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新局

9月28日舉行的朝鮮勞動黨代表會議，將朝鮮政治帶上新的歷史節點。朝鮮將正式啟動以勞動黨和軍方為權力基礎的金正恩接班體制，但這一過程并不平坦

對受困于洪災、國際制裁、經濟困難和外部威脅而又努力建設“強盛國”的朝鮮而言，自1966年以來，時隔44年再次召開的執政黨代表會議，也許代表著一個變革的契機。但各種跡象也表明，對于一個建國60余年來政治體制一成不變的國家而言，變革面臨著各種艱難和不確定性。

新節點

9月28日舉行的朝鮮勞動黨代表會議，將朝鮮政治帶上新的歷史節點。在朝鮮，黨代會的特色是“緊急”與“人事”——它討論路線、政策以及戰略方面的緊急問題，并進行人事調整。

在本次黨代會前后朝鮮的舉動中，有四個關鍵詞格外引人注目——“主體思想”、“先軍政治”、“繼承性”和“對外方針”，它們展示出朝鮮內外政策的核心與走向。

為期一天的黨代會推舉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日為勞動黨總書記。當天舉行的中央委員會全會是1993年勞動黨六屆二十一中全會后的首次中央全會，也是1994年朝鮮前領導人金日成去世后的第一次。全會增設了勞動黨中央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職務。金正日第三子金正恩經選舉后擔任這一職位，從而在朝鮮政治舞臺上首次亮相。

此次會議確定的主題是“選舉黨的最高領導機構”，即為領導機構補充新鮮血液，加強勞動黨的機能機制，并通過對領導機構的加強，為國內建設爭取一個良好的國際環境。會議還通過了《黨章修改決定書》，將“繼承”作為連接勞動黨過去、現在和未來的紐帶。

會議前夕朝鮮人民軍的一系列新人事任命也頗受矚目。據朝鮮中央通訊社報道，金正日9月27日任命李英浩為朝鮮人民軍次帥，現年68歲的李英浩是人民軍十位次帥中最年輕的一位。同時金敬姬、金正恩、崔龍海等六人被授予大將軍銜。其中金敬姬為金正日的妹妹。

10月8日，朝鮮官方首次確認，金正恩將會成為朝鮮第三代領導人這意味著朝鮮將正式啟動以勞動黨和軍方為權力基礎的金正恩接班體制，而完善黨的體制、展開權力交接的朝鮮，如何應對核問題、處理與美韓日等國的關系、推動經濟重建等問題，成為被關注的焦點。

接班道路

本次朝鮮黨代會的召開，正值半島局勢風云變幻之時。朝鮮與美韓兩國的關系在今年3月的天安艦事件后驟然緊張，朝核問題六方會談何時重啟也成為國際懸念。在黨代會前后，朝鮮釋放了一系列引發外界猜想的信號。

現年27歲的金正恩是金正日的第三子，金敬姬是他的姑母。金敬姬的丈夫張成澤擔任國防委員會副委員長，在“先軍政治”的背景下，國防委員會是朝鮮重要的決策機構，因此張成澤的地位舉足輕重。這樣的安排確定了金正恩的地位，并為他建立了堅強后盾。

但要在未來領導一個擁有核武器、并面臨復雜的內外形勢的國家，對于任何人都是一個重大的考驗。韓國國防研究院研究員Suh Choosuk表示，從目前來看，金正恩作為勞動黨中央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有一定的軍權，但作為接班人來治理國家，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日本評論人士河信基對《財經》記者說，金正恩年紀尚輕且缺乏經驗，獲取治理國家所需的能力，還需要一定的時間。目前金正日還是實權在握，“當前朝鮮在其國際政策方面不會有太大的改變，目前來看，權力穩定是首要大事。”

當年金正日曾經歷20年的準備，才在1994年金日成逝世后擔任朝鮮領導人，在此過程中，他的影響力逐漸增強，治國經驗也變得豐富，但金正恩面臨的情況有所不同。

河信基認為，當前朝鮮的國情與1974年相比，發生了很大變化，雖然在國家安全保障方面取得了一定的進展，但在經濟重建、改善民眾生活方面有很繁重的任務。他認為，從此次的軍方人士安排來看，現任朝鮮勞動黨輕工業部部長的金敬姬很可能被指定為金正恩的監護人。

