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亞里士多德的《雅典政制》記載了雅典的民主誕生與發展,即便在當今社會,要深入了解民主政治,依然離不開這部傳世之作。理解雅典民主可以從各種不同的角度進行,而司法角度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雅典政制》里記載的陪審法庭能更好地反映雅典民主政治,因此,探析公元前5世紀中后期雅典陪審法庭便有了非凡的意義。
關鍵詞: 雅典城邦 《雅典政制》 陪審法庭 民主 司法
自公元前8至6世紀雅典城邦形成以來,民主成為這個城邦政治發展的主旋律,一切都是圍繞著民主展開。雅典的仁人志士經過一次次的改革,最終讓雅典民主制度發展到頂峰。通過亞里士多德《雅典政制》這部著作,我們選取了“陪審法庭”這個角度,尤其是前5世紀中后期的,希望通過司法方面的發展歷程更深刻地理解雅典的民主政治。
雅典城邦陪審法庭的歷史,最早可追溯到公元前594年臨危受命的梭倫所進行的改革,他摒除靠血腥法律調和階級各種矛盾的德拉古法律,首次提出日傭級①能出席陪審法庭,亞里士多德在《雅典政制》里提道:“在梭倫的政制中,似乎有3點最具民主特色……第三是向陪審法庭上訴的權利?!雹谒J為這“使平民有了全權”③。梭倫首創的陪審法庭盡管還沒有擺脫財權政治的束縛,但是它的影響是深遠的,它是“政治民主化在司法領域的具體體現”④。公元前506年,在貴族與平民斗爭激烈、派別互相敵視的背景下,克里斯提尼臨危受命,進行了立法改革,以地籍代替族籍,從四百人議事會擴大到五百人議事會并增強其權力,實行陶片放逐法,然而《雅典政制》很少提到他在司法方面的改革,但是有學者認為隨著民主政治的發展,陪審法庭權力不斷擴大,朝著更加民主的道路前⑤。
據亞里士多德記載,厄斐阿爾特斯剝奪了戰神山會議⑥的一些權力,并把這其中的某些權力交給五百人議事會,其他的交給公民大會和陪審法庭。亞里士多德這樣寫道:“波斯戰爭之后17年來,政制依舊,盡管已經逐漸沒落。戰神山會議的議員居于領導地位。隨著大眾力量的增強,索傅尼得斯之子厄斐阿爾特斯做了人民領袖⑦。他在政治上清廉公正,便攻擊這個會議。第一步,他就戰神山會議的議員在國務管理方面的行為起訴,從而除掉了他們中的許多人;然后,在科農任執政官之年,他又剝奪了這個會議保護政制的一切附加權力,把某些權力交給五百人議事會,另外一些交給公民大會和陪審法庭?!痹谶@段話中,有許多疑問,厄斐阿爾特斯究竟剝奪了什么權力?這個會議“保護政制的一切附加權力”指的又是什么權力呢?然而在《雅典政制》中難以直接了解戰神山會議權力的演變,而清楚它的演變過程有助于我們理解陪審法庭權力擴大發展。但是,不管怎樣,梭倫改革以前,它“……管理絕大多數最重要的國事。對所有犯罪的人,握有課以刑罰和罰金的全權”⑧;梭倫改革時,他把監督法律的職責仍然歸于戰神山會議,監督絕大多數最重要國家大事,它甚至可以將(懲處犯人的)罰金“補償衛城的開支,而不必說明開支的理由,它還可以審訊陰謀推翻民主制的人”⑨。至于它的“附加權力”,西方學者做了詳細的調查,這些權力大致可以分為六個方面:①審判預謀殺人案;②審理與宗教有關的一切案件;③管理國家教產;④拘捕犯人,聽取對犯人的犯人的申訴,懲辦罪犯,課以罰金無需說明理由;⑤審判陰謀顛覆國家案;⑥對官員實行監察,負責處理對有違法行為的行政官員的檢舉揭發,監督行政官員遵紀守法⑩。