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漫記
呂梁山,三晉大地上橫亙著的一條長龍,自南向北逶迤起伏數百公里,緘默無語、蒼老厚重。那一道道梁、一條條溝縱橫交錯的茫茫黃土地上,散落著群星般的小山村。村落一般都不大,幾十口人可為一村,上百甚至幾百口人亦可為一村,上千口人還可為一村。這些山村均依黃土山勢分布,選直立黃土崖挖掘窯洞而居住。村民大都靠侍弄山梁上、山腰間、山溝中開墾出來的巴掌田地,收獲那可以數得清的糧食,養家糊口、維持生計,娶妻生子、傳種接代。
同諸多看山勢、瞅溝勢擇地而居的小山村一樣,我的家鄉下化小村,蝸居在呂梁山南部腹地的溝壑中,距今有上千年的歷史。對于家鄉,我始終充滿感情,充滿敝帚自珍般的愛戀。但是感情歸感情,理性告訴我,家鄉小山村有個“小”字,這倒也不要緊,小就小吧,只要富饒就行,但還有個“山”字。這一“小”一“山”兩個字便注定了家鄉的封閉、貧困與落后,一切深囿其中。古人說:兒不嫌母丑,子不怨家貧。無論如何,我要用自己零散的文字直抒胸臆、袒露心跡,將家鄉的瑣碎從我的內心流淌出來……
一
家鄉雖為小山村,卻青山環繞、綠水相間、風光旖旎、頗有情趣,是具有仙靈之氣的寶地。相傳古時,曾有寺廟殿堂建于此。有寺院就有僧人,有了僧人,自然就有化緣之地。因了這些,村子早先取名化里村,意為僧侶化緣的地方。后來逐漸發展,人丁興旺,久而久之,分為兩村,即現今的上化和下化兩個自然村。
若問是村子先建于寺院,還是寺院早建于村子,因年代久遠誰也無法說得清楚。一切如同村中一路歡唱的小河,早已隨著年代永遠消失在波瀾壯闊的黃土地中。只有堅毅挺拔的山峰,散落在蒼茫黃土里老祖先的遺骨,還有那棵已不知長了多少年的大槐樹,默默地向蒼天厚土,向日出月升,向破敗的殘垣斷壁,傾訴著遙遠而古老的一切。
二
村子西望黃河,遠水卻不解近渴,兩地相距二十多華里,只能無奈地“望河興嘆”。村子雖與河津市隔山相鄰,好像咫尺可及,但真要走一趟,八十華里的路程卻頗費周折。村子陽面山坡上定居七八百口人,與周邊村子相比較規模不小,有那北梁、南梁、大梁、連嶺梁四條大山梁雄踞視野之中。我們村是所在鄉的中心地帶,自解放后一直為村公所、區、公社、鄉政府的所在地,下化鄉便由此得名。
但好景不長,如今鄉政府早已遷到村北梁上的陳家嶺去了。聽當過多年村干部的父親說,當時鄉政府要建亭臺樓閣,村里的一位干部出于為老百姓謀福,恐鄉政府的樓堂館舍占據村民的產糧地,怕肚皮受饑而百般阻撓。強龍不惹地頭蛇,結果鄉政府只好被迫“上遷”了。鄉政府雖遷,鄉名卻只字未改,一直沿用至今,總算是為村人留下點紀念。
歷史功過自由人評說,每每閑下來和村中老少提及此事,都頗有些憤憤不平。鄉政府建在村里多好的事情啊,就這樣錯失良機。村里一老者笑語:不要緊,你們年輕人好好用功,將來當上大官,再讓鄉政府遷回來。
聽者哄然大笑。
三
我們村村子雖小,幾乎名不見經傳,卻有美麗的傳說,從先輩的口中一代代流傳至今。相傳很久以前,村子背依的鳳凰嶺和周圍跌宕綿延的山嶺相偎倚,孕育出山靈水秀的風水寶地,龍鳳戲水的水源就是村中那條涓涓的化里河。據說,在村中龍頭拐彎的地方,埋有數不清的金銀財寶,那時候的村子自然富庶,人們生活和諧幸福,一片太平景象。
