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事實上,當前中國官員奢侈品腐敗的盛行原因之一是來源于自身奢侈文化基因和當代舶來奢侈品文化的碰撞
沃爾岡·拉茨勒在暢銷書《奢侈帶來富足》中這樣定義奢侈:“奢侈是一種整體或部分地被各自的社會認為是奢華的生活方式,大多由產品或服務決定。”
奢侈品不僅僅意味著追求更好的品質與服務,更高的價格,同時也暗示著奢侈品擁有者的社會地位和與眾不同。然而,當奢侈品來到中國,擁有者的地位和身份的特性無限地放大,成為官員展現自身特權和地位的“飾品”。
古人講“學而優則仕”,官員一直在中國傳統社會中占據著優越的地位,這種影響一直延續至今。當國人對奢侈品的追逐愈演愈烈之際,當國人越來越試圖通過購買奢侈品來凸顯自己的地位和身份時,對官員階層而言,自身經濟狀況與心理自我期待之間的矛盾使得官員依靠出租權力來獲得奢侈品成為無法抵制的誘惑。
面對這種落差,當官員也試圖通過奢侈品來顯示或者炫耀自己社會身份與地位的時候,奢侈品和權力之間開始產生一種本不該有的“邂逅”。
國外奢侈品廠商的評斷
拉哈(Radha Chadha),不僅是《奢侈品牌拜物教》一書的共同作者,也是亞洲地區的奢侈品品牌專家,他提到:“政府官員并不會真的去買這些奢侈品,因為他們只有微薄的工資。但是其他人會去購買并將其作為禮物送給他們。”
西方的奢侈品廠商對此亦是心知肚明,登喜路中國區總裁瑟里加爾說:“登喜路一直是廣受中國商人和政府官員喜愛的品牌。”
早在2004年德國人斯蒂芬把90副羅特斯眼鏡帶到北京王府井試圖展開在中國的銷售時,他就堅持認為,在中國市場中,政府官員將是一塊潛力巨大的市場。面對潛力無限的中國市場,國外的奢侈品廠商也在試圖評估腐敗對奢侈品消費產生的影響。
《紐約時報》早在2009年就撰文揭露,在中國的奢侈品店有一個不成文的潛規則,商人在店里開一個私人賬戶,這個賬戶代碼在同品牌所有門店通用,如有“關系官員”(包括其家屬甚至情婦)購物,只要說出代碼,就可將賬單記在商人名下。
據全球知名咨詢公司貝恩公司調查,中國現在是全球增長最快的奢侈品市場,每年的銷售額達到76億美元。而《紐約時報》甚至認為,送給官品們的禮品占中國奢侈品銷售的50%。
官場奢侈品文化的腐敗氣息
世界奢侈品協會中國代表處首席代表歐陽坤告訴記者,官員身邊的奢侈品大致可分為三檔,第一檔為私人飛機、游艇、豪車,第二檔為珠寶、名表,第三檔為高檔服裝、化妝品、營養品、煙酒等。
歐陽坤介紹,一件商品是否為奢侈品,主要看其價格是不是遠超該地區的生活水平。
據國家統計局的統計數據,2008年中國公務員平均工資僅為33869元/年,月工資2830.75元,加上各種津補貼、福利、獎勵等收入,中國公務員平均實際收入水平大約在5000元/月上下。而北京、上海等地區近年來推行“3581”的公務員工資標準,科、處、局、部級公務員月薪分別為3000元、5000元、8000元以及10000元,其水平在眾多行業中只屬中等。
如某官員月均收入為5000元,而購買某套名牌服裝要10000元,也就是說一般官員買這套名牌服裝的代價就是不吃不喝辛苦工作兩個月,遠超其收入水平,這套服裝就是奢侈品。
按照這個奢侈品的判定標準,某些中國官員擁有的各種奢侈品就太多了,幾萬元一件的衣服箱包,動輒數十萬的手表,百萬級別的各式豪車……
