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項社會工程的反腐斗爭

一個世界性的難題。當前我國的腐敗是由于社會基礎秩序的瓦解導致的社會性腐敗。相似社會背景下的新加坡，將反腐敗作為一項社會工程，把新加坡建設成一個廉政風清的國家，這對當前中國反腐敗事業的成功提供了一種解決路徑。

反對腐敗，加強廉政建設，是中國共產黨和中國政府的堅定立場。目前各種腐敗案件的偵破仍不斷見諸報端，中國打擊腐敗的努力不可謂不大。2010年12月29日國務院新聞辦發布了《中國的反腐敗和廉政建設》白皮書，這是中國首次發表關于反腐的白皮書。在總結了反腐敗取得的重大成果的同時，白皮書也表明中國共產黨和中國政府關于目前對中國反腐敗形勢嚴峻性的認識，承認由于中國的經濟體制、社會結構、利益格局和人們的思想觀念正在發生深刻變化，各種社會矛盾凸顯，各方面體制機制還不完善，一些領域的腐敗現象仍然易發多發，有的案件涉案金額巨大，違法違紀行為趨于隱蔽化、智能化、復雜化。反腐敗的形勢依然嚴峻，任務依然繁重。中國重視反腐敗領域的國際交流與合作，主張在尊重主權、平等互利、尊重差異、注重實效的原則下，與世界各國、各地區和有關國際組織加強合作，互相借鑒，共同打擊腐敗行為。深刻的認識中國腐敗的社會基礎性因素并借鑒新加坡曾經發生在相似社會背景下的相似經驗，可以為中國反腐敗事業的成功提供一種解決路徑。

一、腐敗及其特征

我國《辭?！分袑Α案瘮　币辉~的解釋是：思想陳舊，行為墮落。政治、機構、組織、措施等混亂黑暗。（現代漢語辭海，2003）腐敗一詞早在《漢書·食貨志上》就己出現：“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充溢露積于外，腐敗不可食?！币庵?谷物)發霉、腐爛。后來，它被引申到政治領域，成為一個政治術語。解釋為為了實現個人私利而出賣公權的行為。國外學者和研究機構從經濟學、政治學等多種角度對腐敗概念進行了研究和界定，如美國經濟學家F·A·哈耶克給腐敗下的定義是：“腐敗乃是那種強迫我們的意志服從于其他人的意志的權力，亦即利用我們對抗我們自己的意志以實現其他人的目的的權力。”由此而引申出腐敗的本質特征：一是腐敗的物質利益性。即腐敗以物化特征表現時，是貨幣、金錢、貴重物品及人們所喜愛的東西，也可以非物化為可用貨幣衡量的享樂。二是腐敗的交易性、即特指在經過與權利的交易后才為實質意義上的腐敗。從另一個方面講，腐敗是一處權錢交易的互換關系，是一種權錢的轉化形式。三是腐敗的雙利互惠性，利益是腐敗交易的介質和籌碼，以權易物而達到腐敗的目的，實現雙方各自的需求。

二、腐敗已經成為一種社會性腐敗，腐敗表明的是社會基礎秩序的瓦解

從上面的定義可以看出，腐敗主要是指利用公權力而實行私權利的過程和結果。這一定義的認定往往也限制了探討腐敗問題的范圍，腐敗只與公權利相關，我們所要做的只是如何限制個人對公權利的非法使用。我們政府行為的關注點也只是放在其公權力運用過程之中，也就是自身行政體制運作之中，而忽視了腐敗現在已經成為一種社會性腐敗，腐敗已經沖擊到了人們的基本生活秩序和日常生活活動。正如孫立平教授所認為的，腐敗表明的是基礎秩序的瓦解?；A秩序的瓦解即腐敗所導致的制度失敗，包括各種反腐制度的失敗，有時不是制度本身的問題，而是制度運作一直為條件的基礎秩序出現了問題?！坝懈瘮⌒纬傻臐撘巹t已經不能僅僅被看作是與體制無關的‘個別’現象” 。它已經成為一種社會潛規則，成為一種社會現象?！熬枚弥瘮￠_始成為以匯總成為一種生活方式，成為人們要去適應的生活方式，甚至開始成為社會中一種被人們接受或默認的價值?！备瘮〕蔀橐环N潛規則里合理性的存在被人們接受，表明腐敗已經成為一種大環境，成為一種社會問題。更嚴重的是，腐敗的擴散化，如行業性腐敗的發展，正在消融腐敗與非腐敗之間的界限，為腐敗增加其合理性的存在。由此，防治腐敗成為一項社會政策和系統工程。

