生活。在南非實行種族隔離制度的時代,文化制裁讓這里的藝術家與世隔絕,其他國家擁有的專業技術和工具在南非相當匱乏,這樣的束縛反而催生出新的創意。
30年前,幾個年輕的藝術家和手工藝者在夸祖魯·納塔爾省(KwaZulu-Natal)米德蘭茲(Midlands)一帶的山間和峽谷中定居下來,這些藝術家搭起房屋、車間和工作室,開始制作原創手工藝品并在家里銷售。當他們的村舍作坊作品逐漸被外界認可和喜歡時,這些藝術家們聚集在一起,創建了著名的米德蘭茲·曼德爾(MidlandsMeander)市場。
同樣在夸祖魯·納塔爾省,非洲之傲把我帶到一個叫凱弗斯漢姆的鎮上,去探訪阿德摩爾陶藝坊。約20分鐘后,來到一處幽靜的莊園,女主人在紅房子前等候多時了,她叫費·豪斯提特·伯寧(Fee Halsted-Berning),出生在津巴布韋的著名藝術家,作品在南非以及世界上榮獲很多獎項,上世紀七十年代來到南非。
53歲的費為我們介紹阿德摩爾陶藝的歷史時依然充滿激情。“20年前,我創建這座陶藝坊,起源是女傭的女兒鮑尼(Bonnie)想跟著我學習陶藝。”費在納塔爾大學學習藝術,之后研修了兩年陶藝,1985年她和丈夫James開始生活在德拉肯斯堡(Drakensberg)山麓的農莊里。鮑尼,自然成為費的第一個學生,“她很真誠,不管是對人還是對待陶藝,一團普通的泥土經這位沒有任何美術基礎的女孩之手,總能散發迷人的光彩。”鮑尼在陶藝方面展露出的天賦讓費很欣賞,由此激發了費將西方陶藝技術與當地祖魯文化相結合的想法,“那時,當地人只知道各種精細器具均出自當地祖魯人之手。
讓陶藝對話祖魯文化
阿德摩爾陶藝坊展廳里的作品尺寸都不小,大多以動物為題材,細節算不上精致,甚至還有些樸拙,但形式卻極富想象力。雄鷹騎在鯨魚背上遨游、蛇與鱷魚交相纏繞,動物們交配繁衍的雕刻圖案屢見不鮮。一件大淺盤上同時繪有獅子、長頸鹿、猴子、飛鳥和花朵;另一件裝飾典雅的水壺上,動物的頭頸從手柄處伸出;四只猴子騎跨在肥胖斑馬上造型的果盤;帶有隱喻色彩的所羅門王、犀牛和長著翅膀的長頸鹿塑造的蠟燭架……這些色彩斑斕、生動有趣、天馬行空甚至略帶天真的陶藝作品,時刻讓我驚艷。
我迫不及待想揭開這些藝術品誕生的面紗,徑直來到展廳后面的工作間,幾位工人正埋頭制坯,從黝黑的皮膚和隨意的穿著可以判定,他們就是土生土長的祖魯人。另一間工作室里,十幾個藝人正為泥坯上色、彩繪,他們共同協作完成每一件作品。桌邊坐著一位裹著當地風情頭巾的女藝人,正用小刀在坯體上細致刻出小鳥羽
毛。“你們有參照圖嗎?”我他們是自由的,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經過初期培訓后可以自由下意識詢問她。她靜靜地用沾選擇喜歡和適合的工序,設計、拉坯、彩繪,我從不做主安排他滿陶土的手遞給我一張印著長們,只是在旁邊給予一些指導。我們的陶藝品沒有模具,所有的頸鹿、犀牛等非洲普通動物圖藝術品都是獨一無二的。” 為了保持南非制造的特色,這里使用案的紙,如同幼稚園小孩的圖的顏料也采用當地特有的天然礦物質制作而成。
畫。僅此而已?這些簡單寫實的圖案無論如何也讓人聯想不到剛才那些風格獨特、造型大一人一故事膽的陶藝作品。或許這些栩栩當我見到奧莉維亞(Olivia)時,這位在這里工作了九年的如生的造型都存在于巧手祖魯女孩子,正熟練地完成一件高一尺的巨大花瓶。“你怎么來到這藝人的頭腦里,大自然、動物里的?”我問她。“是朋友介紹的,那時我想找一份工作,不過與陶藝的結合,就是祖魯人心沒想到不僅找到了工作,我的人生都改變了。”奧莉維亞非常滿靈與民間傳統文化的溝通。意現在的生活,“我家鄉距離這里很遠,不過工作六年后,我們
