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如何處理法院(法官)與當事人在民事訴訟中的地位及其相互關系一直是我國民事訴訟制度改革的核心和關鍵。證據在民事訴訟中至關重要,如何處理法院與當事人在民事案件取證上的關系關乎到案件是否能得到公正、合理的處理。本文闡述了我國民事訴訟取證制度的改革歷程,從中可看到我國法制建設的進程。
關鍵詞 法院 當事人 民事案件取證關系 證據
中圖分類號:D925文獻標識碼:A
民事訴訟學家江偉把整個民事訴訟活動劃分為兩個階段,即:為辯論而收集證據的階段和為確認證據而進行法庭調查與辯論的階段。整個訴訟活動的參加者主要是當事人雙方和法官,就第一階段而言,怎樣處理和理順法院與當事人在民事案件取證上的關系,也就是認定事實和做出裁判所依據的證據由誰收集——法院還是當事人,一直是我國民事訴訟制度改革的核心問題,它關系到審判方式的改革,也決定著判決的公正和合理。
一、1991年以前的取證制度
1991年以前我國民事取證制度同當時的審判制度相適應實行的是職權主義的模式。我國1982年頒布實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實行)》第56條明確了:“當事人對自己提出的主張,有責任提供證據。人民法院應當按照法定程序,全面地、客觀地收集和調查證據。”這一規定確定了當事人雖有提供證據的責任,但法律同時又賦予法院主動地、全面地收集和調查證據的職權,這樣司法實踐中案件所需的證據基本由法院收集、調查而取得,當事人所提供的證據,如同聾子的耳朵——擺設,因為法官將完全由他獨立收集來的證據作為判決的依據,當事人的舉證同判決結果脫鉤,《民事訴訟法(試行)》第56條第一款:“當事人對自己提出的主張,有責任提供證據”的規定形同虛設,并沒有得到真正的落實。在這種取證模式下,法院不僅是審查、核實證據的主體,同時也是提供證據的主體,當事人是訴訟主體的身份未能體現出來。
二、1991年至2002年的取證制度
1991年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對我國的民事取證制度模式進行了改革,體現在《民事訴訟法》第64條中,該條第一款強調:“當事人對自己提出的主張,有責任提供證據”,第二款規定:“當事人及其訴訟代理人因客觀原因不能自行收集的證據,或者人民法院認為審理案件需要的證據,人民法院應當調查收集”,接著在該條第三款規定:“人民法院應當按照法定程序,全面地、客觀地審查核實證據”,從這一條的三款規定的字面文義來看,闡明了三個問題:(1)案件所需的證據,一般情況下由當事人負責收集并向法院提供,法院只能在特殊情況下依職權調查、收集;(2)實行由主張者負責向法院提供支持其訴訟請求的證據。被人們稱之為“誰主張,誰舉證”的舉證制度;(3)人民法院負責對案件證據的審查核實,法院審查核實證據是通過庭審過程中的認證這一審判行為來完成的。歸納為:一個關系一項制度。一個關系就是當事人與法院在證據上的關系,一項制度就是推行舉證責任制度。這樣,是否可以這樣認為:民事訴訟中當事人是舉證的主體,而法院是審查核實證據的主體。法院作為審查核實證據的主體,對案件的審查核實(認證)是其專司之職,而收集取證只不過是其偶爾的“友情客串”。這樣就使當事人與法院在第一階段上的關系得以理順,同時,雙方當事人的關系也因“誰主張,誰舉證”的舉證責任的分配得以明確。
從前后兩部法律取證制度規定的不同,可以清楚地看出我國取證制度改革的基本思路就是強化當事人的舉證責任,弱化法院調查取證的職權,法院在證據的收集、調查、取證上不再像過去那樣具有主動、全面調查、收集的職權,這一改革順應了審判方式改革的需要,是一種當事人主義為主,職權主義為輔的取證模式。
三、1991年確定的民事取證制度符合我國的現狀