既然如此,何有如今窮字一說呢?都怪那些南方為財而來心術不正的野蠻人。相傳有一年,一群自稱南方人的不速之客來到我們村里,鄉親們熱情地款待他們,老實、善良、厚道的山里人哪里會想到將有滅頂之災呢。這伙人面獸心的野蠻人,悄然察看了家鄉的風水后,花言巧語地騙說在龍頭嘴蓋一座關帝廟,可永保村莊太平。為了村子和后代的幸福,村民慷慨應允,傾盡錢財聘請能工巧匠,蓋起一座雕龍鏤鳳、氣勢恢宏的廟宇。竣工的那天,請來戲班子,擺下豐盛宴席,斟滿醇香美酒,向那伙野蠻人以示謝意。誰知,那伙強盜走后的第三天,天作暗,風驟起,龍頭嘴往外噴吐鮮血,小河瞬間變成洶涌的血河。等天轉晴,小河重新變清時,村中裊裊的紫氣不再出現,地下埋藏的寶貝也無影無蹤,村子由此開始敗落。鄉親們苦守著日月,苦守著貧窮,周而復始地苦度。
這是傳說,似乎無人相信。但有事實,我權且道出,信不信由你。村中郭家的祖墳就埋在龍頭嘴上,風水先生說,郭家后代沾了墳地的光,要出三斗三升“菜籽官”。還真就出了一個“拔貢”,高高的旗桿代表著榮光,成為我們村歷史上開天辟地第一人。但郭家的榮光只此一回,自那以后再也沒有一丁點兒的光耀可以提及。村人都說是龍被廟宇壓死的緣故,龍都死了,又有什么靈性可沾呢?
其實傳說,都是鄉人們對好日子的一種美好愿望,借此來鼓勵后人,在這片貧瘠的黃土地上好好地生活。同時,也給被單調、困苦折磨得麻痹了的心靈一味調劑的良藥。也正是在這傳說的絮叨中,村人們一輩輩在黃土地上生老終死,一輩輩在企盼追求生活的幸福。
四
一日閑來無事,在村中轉悠,信步走進村中小學,看那已有些斑駁的建校碑銘,頓時嚇了一跳。沒想到,我們村三尺黃土地上竟留有一位開國元勛的足跡——朱德。碑文如此記述:“朱德總司令東渡黃河,率軍北上抗日時,曾路過此地,傳播革命火種,發動群眾抗日。”
青石刻的文字,我有些不敢相信,怕自己眼睛不好看走了眼。再看,還是,又看,確實是。干脆請教村中識文斷字的老者,回答相當肯定,但又嗦嗦,說不出個生動的子丑寅卯來。
無獨有偶,我前些日子去陜西韓城游玩,準備到芝川古鎮拜謁史馬遷陵墓歸途中,在芝川橋上等車時,得知腳下這座橋為愛國將領楊虎城撥專款興建。朱德總司令就是經此橋,率領千軍萬馬,在芝川渡口過了黃河,然后深入我們小山村宣傳抗日救國真理,發動抗日的。
如果說朱總司令路過家鄉有點自夸,那么村中先前楊家的儒財主楊荃麟,可算是村中有據可查響當當的大人物了。且不說,他家曾經日進斗金、腰纏萬貫,為舊社會鄉寧縣里的顯赫大戶,單只說楊荃麟是村中第二個繼郭家“拔貢”之后的第二個“貢生”就足以光宗耀祖,令村人敬仰。在他發跡之前,同眾鄉鄰一樣是泥腿子的農民。之后,卻是功名已得,財運又來,別人搞焦渣賠得傾家蕩產,楊荃麟卻買下個“窮窩窩”,換來了“金窩窩”,錢賺得盆滿缽滿。弟兄幾個都蓋房建廈,雕梁畫棟,美輪美奐。
在村人眼里,楊荃麟成了頂天立地的人物,即使解放五十多年來的今天,仍流傳著“出了鄉寧縣西門,就數下化楊荃麟”之說,被我們村乃至全鄉寧縣的人津津樂道。但解放后楊全麟的遭遇卻凄慘,曾餓得趴在地里吃草葉,最后落了個餓死鬼的下場。
今天,楊荃麟的尸骨早已在黃土之下變枯了,除過已逝的大起大落的經歷外,他在人生最輝煌的時期為村人建起了書院,如今書院雖已不存,但至現在還時常為村人念叨。他為村里后巷砌筑的防洪石堰,也早已坍塌不全,但同樣還被村人惦記。
他是個文人,自知讀書的好處,遂出錢建起書院,給山村孩子帶來博取功名的機會,可謂功德無量。又因為他是財主,自知百年之后同樣是黃土一,乃獨資建石堰,方便村人出行,又可謂善莫大焉。
五