目前，我國貪賂犯罪所涉及的領域之廣，群眾反響之大，對道德打擊之重，為之毀滅的政黨官員之多，引發的社會矛盾之深都是建國以來所罕見的，認清腐敗，控制腐敗己經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

三、作為一項社會工程運作的發腐敗斗爭的新加坡經驗

當今世界各國也都把反腐敗當作一個重要的難題。而于1965年成立面積只有640多平方公里的彈丸島國，卻被公認為是廉政的國家，連續十年位列環球反貪機構國際透明組織的廉潔排行榜前10名。新加坡在二戰結束到60年代初，貪污腐敗十分嚴重。但自李光耀領導的人民行動黨執政后，經過各種舉措重建基本生活秩序，將新加坡建設成一個廉政風清的國家。這一系統工程的成功運作對中國目前的反腐工程肯定也會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新加坡和中國都是處在儒家文化影響下的威權國家，同樣都有強大的中央政府并且政府對社會擁有很強的控制力，還有一黨長期執政的現實等諸多相似之處。新加坡在二戰結束到60年代初，發生十分嚴重的貪污腐敗的總體社會因素——社會基礎秩序瓦解，與當前中國的狀況也是極其相似的。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相似社會背景下的有效政策借鑒會取得良好的效果。下面就從構建基本社會生活秩序的道德文化因素，正式的強制性社會規范法律因素和政府政治制度建構因素三個方面闡述新加坡防治腐敗的社會工程。

（一）道德文化因素

社會道德文化因素作為一切制度的背景，是決定制度成功與否的基礎。社會道德文化因素直接影響到人們的觀念和價值觀，并經由社會化而成為人格的一部分?；A秩序的建構必然要立基于社會道德文化提升和進步的基礎之上。這構成了反腐敗社會工程的軟環境。新加坡在這方面采取了如下一些措施。

領導人的克里斯馬效應。新加坡執政黨的創始人李光耀樹立了堅決打擊腐敗問題的形象。李光耀指出：“一旦主要領導人廉潔程度不夠，他們對高水準的要求就會不夠嚴格，從那個時刻起，整個行政的聯結機構就會軟化而終于崩潰?！薄案邔拥恼晤I袖如果以身作則，樹立榜樣，貪污之風就可以鏟除。只要把兩三個高官繩之以法，就足以產生殺雞儆猴的作用。這是新加坡的經驗”。李光耀畢業于劍橋大學律師專業，他成為國家總理后權利很少受到限制，但是他能夠帶頭自覺尊重法律，以身作則，這使他在制裁違法者時能夠理直氣轉，從而順利推動廉政措施的實施。后來的領袖吳作棟、李顯龍都非常強調自身廉潔，從而樹立了良好的模范。絕大部分官員能夠效仿，從而推動了整個公務員隊伍的廉政建設。

推崇儒家價值觀，培養整個社會的廉政意識。新加坡是一個受儒家文化影響相當深的國家。新加坡極力宣傳和推崇儒家文化傳統，培養公務員廉潔自律、秉公辦事、奉公守法的品德。1982年李光耀在華人農歷新年獻辭中號召全體公務員堅持和弘揚中華民族的儒家傳統美德，即：“忠、孝、仁、愛、禮、義、廉、恥”，將這八個字作為公務員具體的行為準則，樹立為民服務的思想，為國犧牲的精神。同時新加坡通過舉行講座、討論會、展覽、報紙、電臺、電視等形式進行全民肅貪倡廉的教育，提升全體社會成員的道德素養，使其在利益的誘惑下能夠超然其上，在貪污腐敗面前筑起一條堅固心靈的“防火墻”。這樣，在政府的大力倡導下，新加坡整個社會形成了一種廉潔光榮、腐敗可恥的政治氣氛。在這種政治氣氛下，腐敗分子必然淪落到“千夫所指，不病而死”的境地。

對黨員的危機感教育。新加坡人民行動黨的領袖們充滿了憂患意識、危機意識和生存意識，他們致力于向黨員灌輸這種危機意識。1965年10月，時人新加坡總理的李光耀在一次高級公務員講話中說：“新加坡要生存，唯一的辦法是刻苦干練四個字”這種危機意識使黨員并不會因為新加坡取得了驕人成績后就會盲目樂觀和自滿，避免浮夸作風，避免了因為自我放縱而導致的腐敗。