《民事訴訟法》對當事人與法院取證責任的劃分較以前的試行階段來說,是向民主方向前進了,可以說順應了歷史發展的需要,也更符合民事訴訟的特點和內在機理的要求,因為:(1)它符合市場經濟條件下人們的心理要求:市場經濟要求公平競爭,競爭的主體地位平等,尊重競爭主體的意愿。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人們對自己與他人之間發生的私人權益之爭也就有了要求法官尊重當事人的意思,只作居中裁決而不加以干涉的心理需求和愿望。(2)它是實體法原則和精神的貫徹及體現:民事糾紛起因于對民事上的權利義務的爭執,而調整民事權利義務的實體法,即所謂的私法,其原則要求民事主體地位平等。因而處理當事人之間建立在實體法基礎上的這種平等關系所引發的糾紛——民事訴訟,當然也應貫徹實體法的原則,確定當事人雙方訴訟地位平等。訴訟的程序設置就必須引入攻、守的機制,做到攻守平等。而如果法院主動、全面地收集和調查證據,就不可能形成攻、守的局面。(3)它是民事審判制度價值取向的要求,也是民事訴訟的目的所在:民事審判的價值取向應為公正、正義等,通過審判維護當事人的合法權益,體現法律的正義,從而也使糾紛得以解決。審判的公正需要程序的公正作保障。民事訴訟的程序設計中法官是仲裁者,是裁判,就應扮演嚴格的中立者的角色,與雙方當事人之間始終保持著等距離,這樣才能做到公正不偏。而如果法官參與案件證據的收集、調查,法官不僅是裁判員也是運動員,顯然不符合規則。法官在案件證據收集調查中易形成先入為主的印象,影響其后的判決,也使庭審流于形式,失去了意義。(4)它有利于調動當事人的積極性、主動性:案件所需的證據由當事人負責收集并向法院提供,有利于發揮其積極性、主動性,為了追求判決對其有利的結果,當事人勢必全力以赴,這樣不僅達到了高效率的訴訟要求,同時也減輕了法院的工作負擔,便于法官集中精力做好庭審工作。
《民事訴訟法》第64條明確了當事人與法院的關系,即當事人是舉證主體,法院是審查核實證據的主體。但該條第二款同時也規定了法院參與調查收集證據的情況。我們再來看一看第二款的規定:“當事人及其訴訟代理人因客觀原因不能自行收集的證據,或者人民法院認為審理案件需要的證據,人民法院應當調查收集”,再結合第一款:“當事人對自己提出的主張,有責任提供證據”,也就是說我國民事取證制度的改革,并沒有完全摒棄過去職權主義的取證模式,而取而代之為當事人主義的取證模式,而是在當事人主義的前提下由保留地限制、削弱了法院的取證職權,把法院的調查取證的責任范圍,由過去的全面調查取證限制為“當事人及其訴訟代理人因客觀原因不能自行收集的證據”和“人民法院認為審理案件需要”這兩種情況范圍內。前面已談到,從民事訴訟的內在機理要求,從貫徹實體法的原則出發,取證模式采取純當事人主義無疑更切合其理論要求。原因很顯然,因為推行取證責任制,“誰主張,誰舉證”,舉證關系到判決,與判決結果相關聯,舉證不能將導致敗訴。在這種情況下,法院依法加入到取證中,增強了當事人某一方的力量,并且法院取證的方式和途徑都有法律保障,這顯然使當事人雙方平等的訴訟地位之關系被打破,但是我們也應清楚地看到我國目前的實際情況,推行舉證責任制但相應的配套措施并不健全,取證缺乏有力的保障機制,當事人在取證時會遇到諸多障礙,如因不夠資格取不到證據(如歷史資料、檔案);證人拒絕作證;證據掌握在對方或第三方手中而其又拒不交出等,這種情況在職工與單位的民事爭議中尤為突出。另外,年老病殘、經濟狀況等也影響證據的收集,諸多主客觀原因會使普通老百姓感到精力、財力的疲憊,覺得取證并非易事而怠于訴訟,影響了其訴權的行駛,給推行當事人主義的取證模式帶來障礙。因而我國民事訴訟法在取證模式上采取的是:一般情況下由當事人負責收集證據,法院在當事人處于因客觀原因不能自行收集證據,而將面臨敗訴的情況下才幫助取證,是對弱者的援助,保證了訴訟的公正進行。因而實行當事人主義的取證模式不符合國情,條件尚不成熟,而以當事人收集證據為主,以法院調查取證為輔的模式更切合實際。我們認為一項好的法律制度不僅反映現實社會生活,同時也應體現人們對理想目標的追求。認識到這一點,當我們在評說目前我國的取證模式同理想的模式不太相符時,指責其不夠民主時,也就多了一份理解。我國目前執行的取證制度是符合現實需要的,無疑是一項好的法律制度。
四、1991年取證制度存在的問題