在這里我們可以看出,戰神山會議是雅典國家權力的核心,而厄斐阿爾特斯則剝奪了它的某些權力,陪審法庭從它里面接管了許多權力:①對反叛國家的案件進行終審,如“公民未經陪審法庭判決不得被處死”{11};②負責審理在賬目中審計過程中揭露出來的官員違法亂紀的案件;③陪審法庭對9個執政官進行最后的的審查,《雅典政制》里提到官員“資格的最后決定權也以陪審法庭為斷”{12}。實際上,關于厄斐阿爾特斯的改革還有許多爭議,具體改革措施及其改革原因都有待進一步探究。但總的來說,陪審法庭的權力不斷地增加,民主進一步發展。
我們可以判斷克里斯提尼時代確立起來的民主政治不斷地得到發展,到公元前5世紀中葉伯里克利執政時代(公元前443年—前429年)就發展到了頂峰{13},厄斐阿爾特斯的改革我們有尚不清楚之處,然而歷史上他最終還是被暗殺,也就意味著急需有接任者防止戰神山會議重奪政權,或者以更巧妙的方法維護公民大會和陪審法庭的權利,否則雅典民主將很難走下去。伯里克利不孚眾望地完成了這一歷史重任,馬克思在評價伯里克利時說:“希臘內部極盛時期是伯里克利時代?!睘槭寡诺渲贫冗M一步民主化,他與貴族派領袖修昔德底斯繼續進行激烈的斗爭的同時,推動實行一系列完善民主政治的改革。首先,國家各機關的官職向一切等級公民開放,國家各機關的一切官員皆由選舉產生,當然也包括陪審法庭這一具有廣泛性的機構。公元前458年—前457年,第三等級公民{14}獲得以抽簽方式當選為執政官的權利,姑且不論抽簽選舉的原始性,這一項措施表明了公民至少有了參政的平等機會。其次,公民大會是國家最高權力機關。最后,最值得一提的是伯里克利第一次使服務陪審法庭成為有薪職,實行陪審法庭有薪制。與后來衰落的雅典要用罰款來防止公民不出席各機關相比,它大大推動了民主政治的發展,在今天看來依然是有價值的措施,證明了伯里克利的前瞻性。從伯里克利改革可以看出,他最大限度地鼓勵、保證平民參與政治生活,為雅典民主政治發展盡了他最大的能力,也取得了很大的成效。后來他在伯羅奔尼撒戰爭陣亡將士葬禮上的演說中說道:“我們的政治制度不是從我們鄰人的制度中模仿得來的。我們的制度是別人的模范,而不是我們模仿任何其他人。我們的制度之所以被稱為民主政治,是因為政權在全體公民手中,而不是在少數人手中。”{15}這一段話印證了伯里克利的民主思想,他也的確做到了。
從梭倫改革、克里斯提尼改革、厄斐阿爾特斯的推進再到伯里克利的改革,雅典一步步沿著民主之道走到了頂峰,平民也獲得前所未有的權利,尤其表現在司法方面。總的來說,公元前5世紀中后期雅典陪審法庭權力的發展有很多地方值得我們借鑒。第一,陪審法庭以公平、公正、平等、為目標,一切的事務都圍繞著這個目標。如當選為陪審員要經過一系列復雜的抽簽選舉程序,《雅典政制》對這一程序進行了詳細的說明{16},陪審員選出后會經常更換,不到開庭之時都不知道誰是陪審員,又由于人數眾多,賄賂或徇私舞弊之事很少出現,這都是為了保證公正、平等,可以說雅典公民實現了陪審法庭在程序上的完美。第二,在兩千多年以前,雅典人已經有監督的意識,陪審法庭的管理監督制度很好地闡釋了這一點。除了審查官員任職資格,在他們卸任之時,依然要接受陪審法庭的審查,“這些人的資格在其任職之前由陪審法庭審查,當他們卸任時,須作考核報告”{17},實際上雅典公民的監督意識無處不在。第三,陪審法庭促進了雅典民主政治的發展,不僅是雅典最重要的司法審判機構,更在司法方面構成了雅典的民主政治。