村是黃土山梁,田地貧瘠,勞作當然辛苦,但日子雖然過得窮困,可也自有其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付出汗水,收獲滿倉喜悅,收獲滿倉幸福。一切祥和充實,可謂天下大美。
近些年,村人逐漸富裕起來。人們沒心侍弄莊稼,田地開始荒蕪,一切開始發生變化。村中的“寶”被南蠻子盜走之后,一夜之間調了個跟頭回來了:寶,非金銀,非珠寶,而是山下埋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煤炭。
上世紀八十年代,改革的春風吹遍大江南北,人人做夢都想發家致富,村人扔掉鋤頭,開始挖掘地下“烏金”。小村巴掌大的地盤上,仿佛是一夜之間,奇跡般地矗立起四五座煤礦井架。這一挖不要緊,往日為柴米油鹽愁得滿村亂跑的人們,如今不少人卻錢多得不知道該怎么花,飯后打個飽嗝都是銅腥氣。
個人富,集體也富了。村集體用掙下的錢,修樓堂、建學校,免皇糧、蓋市場,忙得不亦樂乎。村民們無不拍手擁護,個個臉上樂開了花。
但事物總是物極必反,不知什么時候,田地間裂開了一尺多寬的縫子,清澈的小河也再難覓水的蹤影,山里新鮮的空氣也開始變得呼吸不暢了。
為煤而富,富得容易,代價也十分昂貴。村中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因為挖煤,而無一畝可耕之田,無一滴能飲之水,無一絲潔凈空氣,無一孔安全的窯洞的時候,不管窮的富的將何去何從?這好像有點杞人憂天,但防患于未然總要比亡羊補牢為好。
鄉親們,你們說是嗎?
故鄉人
巍峨挺立的山梁,歷經風霜雨雪侵襲而成的道道溝壑,祖輩穴居挖掘而成的孔孔窯洞,依山勢而墾的層層梯田,年復一年地守候著貧窮與落后,堅守著孤獨與寂寞。
昔日的故鄉人,常年囿于這大山的溝壑中,甭說赴京城進省府了,去百里之外的縣城,也得雞叫起身,披星戴月而歸。無奈,他們一輩子廝守田園,一日日一年年,生老終死在這方土地上。村里老人歿去,也要埋在那高高的山梁上,守望著大山,守望著來生。
我曾為此長嘆,可親可敬的故鄉人啊,生生世世,祖祖輩輩,在大山深處默默地生活,永遠默默地生活。
忽一日下鄉歸來,翻閱一本厚厚的縣志時,無意間手松動了一下,那書便往前滑動了許多頁,當我繼續翻找先前的部分時,竟然看到了“楊荃麟”三個字,讓我立刻喜形于色。
這個楊荃麟,不就是俺家鄉人嗎?在他名字出現之處,我細細看了一遍:“民國初年,縣境開辦的煤礦有:傅作義、董其武所辦的老窯頭煤礦,謝子良辦的云漢橋煤礦,杜炳、王瑄等辦的井子灘煤礦,楊荃麟辦的化里溝煤礦……”
化里,是故鄉的別稱。許多年前的故鄉,村人可能不清楚何方神圣在縣衙當知縣,也可能不知道那個在紫禁城坐龍椅的人姓甚名誰,但對同村的楊荃麟,卻是熟悉得再不能熟悉了。即使在他已死了幾十年,骨頭恐怕都化作泥土了,村里上了年紀的人,還在茶余飯后,津津樂道地談論著有關他的事。
談論的時候,村人并不叫他楊荃麟,而是親切地稱呼他楊拔貢或者楊財主。稱他為拔貢的人,多是識得文墨的人,而稱他為財主的人,則是地地道道的泥腿子了。據說,他很喜歡村人叫他楊拔貢,叫他楊拔貢的時候,大老遠就會笑盈盈地答應。說到底,他還是個文化人,喜歡文雅的稱呼,而并不喜歡什么“財主”,不像現在腰纏萬貫的有錢人,喜歡別人稱其為“老板”,叫一聲容光煥發。
楊荃麟所處的民國初年,又是一個什么樣的時代呢?
