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案筆記里“走”出的線索

　　反貪局長訪談錄之湖北省陽新縣檢察院反貪局長
　　
　　初見肖緒新，就覺得他很像小品演員郭達，外表質樸忠厚。
　　“今年我們反貪局已立案10件12人，開局很給力”，2月11日，面對記者，這位反貪局長果然詼諧幽默。這樣的立案數字，在基層并不常見，帶著疑問，記者走進了肖緒新的反貪生活。
　　
　　線索要長期經營
　　《方圓》：2011年一共過了不到兩個月，你們能立案10件12人？
　　肖緒新：是的（肖緒新拿出立案登記表格給記者一一過目）。這是我們長期經營線索的結果，沒有什么奇怪的。
　　《方圓》：經營線索？這個概念在日常生活倒是很少聽到。
　　肖緒新：這是反貪工作的一種理念。檢察機關通常會收到實名或匿名的各種舉報，包括電話、網絡、來信、來訪等等，但這些“線索”并非都可以馬上運用到案件偵查中。有的僅僅是道聽途說，有的缺乏確鑿證據，成案率都比較低，這就需要反貪部門把線索儲備起來，進行長期經營。截至目前，我們能立案12件10人，這與之前儲備的線索有很大關系。
　　例如早在2009年5月份，我們接到一個舉報，反映縣商務局一副局長在下屬外貿公司的門面房改造工程中，有受賄嫌疑，但當時缺乏直接證據，時機尚不成熟。今年年初，我們查處了縣國土局一個副局長，這個副局長交代了一個行賄人，這個行賄人為了立功，又供出了曾向商務局某領導及其下屬外貿公司領導送過錢。我們聯想到之前的舉報，又把2009年那個舉報線索調了出來，進行了對比分析，啟動了初查，挖出了一串，這就是長期經營線索的收獲。
　　《方圓》：能否詳細舉一個你們長期經營線索的成功案例。
　　 肖緒新：2008年，我們成功查辦了湖北省富水水庫管理局原局長阮和平一案，這個案子當年被湖北省檢察院評為“十佳精品案件”。
　　 湖北省富水水庫管理局（以下簡稱“水管局”）隸屬湖北省水利廳，水庫位于陽新縣富水鎮，水管局辦公地址也在陽新縣。2007年，有舉報稱，水管局資金走向不正常，有“小金庫”的問題，但舉報內容不翔實，無從下手。
　　時機出現在2008年。這年5月，紀委移交過來一個線索，縣審計局一名工作人員在審計一項公共建筑工程中，收受周某、陳某、何某等三名建筑商現金一萬元。行賄人周某為了立功，檢舉了陳某、何某二人承建湖北富水水庫管理局宿舍樓、辦公樓工程中向富水水管局局長阮和平送錢的線索。
　　經突破，陳、何二人承認為了拿到水管局的綜合樓工程，曾向水管局局長送過兩萬元，但我們沒有輕易直接“動”阮和平。
　　《方圓》：這是為什么？
　　 肖緒新：阮和平是省水利廳直管的正處級干部，又是市、縣兩級人大代表，社會活動能力極強，我們分析，僅靠這兩萬元，恐怕逮不住這只“老狐貍”。
　　于是，我們又把2007年針對水管局的舉報線索調了出來，并以查“小金庫”名義到水管局調取了有關工程的資料，策略是“聲東擊西”。 阮和平當時以為我們目的是查公家的賬，與其本人無關，還安排財務人員配合我們調查。
　　篩選相關資料，我們發現水管局幾年來所建設的工程比較多，其中水管局家屬樓工程的工程量很大，且造價偏高。其中，我們還注意到一個細節，在水管局家屬樓選址過程中，陽新縣本地人鐘某起到了關鍵作用。鐘系原縣委書記的司機，和阮和平的私交非常好。我們控制了鐘，鐘交代，他曾對阮和平承諾，可以為水管局家屬樓搞到一個好地皮，條件是水管局要把辦公樓的工程發包給鐘，為此，鐘向阮和平送了2萬元。
　　這樣算來，阮和平收受了鐘、陳、何等人4萬元，但我們仍然沒有動他。
　　水管局家屬樓是一個叫陳秀嶺的浙江商人承建的。無意中，我偵查人員發現了陳秀嶺辦公桌的抽屜里一張5萬元的“空戶頭”存單，當時陳秀嶺還沒有回辦公室，偵查人員覺得有些不正常，存單怎么會沒有戶名，就秘密把存單的號碼記了下來。此后，我們就盯住這張存單，到銀行一查，發現這張存單是被冒名取走的，取錢的人簽名是“陳秀嶺”，但一對比字跡，并非陳秀嶺本人的字，我們就找陳秀嶺來談話。