政策求變

近年來，朝鮮的經濟發展及其改革問題，一直為外界關注。在此次黨代會上，其經濟層面的相關政策也備受矚目。

朝鮮于20世紀60年代提出“政治上自主、經濟上自立、國防上自衛”的發展目標，并貫徹至今。2008年起，朝鮮又確定建設“強盛大國”的具體目標，希望在2012年金日成誕辰100周年之時能夠打開“強盛大國”之門，建成政治、思想、軍事和經濟強國，而目前最關鍵的任務是成為經濟強國。

不過多數分析人士表示，對于當今的朝鮮來說，“先軍政治”與經濟發展難以兼得，朝鮮也許應該轉而采取改善對外關系和重視市場的政策，并將有限資源投入民生部門。

“先軍政治”由金正日于1995年1月提出，是對金日成“主體思想”的繼承，將“軍事第一”和“加強國防力量”作為國家第一要務，軍隊在國家政治生活中占據優先位置，并在一些資源的分配方面享有優先權。

分析人士對《財經》記者指出，在此次黨代會前夕，非軍人出身的金敬姬和崔龍海被任命為大將，也是“先軍政治”路線的具體體現。不過，朝鮮領導層的另一位重要人物張成澤，一直沒有擔任軍職。

“先軍政治”的思路在當前的經濟形勢下面臨挑戰。去年朝鮮的貨幣改革失敗、造成物價嚴重波動后，今年七、八月間，朝鮮又遭受洪災，國內糧食價格飛漲，達到5月糧價的兩倍多。解決糧食問題成為朝鮮的當務之急。9月韓國在天安艦事件后首次恢復對朝糧食援助，并得到朝鮮接受。

朝鮮領導層的此次調整也讓外界猜測其推行經濟改革與開放的可能性。金正日在今年5月和8月兩次訪華。韓國《朝鮮日報》發表社論稱，金正日在今年第二次訪華后，朝鮮一度贊揚了中國改革開放的經濟成果，但在此次黨代會上進行的人事安排中，核心位置上并沒有出現一位能在改革方面發揮作用的人物，這表明在當今朝鮮的政治、政策排序中，穩定進行權力交接比搞活經濟、解決缺糧等民生問題更重要。

也有分析認為，在“先軍政治”國策之下，朝鮮國防委員會的權力大大擴張，相對而言，勞動黨的權力縮小，導致30年沒有開過黨代表大會。(黨代表大會與黨代表會議不同，朝鮮勞動黨黨章規定，“黨中央委員會可以在全國代表大會和下次全國代表大會之間召開黨代表會議”，此次會議為時隔44年后的首次黨代表會議。)這次朝鮮黨代會，被解讀為向政黨政治的某種回歸。

美國外交關系委員會的朝鮮問題專家貝克(Peter M. Beck)對《財經》記者分析說，雖然在朝鮮推行了十余年的“先軍政治”之后，很多人認為朝鮮勞動黨的地位已經變得不那么重要，但勞動黨仍能提供重要的合法性來源，并在關鍵時刻提供群眾支持。

韓國統一研究院所長徐載鎮認為，在本次黨代表會議之后，朝鮮的決策可能從軍方決策向政黨決策轉變。

貝克認為，如果未來朝鮮出現一位年輕的最高領導人，他有可能效法中國推行一定程度的經濟改革與開放政策，但更大的可能性是由幾位關鍵人物組成一個各有分工、相互配合的團隊來主政，并延續目前的內政和外交政策。

同時，在核問題、六方會談、對韓政策等一系列對外關系問題上，朝鮮新領導層的動向依然有待觀察和評估。韓國高麗大學教授Ahn Yinhay認為，朝鮮即使更換領導班子，也不會放棄核計劃。目前朝鮮新領導層既要鞏固權力，也要克服經濟危機，處境較困難。從經濟來看，朝鮮還必須依靠外援，這就使核武成為對外談判的籌碼，因而此時朝鮮打開門戶的可能性依然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