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農村消極輿情總體表現為農民對農村發展的不滿意。其主要表征為農民對農村和農民身份的悲觀與失望,對農村政治生態系統的低評價,對宗教、邪教及落后民俗文化的肯定開放態度,對“灰黑”文化的認同和對倫理價值的非理性化判斷。農村消極輿情極其容易成為群體性事件的心理誘導因素,從而危及農村政治穩定。因之,必須通過發展農村經濟,提升農村政治生態系統的公信力,完善農村政治文明傳播,遏制灰黑勢力發展以干預農村消極輿情的發生和調控。
關鍵詞:農村;消極輿情;調控
中圖分類號:F32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3-291X(2010)34-0040-03
農村消極輿情總體上表現為農民對農村發展的不滿意,并由此導致一些偏激的、不理性的情緒和意見在農村彌漫。倘若任由農村消極輿情蔓延而不加以調控和引導,消極輿情就極其容易成為群體性事件的心理誘導因素,從而危及農村政治穩定。
一、農村消極輿情的主要內容及其成因
(一)農民對農村和農民身份的悲觀與失望
在傳統社會,農民曾一度是人人敬仰的職業與身份。然而改革開放后,隨著農業在國民經濟中地位下降,農村相對城市的全面邊緣化,農民成為社會地位卑微的標簽,“農民”二字竟至于成為現代社會語境下的一個貶義詞。由此導致農民對自己身份以及社會角色的認同模糊化,尤其是對自己處于社會底層的社會地位和農村低水平的發展狀態心生悲觀和失望的情緒。這種悲觀和失望具體表現在:一是對農民身份的自我鄙視。在社會快速發展中,農業成為弱質產業,農民演變為最弱勢的群體是不爭的事實,相關的實證研究也佐證了這個結論[1]。① 這種處境使農民產生了一種自卑感,認為自己低人一等,屬于社會邊緣人,甚至于自暴自棄;二是對農村發展缺乏信心。農業長期在低水平徘徊,農村社會經濟發展緩慢,使很多農民對農村發展前景擔憂,乃至失望,新生代農民寧愿在城市飄蕩也不愿意回到農村[2];三是對前途感到悲觀。很多農民認為自己屬于社會底層,缺乏良好的教育,對自身發展信心不足,對自己的未來感到茫然。這種極度偏低的自我評價和對農村社會發展信心的極度喪失會導致農民悲觀消沉、憤世嫉俗走向極端,走向社會的反面。或自甘墮落無所作為,或加入犯罪團伙危害社會。
農民失望和悲觀的緣由何在呢?一是農村發展的緩慢和停滯。改革開放初期,聯產承包責任制極大地調動了農民的積極性,農業呈現快速發展。之后,因各方面因素的制約,農村進入了一個近乎于停滯的發展時期。農民收入增長較慢,加上物價上漲,農民收入甚至出現了倒退的現象。城鄉差距的突兀,使得農民對農村失去了信心;二是農村的全面邊緣化。在社會發展進程中,農村成為被人遺忘的角落,全面邊緣化的趨勢日益明顯。農村在政治、經濟、文化、社會保障等方面與城市的差距越來越大,農民難以分享到改革開放的成果,但自身又無力去改變這一現實,悲觀情緒在一些農民中蔓延;三是農民的尊嚴難以得到尊重。公民的尊嚴首先來自于對其基本權利的尊重。關涉農民生存權利的利益屢屢被侵犯成為了當代社會一種普遍現象。失地農民、農民工工資、職業病等表征社會問題的熱門詞匯無一不跟農民緊緊聯系在一起。長年流向城市的農民工拿著低工資干著最累最重臟活粗活,不單城市人視他們低人一等,更重要的是國家層面的制度設計也將他們排除在城市之外,難以獲得市民的身份。失去尊嚴的農民為挽回自己的利益和尊嚴甚至不惜以生命抗爭,但仍然難以奏效[3]。
(二)農民對農村政治生態的低評價
