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濟衰退、銀根緊縮、物價上漲的背景下,高利率放貸之風在全國各地盡吹,一連串與民間借貸相關的負面新聞涌現。令人矚目的本色集團吳英案,包頭億萬富豪金利斌不堪高利貸壓力自焚身亡,閩北劉斌案的“血色”產業鏈,蘇北泗洪的全民放貸……民間高利貸上演了一出出瘋狂的悲劇,隱藏在表面繁榮背后的民間融資市場已經危機四伏。
據《溫州民間借貸市場報告》披露,溫州借貸市場規模已有1100億元,年綜合利率水平為24.4%,民間借貸市場利率之高由此可見一斑。民間借貸市場本來應該是“資金互助、調劑余缺”的功能,現有演變為巧取豪奪的高利貸市場。轉手從事賺取高額息差收益的資金供給者,實際上有些成了名副其實的“資金掮客”。地上金融系統和地下民間借貸本來是兩條平行的軌道,但如今比歷史上大多數時候都結合更加緊密,熱錢不擇手段謀取非正常利潤的沖動,在很大程度上加速醞釀著市場風險,干擾了金融業正常秩序。
在鄂爾多斯,幾乎全民放貸。自從2011年上半年因為資金鏈斷裂出現多起金融案件,民間資本緊張無比,有報道稱,鄂爾多斯每一個房地產項目都會找民間資本借錢,一般是40%-50%的資金來自民間資本,有些企業,甚至一個樓盤的所有資金都來自民間資本。在有些地方,連4分、5分的利都沒法吸引借貸者把錢拿出來。利率越高,刀口舔血以求一逞的人越多。
中國銀監會8月25日發布的數據顯示,截至7月末,中國銀行業金融機構總資產為103.18萬億元,較6月末的104.14萬億元減少了9658億元;總負債為96.67萬億元,較6月末減少1.14萬億元。有研究機構表示,銀行業總資產環比下降的主要原因在于,7月份銀行業金融機構存款流失嚴重,7月份當月人民幣存款減少6687億元。這其中,相當一部分流失的存款進入到了高利貸活動中。
金融機構的正常運行受到嚴重沖擊,企業為了生存不得不承擔越來越高的利息支出,而放貸者焦慮的看著高利貸產業鏈一步步走向崩盤。這種局面看上去找不到一個贏家,而處于產業鏈各個環節的部分卻不得的寄生在這條線上維持生存。全民放貸,這種瘋狂的困局如何才能得到破局。
從大環境來看,高利貸盛行是中國實體經濟與金融結構惡化的象征,高利貸的泛濫根源在于金融管制。當前,我國金融行業的牌照管制扭曲了市場供求關系,加劇了供給短缺。在金融管制下,由于國企有政府信用和種種關系,貸款相對容易,而民營經濟體則受到銀行的歧視。
特別是今年以來,通脹步步緊逼,央行連續上漲存款準備金率。貨幣政策數量工具持續收緊,中小企業處在受到擠壓的最前沿,中小企業融資告急。一份來自溫州市經貿委的調查顯示,今年一季度當地中小企業融資難度和融資成本明顯提高,以往貸款滿足程度較高的億元以上規模企業中,49.2%已開始感覺資金面吃緊,而中小企業更普遍感覺貸款難。
一個基本的經濟常識是,沒有一個傳統制造產業可以支撐30%以上的利率,更不必說百分之百的年化利率。一些實體企業或者房地產企業不惜飲鴆止渴,原因在于病急亂投醫。這些企業并非不懂常識,而是在進行一場豪賭。在經濟擴張周期的投資,由于資金鏈斷裂而成為爛尾工程,一些企業主不甘束手就擒,通過高利貸打通資金鏈。在金融管制和中小企業融資難的作用下,民間借貸就成為一種替代性的選擇,高利貸由此產生巨大的市場。