（二）制度因素

制度作為一種強制性的社會規范，確保了反腐社會工程的力度和穩定性。制度的運作可以確保人在活動中的適宜規則。這使反腐社會工程有了運作的制度保障。

新加坡的政治體制形成了具有自身特色的用權力制約權力的機制。比如內閣（總理）享有很大的權力，但內閣（總理）必須對議會負責，接受議會的監督。民選總統是新加坡權力制衡的一個重要方面，1991年1月，新加坡通過“民選總統法令”修改憲法關于總統產生的方式、任期、職權等方面的條款。規定總統由全體合法公民選舉產生任期六年。其主要職責是要制衡那些關于不負責任、不妥善管理國家錢財或通過裙帶關系和委任某些人士來達到政治目的，從而破壞民事服務的廉潔性的政府。因此即便總理不同意貪污調查局局長對有關部長展開調查，總統還是可以授權反貪污調查局局長向有關部長進行調查。同時總統必須是無黨派人士，因為如果他還是某個政黨的黨員，那么人們對他的行為存疑，認為他會受到黨紀的約束不能按自己的立場去處理事情。無黨派的身份讓公眾放心，從而更好的監督政府，維護人民的利益。

關于公務員的一系列制度。首先是公務員的選拔和任用。新加坡倡導“人才立國”、“精英立國”，凡是國家公務員必須是優秀人才，特別是高級公務員必須是國家精英。新加坡的公務員實行聘任制，聘任根據應招者在學校期間的學習成績并經過面試，以決定錄取與否。聘為一級的公務員都是在大學里學習成績名列一二名，而且行為表現優秀者；學習成績三四名者只能聘為二級公務員。一旦錄用還要進行心理測試，檢驗基本的素質和潛能，做到知識與能力的統一。錄取后，有兩年的試用期，試用期滿考核合格后才能成為正式的公務員。這些獨特的規定保證了公務員的質量，為新加坡廉政建設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對正式的公職人員還設立了一下制度：財產申報制，每個官員聘任前，必須申報自己的財產，公務員不申報或弄虛作假都是犯罪；公共管理制度，新加坡十分重視通過制定嚴格明確的管理運行規則來防止以權謀私、權錢交易。新加坡公務員在履行職責時，權利也受到相當限制的，即所謂的處理權核對，以防止以權謀私；品德考核制，新加坡對任職后的工作人員進行品德跟蹤的考察方式，政府每年發給公務員一個筆記本以記錄個人品德。第一頁有公務員在其主管官員面前寫下宣誓書。宣誓自己日記所記的內容均為事實，若不符事實或偽造，愿受嚴厲處分。每周一將日記本交給主管人員檢查，主管人員必須嚴格行事否則自己也會受到懲罰；行為跟蹤制，該制度是對所有公務員尤其是新任職的公務員，無論職位高低，均可派人暗中跟蹤或收舉報后跟蹤，了解公務員的一切行為，以便監督。這一制度曾招人非議但對腐敗分子具有極大的威懾作用了。

高薪養廉制。為消除貪污，保證廉潔，新加坡實行以俸養廉制，為公務員提供較好的保障，世界銀行1993年的報告指出：“新加坡的政府被公認為是本地區最稱職最正直的政府，其公務員的工資最高?！?據新華社2007年4月10日電 路透社9日報道，新加坡內閣總理和各部長將在明年年底前大幅加薪。屆時，總理李顯龍的年薪將高達310萬新加坡元（約合205萬美元），這是美國總統布什年薪的6倍，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年薪的7倍。新加坡的公務員年收入亦在中產階級水平左右，同時新加坡實行與之相配套的中央公積金制度，公職人員每月可獲得月薪33%的公積金，到退休時，一般可領到幾十萬元，這與公職人員的時間和級別有直接關聯。實行薪酬與責任掛鉤，激勵下級官員忠于職守努力進取。此外新加坡對公務員工資實行市場化，靈活制定工資。使得公務員過上比較體面的生活，這對于遏制貪污受賄，提高行政效能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三）法律因素

明確完善的法律建構，為反腐社會工程提供了社會準繩和標準。這也表明了一個社會對腐敗的容忍度。

完備的反貪污法律法規體系。政府制定了一系列法規，包括《公務員法》、《公務員指導手冊和紀律條款》、《防止貪污法》、《反貪污法》、《財產申報法》等，其中《反貪污法》和《公務員指導手冊和記錄條款》最為典型?！斗簇澪鄯ā穼φ珓諉T的貪污犯罪行為及其處罰作了詳盡的規定。如：腐敗地索取報酬或收受報酬，統一收受或同意為他人收受報酬；不論是為本人的利益還是他人的利益，腐敗地給予、允諾或提供某人任何報酬，以作為對某種行為的引誘和報答等都是貪污罪，應處以1萬美元以下的罰款，或5年以下有期徒刑，也可以兩者并處?！豆珓諉T指導手冊和紀律條款》規定：公務員不準接受禮品，只可收沒有商品價值的紀念品。如果有商品價值又推辭不掉的禮品，收入后必須向本單位常任秘書報告，收而不交或瞞報被視為貪污罪，無論改禮品價值多少。公務員不能接受宴請，與公務員活動相關的任何單位不能宴請有關人員或公務員。政府每年財政預算中沒有宴請費或接待費，不能公款吃喝。此外還規定，公務員不許進酒吧、舞廳等營業性娛樂場所，否則視為腐敗行為。

