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爾迪南·德·索緒爾是現代語言學和結構主義語言學的創始人,他的學說導致了結構主義語言學的崛起和迅速發展,形成了三個主要流派,即布拉格學派、哥本哈根學派和美國描寫語言學派。這三個流派中影響最大的便是以布龍菲爾德為代表的美國描寫語言學派。
《普通語言學教程》是索緒爾去世后,他的幾個學生根據他們的課堂筆記整理出版的。雖然這本書并非索緒爾親自撰寫,但它基本上能夠清晰、完整地反映出索緒爾的語言理論。全書除“緒論”外,共分為五個部分。“緒論”部分主要簡述了語言學的歷史,明確了語言學的內容、任務和對象,區分了語言和言語以及語言的內部要素和外部要素,闡釋了語言和文字的關系,并且介紹了索緒爾的音位學理論。第一部分:一般原則,主要闡述了索緒爾的符號理論,并且區分了共時和歷時。第二部分:共時語言學,主要介紹了索緒爾的系統理論,并闡釋了系統的功能——價值,以及系統要素之間的兩種基本關系——句段關系和聯想關系。第三部分:歷時語言學,主要闡述了語音演變的原因、條件、結果和影響,以及詞匯的演變。第四部分:地理語言學,主要介紹了外部語言學的相關內容,明確提出了語言具有地理差異性,并且論述了地理差異性的復雜性和原因。第五部分:回顧語言學的問題,主要討論歷史比較語言學的局限性,并重申了索緒爾的語言觀。
《語言論》則是布龍菲爾德的代表著作,集中反映了他的語言理論。全書共二十八章,大致也可分為五個部分。第一部分:前四章,主要論述了語言學的一般問題,包括語言研究的歷史、語言的用途、言語社團、世界上的語言和語系等。第二部分:第五章到第九章,主要介紹了語音學和音位學理論,包括音位的定義、類型和變異,以及語音的結構,并且簡單闡述了作者的語義觀。第三部分:第十章至第十六章,主要介紹了語法和詞匯,包括語法形式、句子類型、句法、詞法、形態類型、替代法、形類和詞匯等。第四部分:第十七章至第二十七章,主要介紹了歷時語言學的相關內容,包括文字的發展歷史、比較法、方言地理學的研究狀況、語言演變、語義變化以及借詞現象等。第五部分:第二十八章,“應用和展望”,主要對傳統語法不足之處提出了批評,并闡述了語言教學的相關問題。
由此可見,這兩本書在內容的安排上具有很大的相似性,都是先論述語言學的一般問題、闡述作者的語言觀,然后依次介紹音位學理論、共時語言學和歷時語言學的相關內容,最后對當前的語言學研究提出批評并且重申自己的語言觀。與此同時,兩本書的具體內容以及它們所反映出的作者的語言觀也有很多一致的地方,顯示出了布龍菲爾德對索緒爾結構主義思想和相關理論的繼承。
首先,二者都區分了語言和言語,并且認為語言學的研究對象不是文字。索緒爾提出語言“唯一、真正的對象是語言,是從語言本身、也是為語言本身來考慮的語言”,“不是由書寫的詞和口說的詞語結合起來規定的”。而布龍菲爾德也認為語言的研究對象不是文字,“文字并不是語言,而只是利用看得見的符號來記錄語言的一種方法”。他認為語言就是聲音和意義的結合,“研究一定的聲音和一定意義如何配合,就是研究語言。”
第二,二者都區分了共時和歷時,強調共時研究的重要性,但又不忽視語言的發展變化。索緒爾認為“共時規律是一般性的”,而“歷時事件始終具有一種偶然而又特別的性質”,并且認為“語言是一個系統,可以而且應該從共時的連帶關系方面對其所有組成部分加以考慮”,但他又始終強調“語言是不斷變化的”。而布龍菲爾德也認為要研究確定的語言,必須區分共時和歷時,并且側重于共時描寫。他認為“一種語言在任何時刻呈現在我們面前的都是詞匯和語法習慣的穩定結構”,這種穩定結構即語言的共時態,又認為“每一種語言時時刻刻都在經歷著緩慢而不斷的語言演變過程”。
