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孫犁小說的意美

　　優秀的文學作品傳達著人類的憧憬和理想，凝聚著人類美好的感情。一個時代的優秀文學作品便是這個時代的縮影，是這個時代的心聲，是這個時代千姿百態的社會風俗畫和人文風景線。
　　孫犁的許多作品描繪了人民抗戰時期的生活畫面，在創作上形成了自己自然樸素清新明快的風格。孫犁的小說是大家公認的散發著水草味荷花香的風景畫。像一潭清澈的泉水，不但清新秀麗，而且脈脈含情，充滿了詩情畫意，其中表達出了人物堅強、勇敢、奮發、樂觀向上的性格。所有這一切，都給讀者以美的享受。
　　美在形象的景物描寫。孫犁小說中的風景、人情，猶如一幅幅清晰的圖畫。在《荷花淀》中，“月亮升起來，院子里涼爽得很，干凈得很。白天破好的葦眉子濕潤潤的正好編席。女人坐在小院當中，手指上纏絞著柔滑修長的葦眉子。葦眉子又薄又細，在她懷里跳躍著。”“這女人編著席，不久在她的身子下面就編制了一大片。她像坐在一片潔白雪地上，也像坐在一片潔白的云彩上。她有時望望白洋淀里，淀里也是一片銀白的世界。水面籠起一層薄薄透明的霧，風吹過來，帶新鮮的荷葉荷花香。”月光、水色、薄霧、輕風、荷香，好一派迷人的白洋淀風光，月色清幽意境雅麗。孫犁簡直就是一位高明的風景畫家，三兩筆勾勒出美麗年輕心靈手巧的水生嫂月下編席的風姿，平易樸素，好一幅意境清幽、靜謐安詳細膩別致的月夜編織圖。這里絕妙的擬人、生動的比喻，極富有浪漫氣息，給畫面涂上一層神奇的色彩，給文章增添了濃郁的詩情畫意。
　　孫犁寫景并不是遠離生活的田園牧歌，它是現實生活的特定創造，其中包含著作者對祖國山河人民真摯深厚的感情，既寫景又寫人。在《荷花淀》中，“那一望無際的密密層層的大荷葉，迎著陽光舒展開，就像銅墻鐵壁一樣。粉色荷花箭高高地挺出來，是監視白洋淀的哨兵吧!”把密密層層的大荷葉，比作“銅墻鐵壁”，貼切形象。讀者自然會由此聯想到了強大的人民革命力量。把“荷花箭”比做“哨兵”，形象鮮明，讀者由此會聯想到堅強挺拔，嚴陣以待的革命戰士的形象。
　　在景物描寫上，孫犁的手法也是多樣的。有時正面描寫，使人置身于相適應的環境中去，達到物我交融的境界，有時化動景為靜景，使人物性格顯得格外鮮明。例如《蘆花蕩》寫的是一位老交通員義憤填膺、智取頑敵的神奇故事。但作者對這場激烈的戰斗沒有作正面的鋪設，沒有用戰火硝煙來渲染戰斗氣勢，卻以抒懷的筆調寫了湖面環境的安謐、寧靜，老人的從容、悠閑。“水淀里沒有一個人，只有一團白綢子樣的水鳥，也躲開鬼子往北飛去，落到大荷葉下面歇涼去了。從荷花淀里卻撐出一只小船來。一個干瘦的老頭子，只穿一條破短褲在船尾巴上，有一篙沒一篙地撐著，兩只手卻忙著剝那又肥又大的蓮蓬，一個一個投進嘴里去。”哪知平靜的湖面下，老人的胸膛里，正翻騰著復仇的浪花。果然不出所料，不一會，老人用復仇的鉤子戳穿了敵人的狗腿。這種安靜的環境，對表現老人的自信、機智、沉著、勇敢，起到了很好的烘托作用。
　　美在典型的細節描寫。孫犁小說中的細節描寫符合生活的真實，是人物感情的自然流露，和人物的心理十分吻合，毫無矯揉造作之處。如《荷花淀》中當水生嫂聽說丈夫要到大部隊上去的時候，“女人的手指震動了一下，想是叫葦眉子劃破了手，她把一個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這一處細節揭示了水生嫂得知丈夫參軍時復雜的內心世界，事情來得突然，又沒有思想準備，既舍不得丈夫離開家里，又為以后家庭生活而發愁。然而這種情緒卻被吮手指的動作所掩飾。這種神態顯得那么自然真切，讀后仿佛觸摸到了人物感情的脈搏。一個典型的細節，對人物性格能直到畫龍點睛的作用，細節不在多而在精，孫犁小說中的細節，不是生活素材隨意地堆砌，是根據表現主題刻畫人物的需要，從生活的礦藏中發掘提煉出來的。
　　《碑》的兩處細節非常感人。在一次戰斗中，八路軍的一個小分隊，由于寡不敵眾，十八名戰士個個飲彈投河而死。戰士們的英雄壯舉感動了趙老金一家。他天天到戰士們犧牲的地方，默默地敬奠為革命犧牲的英雄們，他一次又一次地將網撒下去，“他不是打魚，他是在打撈一種力量，打撈那些英雄們的靈魂。”趙老金的女兒“卻是一刻不停地織著自己的布。她用力推送著機子，兩只眼狠狠地跟著那來往穿送的梭轉。她用力踏著蹬板，用力卷著布。”這兩處細節，寄托著普通農民趙老金的一家對人民子弟兵的骨肉情及無限敬意與哀思，同時也傾注出了對敵人的萬丈怒火和刻骨的仇恨。
　　孫犁不正面展現千軍萬馬廝殺的場面和驚心動魄的戰斗經過，沒有巨流大波，只是從中截取一片微瀾，一朵浪花，加之精心挖掘和描繪以反映時代風貌，所表現的人物精神風貌，如百合花一樣純潔，猶荷花一樣馨香。這就是文學語言，沒有這種語言便沒有文學，優秀的作家都是駕馭語言的高手。作家孫犁自己也說過：“語言實際就是群眾生活的一部分。”
　　孫犁是一位散文大家，又是一位長于抒情的藝術能手，這樣就使得他的小說獲得了一種詩與散文融為一體的藝術氣質。一方面，它常常閃現著詩所特有的語言、旋律和意境；另一方面，又顯示著散文的自然、流暢與舒卷自如的特色。作者確實具有了幾副筆墨：“既能以金鉦羯鼓寫風云變色的壯麗，也能用錦瑟銀箏傳花前月下的清雅。”(茅盾語) 作者有著豐富的農村生活經歷，又十分重視作品的生活蘊涵，他的許多描寫是充滿詩情畫意的，具有濃濃的生活氣息。不論人物還是景物，作者干脆利索，往往幾筆就做到了“意象”并茂、情景交融，不但精確，而且傳神。無怪乎作者本人說過，農村生活是他藝術創作的源泉。
　　孫犁是一位酷愛生活的作家，他總是把生活寫得那么美。他的小說像一幅水汪汪的淡墨水彩畫和帶露的鮮花，既有多姿的風采，又散發沁人的幽香。他通過細心的觀察，抓住事物美的情態，創造出的一幅幅秀麗的風景畫，讓人感到真正的詩情美。
　　（邳州市第二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