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兆華執導之《哈姆雷特》評析

摘要：本文分別從布景道具、情節改編、舞臺表演三個方面入手，對1990年由中國著名導演林兆華執導的《哈姆雷特》進行了評析。林兆華采用獨特的導演風格，把他對這部經典悲劇和經典悲劇人物獨特的理解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

關鍵詞：林兆華；哈姆雷特；悲劇；舞臺

自20世紀初徐半梅等人第一次把《哈姆雷特》搬上中國舞臺之后，眾多中國導演和演員都嘗試用不同方法，從不同角度演繹與詮釋這部莎士比亞的經典悲劇。其中，人藝導演林兆華于1990年執導的《哈姆雷特》雖未能公開演出，“只作幾場內部演出，卻引起了國內導演界和莎評界的廣泛關注”。在林兆華的《哈姆雷特》中，他采用獨特的導演風格，把他對這部經典悲劇和經典悲劇人物獨特的理解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

四百多年以來，《哈姆雷特》是被評論最多的莎士比亞悲劇，其主人公哈姆雷特也作為經典悲劇主人公受到廣泛關注。林兆華在《導演的話》中寫道：哈姆雷特離開我們太久了。人們把他懸掛在半空中，好像他生來多么高貴，讓他像一個披著滿頭假發的家伙在臺上亂嚷亂叫，讓那些只愛熱鬧的低級觀眾聽了出神。現在，我們要讓他回到我們中間來，作為我們的兄弟和我們自己——我們今天面對的哈姆雷特，不是面對為了正義復仇的王子，也不是人文主義的英雄，我們要面對的是我們自己。”從哈姆雷特身上，我們看到了我們自己。林兆華充分利用劇場的布置、情節的改變、演員的表演和獨特的舞臺調度方案，表達出了這樣的思想。

一、舞臺布景

林兆華導演的《哈姆雷特》的舞臺把觀眾帶到一個灰暗的世界——舞臺上散落著深色麻布片，幕布也是同樣的布片，演員只要把它掀起來就可以自由地上下場。在舞臺上方是五個破破爛爛的吊扇。這樣簡陋灰暗的舞臺與本該華麗宏大的丹麥宮廷形成強烈的反差。這是一種對莎士比亞原劇背景的歪曲，也旨在說明哈姆雷特所處的生存環境與常人一樣普通。如果說哈姆雷特是我們自己，那么他所身處的舞臺則是我們所在的世界。布景的另一個特點就是空洞。大規模或固定道具的缺失，給演員在舞臺上走動的自由，也為后來獨特的演員調度創造了條件，這深刻反映出林兆華對舞臺空間的理解。林兆華認為，“中國戲曲給了我一個精神的自由，戲曲舞臺是一個空的空間，就因為它什么都沒有，所以就有可能什么都有。”和舞臺呼應的是顏色暗淡的服裝，劇中，除了王后的衣服，其他演員的衣服或黑或白或灰。這暗示著王子除了所住和普通人一樣，衣著也與普通人無異。當我們看到“哈姆雷特”，我們看到的不再是戴冠佩劍的王子，而是身著普通衣物的普通人。

二、情節改編

為了達到更好的藝術效果，林兆華還對原劇的情節作出了大膽的調整。首先，林兆華把哈姆雷復仇時延宕的情節做了改動，把新王祈禱的情節放在哈姆雷特被送往英國之后，即新王獨自祈禱時哈姆雷特不在場。此情節的改變使復仇行動緊湊而又堅決：生疑——暗中追查，佯狂——伶人演戲，證實——奸王警覺，迫離，中途返國，決斗。哈姆雷特不再以一個智慧、猶豫、思考多、行動遲緩的王子形象出現，而是變成一個意志堅決、心狠手辣的復仇者。通過對情節的改變，哈姆雷特作為王子的高貴品質被淡化了，王子成了普通人。