朝政動蕩,社會混亂。雖說故鄉山高皇帝遠,任何事情波及不到這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大山深處的小山村,但勞作依然艱辛,生活依然無奈。楊荃麟也一樣含辛茹苦,日日荷鋤勞作,夜夜挑燈苦讀,知識在他胸中逐漸豐滿起來,希望在他的堅守中愈發執著起來,他用自己辛苦的“厚積”,換來了期待的“薄發”。在故鄉的天地中,第一個讓功名的旗桿高高矗立在自家的窯洞前,榮光著自己,榮光著他的家族,也榮光著所有的故鄉人。
楊荃麟文運暢達,財運亦如文運一樣旺氣。好多人在故鄉東梁后溝挖煤燒焦炭,想掙個盆滿缽圓。但好不容易刨開了沉睡億萬年的黃土,見到了油亮的黑色,卻沒想到只是星星點點。他們將挖出來的一點點煤,又滿懷希望地去燒焦炭,結果怎么燒也燒不出個好焦來。一下子大眼瞪小眼,掙不下大把的銀元不說,還把省吃儉用節省下的幾兩銀子,也扔在了窮山荒野中。
當時的楊拔貢,肚子里雖然有墨水,但日子過得捉襟見肘,吃了上頓沒下頓。跟那些挖煤人一樣,在窘迫的生活之下,也開始做起了發財夢,于是東挪西湊,買下了一個焦窩。
這一買可不得了,挖一層就見煤了,而且還是塊炭,一層更比一層好。就這樣,楊拔貢變成了楊財主,日子過得真叫個紅火。光我們村里,為他往山下馱炭的騾馬就有五六十匹,長長的騾隊掀起一片熱鬧。每天清晨,百十來頭騾馬一字排開,走在北梁的山道上,鞭聲隔著山谷遠遠傳來,讓人聽得震撼,讓人聽得心里甜美。
楊荃麟發了大財。他的富可不是一般的富,故鄉有句俗話:“出了縣西門,就數下化楊荃麟。”現在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說起來還如數家珍。當時就連縣太爺也要讓他三分。為啥?有錢有威望唄!
對于楊荃麟,我最感興趣的是《縣志》中記載的教育部分:“清末盛行私塾,歷時較長的有二十八所。其中利用家庭房院辦學的有閆春洞、楊陶、吳庚、閆斌、楊荃麟……”
如果說他成為“拔貢”,是他個人的榮光,他家族的榮光的話,那么,他拆資興建的化里書院,則是故鄉小山村最大的榮光。對于村人而言,無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孩子們上學有了去處,窮苦人有了改變命運的希望,在書院的瑯瑯讀書聲中一步步地實現。
他的書院,重金聘請縣城名師閆春洞執教,為山里孩子“傳道授業解惑也”。閆春洞字玉庭,清末秀才,一生教書,以“誤人子弟,如殺人父兄”自勉。
閆春洞在化里書院執教的歲月里,沒有因地域偏僻導致教學落后,好多農家子弟脫穎而出。隨著化里書院名聲鵲起,透過道道山梁條條深溝傳進縣城,傳進知縣傅文綺的耳中。知縣不顧山路崎嶇,親自驅馬前來,對伏案耕耘的閆先生,一番噓寒問暖,一番百般褒獎,而后委婉說出來意,欲調他前往縣城,擔任高等小學校長。
知縣大人此語既出,自是一錘定音。
閆春洞無論有多少個不愿意,但礙于知縣大人的顏面,也得唯命是從。但他這一走,楊荃麟苦心建起來的書院,化里村的子弟,由誰來擔當教化呀?