“村民自治”和農村黨支部成為改革開放后農村政治生態系統的核心力量。但它并沒有像預期的那樣發揮出主導農村治理和發展的功能,相反卻暴露出了不少問題,農民對其產生了不少意見和看法,總體上評價較低。它突出表現在:一是部分農民對“村民自治”的高度失望。“村民自治”的初衷在于實現草根民主,擴大農民政治參與的廣度和深度,較好地維護廣大農民的利益。但實踐中在一些地區“村民自治”走向了它的反面,村治權力為少數權勢階層[4] ② 甚至黑惡勢力所把持,并利用其不斷侵占鄉村公共資源,牟取一己私利,農民對此深惡痛絕。二是對三農政策認識模糊、信心不足。農村政策是農村政治生態的重要組成部分。盡管黨和國家高度重視三農工作,持續出臺推動農村、農業發展的優惠政策。但是,三農政策在執行中往往變形走樣,惠農政策屢遭截留[5],農民實際上難以享受到優惠政策的陽光雨露。長此以往,農民對黨的三農政策產生懷疑,甚至對社會主義制度產生了模糊認識[6];三是產生對基層干部的抵觸甚或抵抗情緒。近些年來農村政治系統有著不斷黑惡化的趨勢[7]。一些農村村干部不僅以權謀私,貪污腐化,還勾結黑惡勢力欺壓百姓,使農村衍生出了一種對村干部極大的抵觸和對抗情緒,增大了農村群體性事件的幾率。
農民對農村政治生態系統低評價的形成,有著顯而易見的三個方面直接歸因。一是農村政治生態系統缺乏統攝能力和整合能力。現行的農村政治生態系統缺乏權威性,難以激發農民的政治參與興趣,權力為少數人農村強勢群體所把持。換而言之,現行的政治系統的運行實際是排斥了廣大農民的利益,引起了農民的反感和厭惡;二是農村政治生態系統運行機制存在明顯缺陷。無論是“村民自治”還是村“黨支部”雖然在其制度架構上經過了精心科學的設計,但是在其具體的實踐運行中,對于權力的分配和監督缺位難以實行真正的民主和有效的監督,導致權力異化,成為少數人與民爭利侵占農村公共資源的工具;三是政治生態系統對農村矛盾糾紛處置能力不足。農村向現代化轉型的過程,也是錯綜復雜的利益調整和利益重新分配的過程,自然會引發諸多的矛盾和糾紛。且不說許多矛盾已經超過了農村政治生態系統化解的范疇,即便是農村最基本的矛盾糾紛一些村干部因為公共事件處置能力低下,在矛盾糾紛面前往往力不從心,束手無策。農村政治系統的種種缺陷成為農民詬病的對象。
(三)農民對宗教、邪教及落后民俗文化的肯定開放態度
在農村經濟社會不斷發展的同時,農村精神文明建設卻出現了不同步的現象,難以滿足農民在精神文化方面的需要。其在農村輿情領域的重要表征就是農民對宗教、邪教以及落后的民俗文化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得到了廣大農民普遍認同。一是近年來信仰宗教的人數急劇增加,邪教在農村蔓延的速度迅速,尤為引人注目的是信仰宗教的人數仍在高速增長。同時邪教在農村幾經取締又死灰復燃,其頑固性的背后實際折射的是農民對其所持的默認態度,明知為非法,但信仰與歸屬的驅使,使得農民難以抵擋來自邪教的誘惑;二是宗教信仰、邪教組織及落后的民俗文化成為生產生活的現實依據。農民對邪教、落后的民俗文化不僅停留在認知層面,還內化成了農民生產生活的現實依據。按照邪教、落后的民俗文化來組織生產,安排生活,看風水、占卜、求神爺等活動在農村比比皆是,風靡四季。農民對宗教、邪教和落后民俗文化的肯定開放態度實則是農民對近年來農村精神文明建設工作的一種否定。
宗教、邪教的蔓延固然與宗教的世俗化和中國傳統的神靈信仰文化有關。從意識形態角度考量,它折射出了現實農村文化生態建設的滯后。首先,農民來自上層的文化信仰灌輸停滯。傳統社會里,國家通過有效的渠道持續不斷地向農民灌輸社會主義的價值觀念,成功塑造了與社會主義建設相一致的農村政治人。但現實卻是農村精神文化生態趨于荒漠化,農村鮮有文化公共設施,公共文化活動更為稀少;其次,現有的農村文化難以承載農民在新時期的精神需求。文化有著教化功能,但文化亦有撫慰和休閑功能。馬克思說,人在滿足了吃、穿、住等基本需求后,就有了宗教的、藝術的、文化的等需求[8]。時至今日,中國農村早已逾越溫飽而奔跑在小康生活的大道上,精神文化的需求煥然一新。特別是處于轉型時期的農民對于快速變化的社會關系、快速調整的社會利益格局,以及現代化過程中各種突如其來的社會風險,使得農民在心靈上極度苦悶和困惑,極其需要在精神層面予以解釋和撫慰。同時生活的安定也讓農民擁有了更多的閑暇,滋生出了更多的文化休閑沖動,而孱弱的農村文化生態系統卻無力一一承載農民的期望,于是擁有強大滲透力、誘惑力、功利化的宗教、邪教以及落后的民俗文化及時地填補了這個真空。