其次,融資時間成本決定企業尋求地下融資:中小企業的運行成本反映在人力資源成本、管理成本、協調成本、采購成本、生產成本、銷售成本、時效成本、稅收成本等范圍內。如果企業在國有銀行的融資成本高于該企業的生產利潤,那么企業為追求經濟效益必然會將貸款需求轉向效率較高的地下金融組織。民營、個體經濟發展快,中小企業資金需求具有“急、頻、少、高”的特點,由于銀行、信用社等正規金融機構提供貸款服務的限制條件較多,中小企業往往因無法提供擔保或足額抵押物而難以獲得貸款;而地下金融組織恰好適應了這種需求特點。
從另一個層面來看,民間資本轉向高利貸,主要有兩方面的原因。首先,在目前通脹和負利率的背景下,民間資本為了尋求安全與回報,只能轉向房產等投機領域,但是宏觀調控和樓市限購令使得這一部分資金最終流向高利貸。其次,由于行政壟斷的存在,導致投資實體產業的渠道太少。在我國,上游利潤較高的資源性領域被行政壟斷、央企把持,對于民企來說,盡管有“非公36條”,但是高利潤行業仍舊只是水月鏡花。通脹和行政壟斷的結果是,民間資金缺少投資渠道,只能流向高利貸等投機性領域。
如果高利貸的僅僅限于民間資本領域,波及面可能還不算大,但從目前媒體報道的情況來看,一些國企和銀行已經涉足這一領域。據報道,不少國有企業以6%的低息從銀行貸出來,再12%放給擔保公司進入高利貸領域。上市公司2011年的中報,讓人嗅出了更多別樣的味道。截至7月底,在上市公司發布的對外委托貸款公告中,年利率最低為12%,最高則達到21.6%。在這樣的數據面前,我們不得不相信,這一場全民放貸的狂潮當中,上市公司也迫不及待的加入了。有的公司來自委托貸款的收益甚至超過了主業,被評論為“做高利貸倒爺,掏空實體經濟”。
更加令人擔憂的是,以前的民間借貸多發生與個人對個人,個人對企業,如今的民間借貸背后還閃現著不少擔保公司、地下錢莊的影子。這使得以前粗糙簡單的民間借貸模式向規模化、組織化發展。
近幾年,以民間金融合法化的名義批準成立了許多擔保公司、金融公司、農民資金互助社、農民信用互助社等機構。有的只從事高利貸業務,有的既做高利貸又做集資。而這些機構大都只在工商局注冊或只經當地中小企業主管部門的審批,并未納入央行及銀監會的監管。
根據規定,擔保公司盈利點主要是對貸款企業擔保,幫助企業獲得銀行貸款,擔保公司從中收取傭金。實際上,很多擔保公司都扮演了一個收集散戶手中存款,集中向企業或個人發放高利貸的角色。據報道,擔保公司直接發放貸款,月息在3%到7%問,年息高達36%-94%,部分民間借貸市場活躍地區甚至會高達180%。雖然根據監管要求,融資性擔保公司不得吸收存款和發放貸款。但在高利誘惑和現實虧損的雙重夾擊之下,擔保公司鋌而走險“不務正業”成為常態。
其次,擔保公司的另一個資金來源是從銀行流出來的資金。在東南沿海一帶,由于公務員貸款較容易,不少人便以各種名義從銀行以貸款,再以月息1.5分甚至更高的利息通過擔保公司轉貸牟利。以往也有查出銀行人員勾結擔保公司通過偽造文件騙貸套取資金獲利的案例。利用銀行的管理漏洞和虛構項目,已成為銀行資金流入民間高利貸市場的主要渠道。
通過擔保公司、地下錢莊為中介,高利貸已經形成了牽扯各方利益的產業鏈。如何管控日益泛濫的高利貸,多位經濟學家均認為,堵不如疏。中國的民間金融從來沒有因為同追堵截而消失,反而在野蠻生長中無序壯大。其實原因很簡單,中國當前的金融體制已經嚴重滯后于中國的經濟現實,現實經濟生活中存在著現有的合法金融體系無法填補的巨大真空。有真空就必然有人去填補,政府做不了或者不去做,自然就會有民間的去填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