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件小事釀成公共事件,折射出幾千年來的傳統思維定勢,骨子里根深蒂固的輕商主義
經過三十年改革開放的洗禮,享受豐裕社會的巨大繁榮之后,人們對商人和商業的心態卻日益復雜和吊詭。一方面,全民皆商,舉國拜金,連官員都搖身一變成了權錢交易的掮客;另一方面,人們又對“商”字充滿鄙夷和敵視,可以說是羨慕、嫉妒、恨,特別在教育文化領域,似乎天生就恥于言利,人們像守護著貞操一樣守護著自己的禁臠,唯恐商業銅臭的浸染。二則事例足以證明。
一是清華“真維斯樓”。清華百年校慶,真維斯公司希望捐資助教,經與校方協商,決定將清華大學第四教學樓命名為“真維斯樓”。結果,清華師生對“真維斯樓”怒不可遏,煽風點火,還義憤填膺地上演了一出“潑漆秀”。冠名贊助,兩全其美,本是國際慣例,在國外比比皆是。走進美國校園,隨處可見捐助者的塑像、銘牌、冠名,哈佛大學、斯坦福大學,無不是以捐助者命名。
哈佛大學的名字來源于1638年一位名叫約翰·哈佛的學院院長,他去世時將其一生積蓄的一半和400本圖書捐贈給這所大學。我國遵循通例,教育部《國家教委關于學校校舍、教室命名的有關規定的通知》規定,捐贈方對其捐贈的一些工程或者項目有可以享受命名的權利。其實,真維斯樓之前,清華校內已有富士康納米研究中心、羅姆電子工程館,更不用說處處拔地而起的逸夫樓。如果換成是“微軟樓”、“寶馬樓”,他們還會這么激憤嗎?民族企業“真維斯”同樣正當經營,合法納稅,為什么其懿言嘉行就該受到如此作踐呢?
二是北京建福宮。如果不是發生在故宮身上,相信很多人一輩子都沒聽過這個名字。事實上,建福宮花園1924年已毀于火災,新的建福宮是由香港中國文物保護基金會捐資復建的,2005年竣工。這根本不算文物古跡,故宮從來也沒開放過建福宮,普通公眾恐怕也沒興趣參觀。管理單位欲設頂級會所,輿論死掐,不得已關門謝罪。在公眾看來,似乎宮門緊閉,束之高閣,才叫保護。很多人也拍手稱快,“我們玩不著,也不讓你們玩!”其實,名勝古跡的保護不排斥合理的商業化,使文物重放光彩的途徑是對其妥善的經營和開發,其文化內涵能夠傳播,能夠為人所欣賞,則善莫大焉。如太廟舉辦“三高”演唱會、歌劇《圖蘭朵》,也都是極盡豪奢,與斗升小民無關,但使中華文化驚艷于世界。建福宮的會所協議把本來就不開放的園子重新商業化開放,沒有傷害到第三人。
至于飽受非議的100萬會費,筆者認為定價越高對公眾越有益無害。其一,高價格提升了中國文物的品位和層次,促進了古典文化的價值重估;其二,高收入增強了故宮博物院的財務能力,如果納入正常的預算,有助于節約國民稅款,實際上有利于普通納稅人。
兩件小事釀成公共事件,折射出幾千年來的傳統思維定勢,骨子里根深蒂固的輕商主義。古代社會,士、農、工、商,士(官紳)為四民之首,商(企業家)再有錢也只是四民之末,富而不貴,沒有社會地位。在封建社會由于缺乏法治和憲政對產權的保護,商人往往成為權力者宰割和魚肉的對象。如日本學者溝口雄三指出,“私”在中國哲學傳統中一向有負面涵義,像英國17世紀普通法中所規定的社會、政府與私人所有權的平等,并不能在當時中國的法律中找到多少影子。于是,創造財富的是商人,解決就業的是商人,興辦慈善的是商人,納稅供養政府的是商人,最后出了問題,承擔污名的還是商人。似乎每個商人都背負原罪,應該輸入道德的血液才能新生。
五四以降,先賢呼吁在古老的中國引入德先生(Democracy)和賽先生(Science),但市場經濟和商人階層缺位,差一位馬先生(Merchant/Market),最終現代化大業功敗垂成,直到60年之后重續前緣。
輕商主義可以休矣!須知,沒有威尼斯商人,就沒有歐洲的文藝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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