(四)農民對農村“灰黑化”的認同
“灰黑化”指的是農村黑惡勢力和混混、刺頭等“灰色”勢力在農村的蔓延和壯大的情形。近年來農村“灰黑化”有著愈演愈烈的趨勢。更令人惶恐不安的是,這種“灰黑化”趨勢得到了廣大農民的認同,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一種既恨又愛揮之不去的“灰黑化”復雜情結。之所以“恨”,是因為灰黑勢力常常使用暴力手段欺壓百姓,侵害農民的利益。之說以“愛”,灰黑組織常常為了自身的利益也間接的為利益受到侵害而自己又毫無辦法的農民“出氣”。這種愛恨糾結的復雜情緒實際上是農民在灰黑勢力道德價值上的一種畸形反應,亦屬農村重要的負面輿情內容。農民對“灰黑化”的認同表征為:一方面,農民對“灰黑化”文化的認同。農村灰黑勢力最典型的特征就是以暴力手段來獲取非法利益,所謂灰黑文化主要是指基于暴力手段而產生的一種暴力文化、對抗文化現象。以“灰黑”文化為基礎在農民中還衍生出了暴力維權、對抗式維權等非理性的、非法治的對抗式維權策略選擇。在一些農民看來,倘若真的按照合理合法的渠道去維權,農民的利益主張是無論如何都是無法實現的;另一方面,農民在維權行為的選擇上,迷信使用暴力抗爭或是對抗性抗爭手段,也就是說至少是采取對抗而不是合作協商的方式來主張和維護自己的利益。所謂“鬧得越大,解決得越快”便是這種行為的真實寫照。所以在農村無論是以村、組、族為單位的群體,還是個體在維護自己的利益時采取暴力抗爭或是極端行為的案例越來越多。同時,通過上訪將事情鬧大也是可以認為是受“灰黑”文化影響的一種變異行為。農民對“灰黑”文化的畸形反應也是一種典型的農民負面輿情,這種負面輿情無疑會增加農村矛盾糾紛化解的難度,使矛盾向著對抗和激化的方向發展。
(五)農民對倫理價值的非理性化判斷
在農村農民對利益的感知與體驗是直接的、現實的,正如亞里士多德所言“民眾喜愛切實的收益甚于榮譽和地位”[9]。市場經濟喚醒了農民的利益意識,也無可避免地產生了負面影響,那就是農民對利益追求的非理性化,有學者將之稱為“民敗”,即精神的敗落[10]。這種觀念和認識是相對于傳統社會人們“取之有度,取之有道”財富追求觀念相反的負面輿情。這種倫理價值非理性化的判斷表現為拜金主義、利己主義、享樂主義、不勞而獲等觀念和情緒在農村盛行;在財富和利益面前,農民甚至迷失了最基本的是道德價值判斷標準,不惜以損害他人的利益來實現自己的利益。在追求利益的手段選擇上,農民不再信奉傳統的誠實勞動、勤儉節約的原則,而是總在幻想能獲得致富的捷徑,甚至不勞而獲。是故地下“六合彩”之風曾一度肆虐大江南北,一些農民醉心于其中而不能自拔;不少農民在市場經濟活動不惜造假摻假為獲取暴利而坑害他人;甚至部分農民不惜走向犯罪依靠巧取豪奪來謀取財富,一些村莊整體演化成了“犯罪村”。
二、農村消極輿情的調控
(一)發展農村經濟