獨立的司法機制，嚴格的執法機關。新加坡司法機關由法院、總檢查廳和政府法制部組成，法院行使司法權，檢察廳行使國家檢察權，政府法制部行使司法行政權。大法官由總統根據總理的建議任命，其他法官根據總理和大法官的建議由總統任命。法官一旦任職，除非瀆職或失職，一般實行終身制，不得隨意調換或免職，這就保證了司法的獨立和司法機關對于其他部門有利的監督。“貪污調查局”是總理公署的一個下屬單位，局長由總統任命，由總理直接領導，是新加坡唯一的調查貪污犯罪的權威機構。該局被法律賦予了很多特殊的權利，一旦認為必要，可以不顧其他成文法律規定的限制而采取包括武力在內的行動，為了打擊貪污腐敗，它可能隨時出現在社會的每一個角落，令貪污腐敗者防不勝防。“審計總署”則是新加坡的另一個防貪反貪機構，它是對那些尚不涉及違法違規案件的、屬于國家財政控制和資源利用方面薄弱環節或漏洞進行審計并提出報告。審計工作是獨立的，不受各部門或其他部門的干擾，審計長由總統任命，在審計過程中，一旦發現弄虛作假、違法違紀、營私舞弊的情況，就要向議會報告，屬于違反《反貪污法》《公務員指導手冊》的，報告貪污調查局，違反國家其他法律的，交由司法部門查辦。

執法嚴厲。治貪貴在明正典型。震撼心靈的嚴格法律如果不被嚴格的執行，那么不但不會有杜絕犯罪而且還會起到相反的作用。新加坡政府很是清楚這一點，執法嚴厲世界著名。早在二十世紀70年代就曾有一些高級官員因為貪污而被判刑。其中最著名的例子就是社會發展部前部長鄭章遠，鄭章遠曾為爭取獨立和創建共和國立下了汗馬功勞，并在實施“居者有其屋”的政策時功勞顯著。后來被檢舉貪污受賄，濫用職權，經貪污調查局和李光耀親自過問審查，雖然李光耀十分器重他，并且與他私交甚厚，但并沒有因此為他網開一面。鄭章遠在社會輿論的強大壓力下，于1986年畏罪自殺。李光耀在案件處理之后指出：“要采取行動對付一個認識多年的密友和部長是很困難的事。但是，如果不采取行動，任他逍遙法外，那整個制度受到損害。新加坡過去三十年建立起來的聯結機制就會很快削弱。”這對政府官員和公務員產生巨大的震撼作用，提高了政府的可信度，樹立了政府“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威信。而且世界上只有新加坡一國規定：一個人只要表現出受賄意圖，即使事實上沒有接受賄賂也可以指控犯有受賄罪并給以定罪。腐敗分子一旦被判有罪，除受法律嚴懲外，還要蒙受巨大的經濟損失，他必須退還所有的臟款，同時失去可能高達上百萬新元的公積金和退休金。如此嚴厲的懲治提高了腐敗的成本，慘重的代價使許多人在貪污腐敗面前望而卻步。

高尚的社會理想，官員的良好素質和嚴格的道德自律使官員不想貪；嚴格健全的制度，沒有漏洞可鉆，使官員不能貪；完善而嚴厲的法制，嚴格的行為規范使官員不敢貪；優厚的俸祿，優越的社會福利和社會保障，是官員不用貪。這一系統性的反腐社會工程使得新加坡政府的廉潔舉世稱道，成為世界上最廉潔的國家之一，是亞洲最清廉的國家。

雖然根據各自的國情不同，在具體的社會工程運作中會有具體舉措上的差異，但在反腐敗的決心的反腐敗的行動力上應該是一致的。通過轉型社會的秩序再造，相信未來中國的反腐敗將為成為一件并不復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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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崇維祥（1984.03-），男，山東郯城人，江蘇省委黨校社會學教研部09級社會學研究生，研究方向：應用社會學；安娜青(1985.4-)，女，河北保定人，江蘇省委黨校國際政治教研部09級社會學研究生，研究方向：東北亞國際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