但沒有辦法,閆春洞還得走。那天,就在閆先生牽著毛驢將要啟程的一刻,我可愛的故鄉人,學生和家長二百多人,幾乎是同一時間,齊刷刷地跪在了書院里。其中還有楊荃麟。
故鄉人那一刻是偉大的,他們跪求的不僅僅是一位先生,而是對知識的尊崇與膜拜,每次聽說了我都欣慰,都打心底里震撼,相信故鄉有一天不是靠挖煤,而是靠文化會發達起來的。
花開的聲音
一次筆會上,不經意間我和一群文友走進了師家灘。
眼中的師家灘,與我的想象完全不同。在我的想象中,師家灘應該是那種古色古香、滄桑厚重的風水寶地,而眼前卻一片黃葉,靜靜飄落于晉陜峽谷的東側,滔滔不絕的河水和裊娜的炊煙中。七零八落的土窯磚房,任性生長的樹木野草,還有懸于河畔、山梁上的梯田,除一條大河,與我居住的山村幾乎一模一樣。
穿過村莊,走下青石砌筑的防洪石壩,就是黃河灘:緩緩流淌的黃河水,對岸陡峭的群山,還有河面上徘徊飛翔的小鳥。身后,村中隱約傳來人喊狗叫的聲音,望著眼前奔流不息的黃河,頓時想起“水天一色”這個成語來。
于是,興致勃勃地登上游船,轟隆隆的機聲在晉陜峽谷中響起,船只在渾濁的河水中溯流駛入晉陜峽谷深處。兩岸群山向后移動,舉眼望去,不斷迎來新的景色。此時,我微閉雙眼,腦海里只剩下藍天、白云以及奔流的黃河水,沖涮著我在現實中的種種煩惱,靈魂也得以凈化。
船到小灘村,靠岸暫歇。這里不通公路,也沒有商店,整個村子只有稀稀拉拉幾戶人家。這個被稱之為“世外桃源”的小村莊名不虛傳,徜徉于火紅如瑪瑙的石榴園,流連于長滿青苔的農家小院,耳中水聲、鳥聲經久不息,與現代都市的喧囂和燈紅酒綠形成巨大反差。猛然間,我省悟到平日浮躁的不是物質利益,而是世俗化的心靈。若沒有功名、金錢、地位等各種欲望之糾纏,人活得是何等的超凡脫俗?可是一個人,必定要在世俗中生活,在世俗中經受一切并磨煉一切。
這時,船到了晉陜峽谷中的“神仙橋”,說是一座橋,其實是一個用幾塊木板和鐵鎖鏈,依山勢于陡峭得只有兩尺來寬的山崖上搭成的橋。我想,神仙橋的來由,就是因為其地理險要,而遂名其橋吧?就是這樣一座橋,卻有著源遠流長的歷史。最后一次修繕是在康熙年間,而初建于何年何月,至今無人知曉。
上游還有李自成進軍北京,奪取明朝朱家江山路經的萬寶山。據說,那里的酸棗刺無鉤,不傷人,是當年酸棗刺鉤住了闖王大人的戰袍,闖王一聲斷喝:“刺留鉤有何用?”而后在漫長的歲月里,弱小的酸棗刺便再不敢長鉤了。
在返回途中,一位年約四十歲的漢子告訴我,解放前有相當長一段時間,師家灘這個緊貼黃河,上銜壺口下接禹門的小村莊,一直是上下船只的集散地。滿載糧食、藥材、牲畜的船只,行至壺口時,只能卸掉貨物,再經“旱地行船”繞過去。久而久之,師家灘就成為上下船只的中轉地,船來船往,商賈活躍,遠近聞名。
繁榮時期的師家灘,是何等的風光與輝煌啊!
解放后,師家灘作為連接晉陜兩省的黃河渡口,也曾發揮過重要作用。但再后來,由于社會不斷發展,龍虎公路和禹門黃河橋相繼修建,師家灘便逐漸冷落。那漢子還說,師家灘一帶的晉陜峽谷,是整個黃河流域的精華區域,人稱“黃河三峽”,有些地方比“長江三峽”還要好。目前,師家灘的旅游資源開發非常看好,當地政府已著手規劃運籌,明年準備修建旅游公路。說這些話時,那漢子的臉上充滿難以掩飾的期待與欣喜。
馬上就要離開師家灘了,在新建的禹王廟里,在手執鐵鏟的大禹像前,我駐足凝思,大禹是船工信奉的神,人們出河行船,都要求得大禹保佑,祈禱平安歸來。如今,我們無需為大風巨浪膽戰心驚,師家灘也煥發了青春,那一刻我聽到了花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