農民對農民身份和農村的失望情緒來自于農民對農村經濟社會發展的不滿意。這種不滿意的體驗既有相對的,也有絕對的。相對的體驗來自農村與社會發展整體水平不同步,相對城市農村被全面邊緣化,城鄉的巨大差異導致農民心懷一種巨大的失落感。對農村失望的直接體驗則來自于農村發展緩慢,尤其是農民收入增加緩慢。進入20世紀末后,農民的收入沒有明顯增加,反而在價格因素的影響下,有減少的趨勢。因此,必須大力發展農村經濟,深化農村改革,提升農業的市場化、產業化、現代化水平,促進農村社會經濟、政治、文化的全面繁榮。同時加快農村的城市化進程,為農民提供更多的教育培訓,尤其是職業培訓,提高農民在現代社會的競爭力,讓其擁有向上流動機會,使其對未來發展充滿信心而不是一種失望的失落情緒。學者孫立平先生說:“一個社會當中,僅僅是貧富差距大一點我覺得還不要緊,最怕的就是窮人失去向上流動的希望,最怕的就是一種絕望的感覺。”[11]
(二)提升農村政治生態系統的公信力
提高以“民村自治”和村黨支部為軸心的農村政治生態系統的統攝能力和整合能力。目前這個系統的問題在于,一方面,農村政治運行跟農民關聯不大,尤其是跟關乎農民切身利益的關系不甚緊密,農民缺少政治參與的熱情。另一方面,現行的政治生態系統的村治權利掌握在少數人手中,民主監督機制孱弱。由于這兩方面的原因,農村政治生態系統實際上難以起到維護農民利益尤其是核心利益的作用,相反卻成為少數農村干部謀取私利的工具。要改變農民對農村政治生態系統的低評價,就必須加強對農村干部隊伍在公共管理領域的權力監督,提高農村政治生態的決策廣泛性和公開性,提高村干部民主管理能力和決策能力,為新農村建設提供智力支持,使農村政治生態系統成為民眾尊崇的現代農村政治軸心。
(三)完善農村政治文明傳播
農村消極輿情的產生既有農民對鄉村社會治理和自身發展的體驗,也有來自外部信息傳播的影響。無論何種情形,消極輿情都與農村稀缺的政治文明傳播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干擾了農民的判斷和認知,以至產生了錯誤的認識。因為任何一種政治上的認知與判斷,都是在一定的意識形態指導下形成的。缺少了文化支撐,農民面對物欲橫流、財富膨脹的迷亂世界,遂形成了畸形的財富觀念而導致倫理觀的扭曲。此外,由于極少有人重視農民的信仰的知識傳播和教育,不少農民誤把邪教當宗教而頂禮膜拜,普遍地形成了對宗教、不良民俗文化的遵從。同時,信息社會條件下,一些偏激的觀念也暢通無阻的傳播至農村,如極端的暴力文化,使得農民對農村和自身的認識偏離了主流價值觀。重構農村政治文明傳播機制,引導農民形成科學的輿情觀念已是當務之急。
(四)遏制農村灰黑勢力的發展
灰黑勢力在農村的發展,尤其是其對財富攫取的捷徑快速和對鄉村社會籠罩性的支配,容易誘使較多的農民誤讀“灰黑”文化現象,迷戀其權威,使得“灰黑”文化普遍為農民接受,甚至于形成于維權暴力化和對抗化的行為選擇,影響農村治安和政治穩定。所以,一方面有關部門要加大對農村灰黑勢力的治理,對其犯罪行為要堅決予以打擊,遏制其在農村的發展壯大;另一方面要加強教育,廣泛宣傳灰黑組織的違法性、反社會性,提高農民的認識,使其形成正確法治觀念、平等協商觀念和利益維權的合法合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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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新華網.“官腐民敗”敲響社會安定警鐘[EB/OL]. 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09-12/17/content_12659327.htm/2009-12-17/.
[11]孫立平.化解貧富沖突要在調整社會結構[N].南方周末,2010-05-14.[責任編輯 陳麗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