我們在肯定1991年確定的民事訴訟取證模式的同時,也應注意到立法中存在的問題,法院調查取證限定在當事人及其訴訟代理人因“客觀原因”不能自行收集證據和法院認為審理案件“需要”這兩種情況,表面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立法中對“客觀原因”的情況未作說明,特別是何為法院審理案件“需要”的情況未加明確,以至理論界噓聲一遍,各種理解紛紛拋出。理論上沒有澄清,司法實踐也是紊亂不堪。雖有1992年高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若干問題的意見》第73條的解釋,但該解釋只不過是對《民事訴訟法》的復述,對何為“客觀原因”沒有解釋;何為法院認為案件“需要”的情況也未加界定,造成了實踐中的混亂。法官的責任反而沒有過去清楚明了,過去法官只要是案件需要的證據就有責任收集、調查,而現在執行以當事人為主法官為輔的原則,法官就可以不收集調查當事人確因身份限制不能自行收集的證據,置當事人的請求于不顧,因為他有了“誰主張,誰舉證”為其開脫。而另一種情況卻是法官包攬整個案件之證據的收集調查,因為法院認為案件審理“需要”,這樣一來,同一個案件的當事人可能因舉證不能而敗訴,也可能在其舉證不能時法院及時行使職權收集調查到了證據而使其訴訟主張證據充分而勝訴。一個案件兩種訴訟結果的存在,使案件的判決變得捉摸不透,難于確定,這有損司法公正的形象,違背了改革的宗旨,因而完善立法迫在眉睫。
五、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
立法的粗糙,司法實踐的混亂,急需對《民訴法》的取證制度加于明確、細化,2001年最高人民法院出臺了《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的司法解釋,于2002年開始執行。在這個司法解釋中專門在第二部分對人民法院調查收集證據做出了規定,其中第十五條規定:“ 《民事訴訟法》第六十四條規定的“人民法院認為審理案件需要的證據”,是指以下情形:(一)涉及可能有損國家利益、社會公共利益或者他人合法權益的事實;(二)涉及依職權追加當事人、中止訴訟、終結訴訟、回避等與實體爭議無關的程序事項”,第十六條規定:“ 除本規定第十五條規定的情形外,人民法院調查收集證據,應當依當事人的申請進行。”第十七條規定:“符合下列條件之一的,當事人及其訴訟代理人可以申請人民法院調查收集證據:(一)申請調查收集的證據屬于國家有關部門保存并須人民法院依職權調取的檔案材料;(二)涉及國家秘密、商業秘密、個人隱私的材料;(三)當事人及其訴訟代理人確因客觀原因不能自行收集的其他材料。”第十八條規定:“當事人及其訴訟代理人申請人民法院調查收集證據,應當提交書面申請。申請書應當載明被調查人的姓名或者單位名稱、住所地等基本情況、所要調查收集的證據的內容、需要由人民法院調查收集證據的原因及其要證明的事實”。從中:(1)明確了法院認為審理案件“需要”證據的情況;(2)界定了當事人及其訴訟代理人“客觀原因”的范圍;(3)確立了當事人申請制度。明確指出除法院認為審理案件“需要”證據的規定情形外,法院調查收集證據,應當依當事人的書面申請進行。這一司法解釋的細化,使當事人與法院的關系得以厘清,責任范圍得以明確。特別是當事人申請制度的確立,使當事人是舉證主體,法官只是審查核實證據的主體的角色定位更加清晰。民事訴訟第一階段的主角應是當事人,雖然立法中規定了法院調查取證的情況,但應明確法院的調查取證只是對當事人調查取證的保障,具有拉處于困境中的當事人一把的性質,而當事人是否處于“客觀情況”不能自行收集證據的困境,也只有當事人最清楚,法院只能在當事人求救時才得知,因而求救信號應有當事人發出。法院接到申請書后,根據其申請的原因和理由審查是否符合“客觀情況”的范圍,從而決定是否協助取證。法院是被動出擊而絕非像過去那樣主動幫忙,這樣當事人是舉證主體的立法宗旨才能體現。法院與當事人在民事案件取證上的關系才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作者單位:湖北三峽職業技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