第三,二者都把語言看成是一個符號系統,認為語言是由聲音和意義兩方面構成的,并且強調語言的形式,注重語言結構的分析。索緒爾認為“語言是一個表意符號系統”,“語言符號連接的不是事物和名稱,而是概念和音響形象”,并且認為“語言是形式而不是實體”。而布龍菲爾德也認為語言就是聲音和意義的結合,“研究一定的聲音和一定意義如何配合,就是研究語言”,但他又同時認為“在語言研究中對‘意義’的說明是一個薄弱環節”,認為語言學家沒有能力確定意義,因而把重心轉向了對語音的描寫和分析。
索緒爾和布龍菲爾德都認為語言學的研究對象是語言,而不包括言語和文字,并且力圖排除一切的外在因素來對語言進行研究。這既是他們的高明之處,又是他們的局限之所在。語言研究離不開言語。正如索緒爾《普通語言學教程》中所說:“言語事實先于語言”,“言語推進了語言”。語言是言語的抽象概括,沒有具體的言語事實,語言便無從談起。言語是語言的具體運用,離開了一定的語言規則,言語表達便是無意義或者無法保證正常交流的。語言和言語是彼此相互依存的,語言既是言語的工具,又是言語的產物。如果脫離言語來研究語言,那么語言研究就成為了“空中樓閣”。同時,語言研究需要文字輔助。雖然在語言和文字的關系之中,語言是第一性的,文字是第二性的,但是文字畢竟克服了語言“不能傳于異地,留于異時”的缺陷,為我們研究前人以及其他民族的語言提供了言語材料甚至是直接的語言材料,也為我們研究語言的起源、語言的演變、各民族語言之間的異同提供了極大的幫助。索緒爾《普通語言學教程》中也明確提出:“既然只有書面語能夠讓語言學家了解過去或遠方的民族語,語言學家就應該重視書面文本。”
以上只是對索緒爾和布龍菲爾德語言理論相同點的淺顯分析,但我們從中已足以看出二人在學術思想和方法上的傳承性。然而,盡管二者有諸多相似之處,其差異性也是顯而易見的。
作為結構主義的奠基人,索緒爾的《普通語言學教程》主要側重于明確一系列的定義和原則,例如明確語言學的內容、任務、研究對象、與其他學科的關系以及語言學研究的重要性,區分語言和言語、共時語言學和歷史語言學、內部語言學和外部語言學等。他首次將語言學納入了科學的軌道,為語言學研究乃至整個社會科學領域的研究貢獻了一種新的方法。而作為結構主義頂峰時期的代表人物,布龍菲爾德的《語言論》可以說是在索緒爾所明確的定義與原則的之下對語言學問題的具體闡釋。他提出了很多全新的概念,如自由形式和黏附形式、簡單形式和復合形式、語法配列等,并提出了一系列具體的研究方法,如替代分析法、分布分析法、直接成分分析法等,還例舉了大量的語言分析實例,使得原本艱深晦澀的理論變得淺顯易懂,為后人對語言問題的分析提供了范例。
此外,索緒爾強調“語言中的一切都是心理的”,而布龍菲爾德認為“語言的本質是人們在語境中受到實際的刺激以后作出的替代性反映”,強調外在的物理一生理過程。索緒爾認為語言是“符號系統”,而布龍菲爾德把語言看成一系列“刺激一反應”的信號。索緒爾主要側重于理論闡釋,注重構建完整的理論系統,而布龍菲爾德則主要側重于語言描寫和實例分析。
總而言之,索緒爾和布龍菲爾德的語言理論對世人的影響十分巨大。前者為我們提供了一套完整的理論體系和研究思路,理論性和指導性較強。而后者則為我們提供了一個語言研究的范例和一系列具體的研究方法,啟發性和實用性較強。二者的不足之處也正是后人進一步研究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