雅典的民主政治表現在立法、行政、普通公民參與政治生活等方面,而陪審法庭所體現的民主正好使雅典民主完整,成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陪審法庭是終審之地,任何解決不了的案件,無論是公私案,都可以通過陪審法庭來解決。而陪審法庭在庭審過程中遵循著一定的步驟,先是原告、被告進行法庭辯論,再判決投票,尤其在判決投票過程中,陪審員實行的是“暗箱操作”,即秘密投票,大家都不知道彼此的投票,而在兩個步驟之間,原告、被告、陪審員是不許交談的,只能根據自己的判斷進行投票。這一些細節都在實現著最大限度的民主。
盡管陪審法庭推動了雅典民主政治的發展,但是如同雅典民主的局限性一樣,它也有自身的局限性。首先,具有公民權的人是有限的,不但占雅典居民大多數的奴隸沒有公民權,即使累世居住在雅典的外邦人,按照伯里克利時代的法律,也難以取得公民權,甚至本邦的婦女也沒有公民權,這樣,具有公民權的人就僅僅限于少數籍隸雅典的成年男子,這意味著陪審法庭的準入已經剝奪了一部分公民的民主之權。陪審法庭名義上最終是為了保護雅典的法律,一切遵從法律,但是它還是保護奴隸主的既得利益。雅典號稱“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在我看來,那只是有限的人的平等。其次,陪審法庭在一定程度上還帶有原始性,如審理公事案件時,用滴漏來計算申辯時間之長短,這樣的做法無可厚非,畢竟要審理的案件很多,可以提高辦事效率,但是它在更大程度上是以案件涉及款項多少來判斷滴漏所應增加的水量,這樣有許多的漏洞,為賄賂打開了方便之門。最后,伯里克利時代實行了陪審津貼制,在某種程度上來說的確激勵了雅典公民尤其是貧民對公職服務補償的追求,但是同時有一些人為了一味地追求利益鋌而走險,如為保證自己的津貼收入,縱容惡意告發者的行為,樂于判決富人有罪并沒收財產,這些都起到了負面影響。
雅典的陪審法庭是當時社會重要的民主意識、法治意識的集合地,也是雅典公民民主綜合素質的體現,在高喊實現民主的今天,陪審法庭的民主之道或許能給我們無限的思考。
注釋:
?、傺诺浒簇敭a估值分為四個等級,依次是五百斗級、騎士級、雙牛級、日傭級。
②《雅典政制》第17頁Ⅸ1,以下只表明頁數、章節。
③同上。
?、芾罟鹩ⅲ踢B增.古代雅典的陪審法庭與民主政治.寧波大學學報(人文科學版),2004.5,第17卷,(3).
?、菘梢娎罟鹩ⅰ⒉踢B增《古代雅典的陪審法庭與民主政治》,寧波大學學報(人文科學版)2004年5月第17卷第3期有關OstwaldM(馬丁·奧斯特瓦爾德)的看法。
?、扪诺渥罟爬系淖h事會,在戰神山上召開而得名。議員根據財富和出身,由曾任各執政官的人組成,是終身制。
?、呷嗣耦I袖可能是一種官銜。但是到公元前5世紀時,雅典無此銜?!堆诺湔啤返?0頁Ⅲ1。
⑧第12頁Ⅲ6。
?、岬?7頁Ⅷ4
⑩劉藝工,張衛良.試論古代雅典的立法和民主政治.蘭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1,(5).
{11}第56ⅩLⅤ1
{12}第65頁LV2
{13}朱寰主編.世界上古中古史·上冊(第二版).高等教育出版社:177.
{14}即雙牛級。
{15}有學者認為這段話可能只是修昔底德的創作,并不是紀實。
{16}可見第72—75頁。
{17}第66頁LVI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