費告訴我,“不要給當地全家都搬到了這個小村子里。剛開始,費讓我先接受三個月的培人規定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訓,然后選擇我喜歡的工作,我覺得彩繪不錯。是阿德摩爾給了
我施展藝術才能的機會,現在我每天工作八個小時。費從不要求
什么,但她給了我所有,哪怕生病了,也會為我找醫生,她真是
為支持奧莉維亞在陶藝坊的工作,全家搬遷至此。
個好人。”
在阿德摩爾的每個祖魯工藝師都有著像奧莉維亞類似的故事,“Ardmore帶給我們的不只是工作機會,還有生活的希望,她讓世界認識我們祖魯族的藝術,也讓我們見識了外面的大千世界,而且在這里我們就像一家人, Ardmore就是我們的家。”奧莉維亞絲毫不掩飾對阿德摩爾陶藝坊的依賴和感激之情。
現在阿德摩爾有40多名鄉村陶藝師,大多是祖魯當地人,自從加入阿德摩爾陶藝坊后,他們的人生也從此改變了。費的第一個學生鮑尼如今已是南非家喻戶曉的藝術家,曾前往美國、歐洲等地舉辦了多次個人展覽,并早在1990年和費一起獲得“渣打銀行青年藝術家成就獎”。原本被女性壟斷的藝術品設計后來也有了祖魯男人的加入,他們主要從事陶坯的制作。彼得羅斯原本在超市工作,出于對陶藝的熱愛,1999年來到了阿德摩爾,現在
已是這里最有才華的藝術家,他的作品在國際市場十分暢銷。而另一位“神奇男孩”(Wonderboy)的作品,在2004年1月代表阿德摩爾參加倫敦克里斯蒂拍賣展,以及威爾士國際陶藝展。縱使獲得名譽無數,卻沒有一位陶藝師在功成名就后離開阿德摩爾。
從偏僻山村走出來的令人愛不釋手的現代陶藝作品令阿德摩爾陶藝坊聲名鵲起。著名的馬克里德的畫廊里收藏了不少阿德摩爾陶藝坊的作品店,讓它在眾多城里的藝術品商店占據一席之地,包括開普敦著名的非洲新星工藝品店以及陶器商店,價格自然也不菲。一般一件中小型的器物平均價格150美元起,大型的幾百到幾千美元不等,大大提升了當地工藝品的形象,也為祖魯工藝師帶來很好的回報。漸漸地,阿德摩爾形成海外代理、畫廊銷售和網站直銷的模式。
祖魯人心中的“媽媽”
費在為當地人創造就業機會,改善生活的同時,也默默地為那些身染絕癥的人帶去了光明和希望。
為了幫助更多的當地人,費創立了“阿德摩爾杰出基金”,屬于南非21個非政府組織之一。“成立基金一方面是想給當地更多有潛力的藝術家提供培訓和發展機會,二是希望通過提供一定金額的獎金鼓勵藝術家創作出更好的作品,最重要的,是為艾滋病泛濫地區的藝術家提供住所,為艾滋病人提供教育和醫療保健機會。”費淡淡地向我介紹著基金用途,全然沒注意從我眼里流露出的敬佩之情。
南非是世界上艾滋病患者最多的國家之一,4500萬人口中有500萬~700萬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攜帶者。阿德摩爾陶藝坊的Punch Shabalala就是其中不幸的一員,但幸運的是她認識了費。來到阿德摩爾后,Punch通過自己的努力創作出不少杰作,費也資助她戰勝了艾滋病魔。如今,這位女士已經是“阿德摩爾杰出基金”的四位負責人之一,1998年還陪同費和鮑尼參加了德國的阿德摩爾作品巡回展。
當我離開阿德摩爾陶藝坊時,費和女兒在門口一起送我們上車。看著她那不再年輕的容顏,我心中溢滿難以言表的感動,不僅僅因為她數十年艱辛從事著少為人知的耕耘,不只是她和陶藝師們將這些散發著濃郁非洲氣息的作品從不知名的小山村帶入世界藝術的殿堂,更重要的,是她曾經在“種族隔離”制度盛行的南非敢于打破對黑人的歧視,要知道,南非取消種族隔離制度是在1999年。這位祖魯人心中的“媽媽”,是這片貧瘠土地上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