西方媒體的第三方觀察
“購買的人不用,而使用的人不買。”這是很多國外媒體,對中國奢侈品市場觀察后的結論,其內涵不言自明。
《華爾街日報》在文章中指出,“在中國,一些奢侈品最好的顧客——行賄的企業家和受賄的官員——也許反而會成為它們最大的敵人。”
因為中國政府不會容忍這種腐敗行為繼續下去,一系列腐敗案件的查處表明了中國政府的決心。這預示著單純依靠給官員送禮所帶來的奢侈品市場的繁榮并非能夠持久,也無法形成市場的良性繁榮。
盡管有人開始擔憂建立腐敗基礎上的奢侈品消費會沖淡奢侈品本身的價值,但是依然有更多的國際奢侈品廠商進入中國。因為面對真金白銀的誘惑,對以追逐利潤為目的的奢侈品廠商而言,中國市場絕對是一塊難以舍棄的“肥肉”。
一些奢侈品廠商繼續有意無意地加倍放大擁有奢侈品的那種“虛榮感”,不斷地通過廣告的形式不遺余力地宣傳一種“至尊”、“豪華”、“地位尊崇”的氛圍,不遺余力地宣傳奢侈品帶給人的“上等人”的蘊涵。
甚至有奢侈品銷售商為腐敗行為提供便利。《紐約時報》在2009年的調查中稱,記者在詢問多家奢侈品品牌是否在北京“兩會”召開時期銷售量出現大增的問題,多家品牌銷售以保護消費者的理由對此保持沉默或者拒絕。
但是依然有多家奢侈品銷售商承認并認同官員為“送禮”而大量購買奢侈品的行為,并且在奢侈品銷售領域形成一種頗具中國特色的潛規則。
被腐敗誤讀的奢侈品文化
北京大學政府管理學院教授吳丕表示:“我國官員的奢侈之心由來已久,古代、近代無不有所體現。”事實上,當前中國官員奢侈品腐敗的盛行原因之一是來源于自身奢侈文化基因和當代舶來奢侈品文化的碰撞。
漢代張騫辟絲綢之路,開始從西方引進珠寶、香料,西方奢侈品初入中國。到盛唐時,物阜民豐,香料、樂器等西物紛紛流行起來。美國學者謝弗的《撒馬爾罕的金桃》中記載:“唐朝是一個崇尚舶來品的時代,當時追求各種外國奢侈品和奇珍異寶的風氣從宮廷中傳播開來,從而廣泛地流行于一般的城市居民階層之中。”北宋也盛行著一種地方官員向中央官員運送珍寶的古習。《水滸傳》第十六回“智取生辰綱”中,晁蓋等七人用計劫取了楊志從大名府運往東京的“生辰綱”,“生辰綱”中珍寶就相當于現在的奢侈品。
吳丕表示,中國改革開放后,經濟飛速發展,物質越來越豐富,當生存不再是人們的第一需要,奢侈品就越來越多地成為賄賂物品。隨著行賄者的欲望越來越強,行賄的力度不斷增大,貪官的胃口也隨之越來越大,因此,幾萬的珠寶、幾十萬的名表甚至幾百萬的豪車就紛至沓來。
歐陽坤認為,中國官員對于當今西方奢侈品文化的誤讀也是奢侈品領域滋生腐敗的根源。
“目前流行于國內的許多奢侈品品牌都來自于歐洲,這些舶來品本身具有深厚的文化歷史積淀,它的文化不僅僅是‘名貴’二字所能概括的。比如瑞士名表‘百達翡麗’,精致的做工承載的是日內瓦鐘表匠百年來對鐘表作品近乎瘋狂的熱忱。然而某些官員們對這些品牌文化尚不熟稔,只是被‘名貴’二字所引誘,便急于攀附到該品牌上去。他們以傳統的中國思維去理解奢侈品,冀圖沾一點‘品味’、‘時尚’的光。因此,官員的奢侈品消費很長一段時間內仍將流于表面,崇尚名牌,崇尚炫耀和攀比。”
責任編輯:張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