　　陳秀嶺交代，為了拿到工程，他向阮和平的愛人送過5萬元的空頭存單，而去銀行冒名取錢的人正是阮和平的愛人肖春花。
　　《方圓》：阮和平最終是怎么落網的？
　　肖緒新：我們的切入點是先正面接觸肖春花。我們的偵查人員在阮和平夫妻二人住處開始蹲守，每人人手一張肖春花的照片，但從下午4點30分守到晚上7點，都不見人影，我們又兵分兩路，一路繼續留守，一路在附近尋找。
　　說來也巧，當時我們的一個同事到附近理發店理發，發現一個男的正在里面理發，陪在旁邊還有一個女人，女的很像照片上的肖春花，我們偵查人員接到通知后趕到了理發店，一核實，理發的男子的正是阮和平，女的就是肖春花，二人腳下還有一個旅行包。我們當場帶走了肖春花和旅行包，阮和平知道我們是檢察院的，在一旁沒有吱聲。回來后，我們打開旅行包，發現里面有存折、身份證、生活用品等東西，有逃跑的跡象。
　　到檢察院后，我們連夜突審肖春花。根據肖春花的交代，我們迅速派人去他們住處搜查贓款，在阮和平家的床底下，偵查人員發現了一個塑料袋，打開塑料袋，里面包的不是錢，而是若干張“借條”，共計30多萬。原來，肖春花把這些年來夫妻二人的工資和收受的錢物，到處放利息，用錢“生”錢。
　　阮和平是市、縣兩級人大代表，采取強制措施需要人大許可，我們的檢察長又連夜向市委書記、市人大匯報案情，第一時間幫我們爭取辦案時機。我記得，檢察長回到院里已經是凌晨四點多，我們又研究部署了抓捕方案，第二天，人大罷免了阮和平人大代表的資格后，我們抓捕了他。
　　
　　特色辦案筆記制度
　　《方圓》：聽說為了經營線索，你推行了一項辦案筆記制度，目前已經成為你院反貪工作的特色，為什么會這種想法？
　　肖緒新：2008年初，我上任反貪局長，當時感覺反貪工作還比較薄弱，不太注重經驗積累和信息的搜集，就案辦案，很多有價值的線索都浪費了，于是，我就要求全局干警每天要寫辦案筆記，目的是將各類零散的信息進行匯總集中，以充實、豐滿線索，為日后查案備用。
　　《方圓》：“辦案筆記”主要記錄些什么？
　　肖緒新：辦案筆記包括的內容很多，既涵蓋了一些細節上的問題，又注重情報和信息的搜集和積累，還有偵查謀略和心得的交流。
　　現在，全局的干警，每天都寫辦案筆記，從我帶頭，什么都記。舉個例子，一般，犯罪嫌疑人進入我院辦案區前，為了辦案安全，防止嫌疑人自傷、自殘，我們會為犯罪嫌疑人準備上一套運動服，嫌疑人隨身攜帶的物品也要進行封存。
　　在以前，我們沒有對犯罪嫌疑人攜帶的物品只進行簡單的封存，并不進行登記，有一次，一個犯罪嫌疑人轉押看守所時，堅持說我們扣押他的物品中少了一個錢包，嫌疑人的家屬拿著這個問題找干警扯皮，我們是有口難辯。我當天就把這個細節記在了辦案筆記中，后來在全局會議上，我們出臺了個規定，封存犯罪嫌疑人的物品一律進行登記，而且要經犯罪嫌疑人本人簽字確認，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為了避免因為某個細節問題影響辦案全局。
　　《方圓》：實踐中，“辦案筆記”制度又能起到了哪些效果？
　　肖緒新：效果是意想不到的。舉個例子，我們接到一個舉報，反映某副局長可能存在經濟問題，但舉報內容還不能達到立案的證據要求，我們就會記錄在筆記中，比如這個副局長分管的領域，平常有哪寫愛好，社會關系如何，這些信息都是不能寫進筆錄和司法文書當中的。日后，要是要其他線索涉及到這個副局長，我們就會翻出筆記，對相關線索進行整合、梳理，以尋找突破口。
　　筆記中這些看似不起眼的信息，有時侯至關重要，甚至決定案件的突破。有一次，我審訊一個犯罪嫌疑人，我的辦案筆記中以前曾經記錄這個嫌疑人平日里喜歡打牌，并于某日曾和哪些人打過牌，我就和這個嫌疑人拉家常，“哪一天，你是不是和誰、誰、誰一起打過牌？”這個嫌疑人聽后當場就慌了，他認為檢察官連他打牌賭博的細節都知道這么清楚，再抗下去也沒多大意義了于是很快如實交代了自己的問題。這說明，辦案筆記里記錄的細節，對他的心理防線起到了有效的打擊和震懾作用。
　　責任編輯：張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