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大泥石流災害發生之后,舟曲縣城已經不適合作為永久的安置地。一定要避開溝口,絕對不能再住人了。”
中國災害防御協會滑坡專委會主任喬建平的這句話,或許會讓一些人有似曾相識之感——兩年以前,汶川大地震之后,專家對于重創后的北川就是定論“絕對不能再住人了”。
北川能得以異地重建主要出于兩個原因:受災太重;北川老縣城在斷裂帶上,地方局促、狹小,從發展的安全角度來講,不適合大規模城市建設。
而提議舟曲異地重建,則只需要一個關鍵性因素:懸在舟曲頭頂還有數千萬立方米的、隨時可以形成超級泥石流的松散巖石物質,決定了舟曲原地重建的危險。成都山地所的研究證明,這個地方的危險處不是一點,而是一個災害鏈。
“舟曲要不要在原址重建?現在大方向國家也沒定。國家要求我們所10月中旬就得出來結論。”中國城市規劃設計研究院(以下簡稱中規院)城市與區域規劃所所長朱波告訴《財經》記者,“但這次,我們一定得等地勘報告完整出來之后,才能給出結論。”
兩年前,正是朱波帶領的團隊規劃了北川的異地重建。
北川選址的艱難
2008年5月,汶川地震發生后,國家住建部組織了中規院、清華城市規劃設計研究院、上海同濟城市規劃設計研究院等機構,對災區進行重建規劃。
按地級市劃分,當時災區的極重災區涉及汶川、綿陽、都江堰、德陽四市。朱波教授被任命為綿陽規劃組組長,負責包括北川在內的綿陽各市縣規劃。
北川是很特殊的。北川老縣城本身就是地質災害高易發區,平時的地質災害就非常頻繁,確實不適宜大規模的城鎮建設。5月19日,規劃組到北川后,雖然當時沒有一個官方的明確意見,但是綜合各方面的信息和現場情況,綿陽市政府、綿陽市規劃局和中規院的綿陽規劃組都基本達成統一意見:不出意外的話,北川縣城將異地重建。因此,朱波一行專家到北川的第一天就開始研究北川新縣城的選址問題。
對新縣城的選址,規劃組第一考慮的是安全;第二要考慮綿陽西部地區的城鎮協調發展需求。最佳方案是把北川建在平原上,這樣離綿陽主城區就相對較近,滿足包括北川在內的綿西地區的城鎮協調發展的需求。“一句話,就是要有利于北川的未來長遠發展。”
在這兩點考慮下,可選的地方并不多。在當初設計選址時,照顧到行政區劃調整的方便,有一個備選方案,部分專家認為可以選址在北川最靠近平原的一個鎮——擂鼓鎮。雖然擂鼓鎮本身也是處在地質災害高易發區,但比起北川縣城,擂鼓鎮相對開闊。現實中,并不是說有地質災害就絕對不能有人住。
“選址在擂鼓鎮的話,讓它僅僅做一個集市的點還好,因為人口規模小,但如果要作為一個新縣城,就不合適。”朱波說,擂鼓鎮在城鎮規劃體系里最核心的兩個硬指標——城市發展的人口規模和用地規模——均不夠充分。
中規院綿陽規劃組的選址報告耗時一個多月,在2008年7月初完成,之后就是層層上報。由于涉及異常復雜的行政區劃調整,至2009年2月11日,民政部才正式批復北川行政區劃調整方案,將新縣城選定在老縣城之外將近30公里的安昌。
北川作為當時災區里惟一一個異地重建的縣,做了一定的行政區劃調整。行政區劃調整改變了北川未來發展的很多因素,調整行政區劃后,北川的發展空間擴大,與它所屬的綿陽市主城區的空間距離更近,由此帶來的一系列變化對全北川縣有體系上的影響。“大地震破壞了一個鄉村的發展,重建本身也是促進鄉村發展的一個很好的契機。比如說道路、醫療、文教等公共服務設施都可能因為重建而提升。”
舟曲沒有選擇?
朱波認為,舟曲縣城在兩平方公里內居住了四五萬人,太密集了,和他們的城市規劃有沖突。但在中國西部那些生態脆弱、交通很不發達、經濟也不發達的地區,城市化是大的方向,“他不去縣城聚集又去哪”?
在這樣的情況下,舟曲的重建選址,其影響還將遠遠超出縣城居民,覆蓋到周圍山區農村。
“像舟曲這樣的城市,保證一定的城市規模和災害避讓是一個矛盾。”清華城市規劃設計研究院副院長袁昕告訴《財經》記者,人口的繁衍生息導致城市成長,慢慢侵入到一些不安全的區域,是舟曲發生問題的根本原因。而現在,重新規劃依然要解決這一問題。
舟曲的重建,規劃師們還沒有完整的思路,“其重建選址比北川還難,它沒有北川的條件——北川和安縣的交界處就是平原。”北川離綿陽的市中心只有70公里,實際離平原只有10公里。
舟曲離蘭州有8個小時車程,離得最近的只有武都縣,武都不太可能承載舟曲,其整個縣狀況與舟曲類似,4000多平方公里全是大山。
往遠處搬遷,還必然牽扯到行政區劃調整。“涉及到行政區劃調整是非常復雜的,我們做規劃多少年都不愿涉及行政區劃。”朱波告訴《財經》記者,當時北川做行政區劃調整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朱波介紹說,這次是中科院地理所來做詳細的地勘報告,“一定得等地勘報告完整了,有明確的意見之后,中規院才能給出結論。”雖然要等待中科院地理所的地勘報告,但中規所的工作也在同步進行,比如就城市的發展、人口密度,從專業角度去論證其合理性和科學性。
如果最終只能原址重建,避讓和防御災害將成為決定性問題。人類防御的能力有限,避讓則與城市發展相矛盾,因此在舟曲,原址重建就得限制城市發展。“問題的根源在于人與自然爭奪空間的關系。”袁昕總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