原劇中還有一個情節，即掘墓人的對話，只在第五幕開頭出現過一次。這個細節被林兆華放大了，并被刻意分割成四份，置于第一幕、第二幕、第三幕和第五幕開頭。第一幕中，兩個人討論“什么人的家世最長久”“誰造出來的東西最堅固”，答案都是“我們挖墳的”，全劇正以所有人的死亡結局，所有人都要經歷出生，然后死亡，所以“我們挖墳的”永遠都不會失業。無論是王子還是貧民，墳墓是大家共同的去處。對掘墓人出場的精心安排，既起到了預設鋪墊的作用，又起到了均衡分割全劇的作用。這樣的安排使故事的發展更有節奏感，脈絡清晰，也幫助觀眾更好地理解導演的意圖。

戲中戲多次被莎士比亞運用在其戲劇當中。在林兆華的《哈姆雷特》中，戲中戲里扮演國王的伶人沒有出現，而真正的新國王可勞迪斯，親自把毒藥倒進了那個飾演老國王的伶人的耳朵里。當新王走到伶人中，現場的觀眾明顯地感覺到驚愕和新奇感，導演的目的也就達到了。首先，戲中戲的改編加強了悲劇的張力。其次，戲中的人物參與了戲中戲的演出。通過這種手段，作品暗示了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哈姆雷特從戲中走出來，就是我們自己，我們作為哈姆雷特不僅在看戲，也在戲里。

三、表演特色

在表演上，林兆華的《哈姆雷特》最突出的特點是：一個演員扮演多個角色和一個角色由多個演員扮演。劇的開頭，國王說：“這才是一句使人高興的回答。”說完，他就立刻低下了頭。而此時扮演國王的演員卻突然演起了哈姆雷特。過了一會，波洛涅斯又變成哈姆雷特。追根溯源，無論是在莎士比亞的時代還是在中國古代戲曲中，由于人物多，合適的演員少，常會有“代腳”的做法。但那時的導演盡可能地避免讓觀眾覺察到“代腳”現象的發生。而林兆華卻有意使演員不換裝，使觀眾很容易就覺察到，他的目的在于利用這種形式為劇的內涵服務。當哈姆雷特朗誦他那段非常著名的獨白“生存還是毀滅”時，新王、波洛涅斯、哈姆雷特三個人背靠背站成三角，先是一個人先說一句“生存還是毀滅”，第二個人重復一遍“生存還是毀滅”，繼而三個人一句接一句地合作講完了這段獨白。每個人都在思考生存還是死亡的問題，每個人都對人生懷著無數的困惑，每個人都是哈姆雷特。正如林兆華所說：“哈姆雷特是我們中間的一個，那些折磨他的思想每天也在折磨我們，他面臨的選擇也是我們每天所要面臨的。”

林兆華還借用了一些中國戲曲或曲藝中的表演方式。比如，為了表現波洛涅斯的饒舌，特地給他安排了中國單口相聲中類似報菜名的表演方式，報出戲子們可以演的各種劇種：“悲劇、喜劇、悲喜劇……他們無不拿手。”接著，兩個伶人又采用類似于雙簧的方式即興表演起來，所不同的是，這里兩個人都站在臺前，一個人說，另一個人做動作。在戲中戲場面中，扮演王后的演員用京劇中旦角念白的腔調把臺詞念出來，連哈姆雷特的許多臺詞也是京字京韻。《哈姆雷特》甚至還被改編成越劇和河北梆子在國內演出。用中國獨有的方式在中國演出，拉近了觀眾與哈姆雷特的距離，說明哈姆雷特不僅是屬于丹麥或者英國的，他也可以是中國人，是每個人，是我們自己。

此外，演員的走臺設計具有一個明顯特點，三個演員有時會形成一個三角形。比如，哈姆雷特和他的兩個朋友在討論他父親的鬼魂時都是背對著對方，形成一個三角；在哈姆雷特、克勞迪斯和波洛涅斯共同朗誦那段非常著名的獨白“生存還是毀滅”時，三個人也是呈三角形站立的，等等。數字“三”在中國古代通常泛指多。在劇中，三個人代表所有人，人物的共性而非特性被突顯出來，構成三角一部分的哈姆雷特又一次被普遍化了。

哈姆雷特是每個人的化身，面對他，就是面對我們自己。而林兆華導演的這部《哈姆雷特》積極地調動所有戲劇元素，嘗試各種新的表現形式，目的在于使我們認識自己，重視自己，勇敢地面對自己，面對自己的選擇，即使是面對自己的悲劇，也是一種“最積極、最勇敢、最豪邁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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