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就目前中國對未成年人刑事案件的審理過程中,存在的先交納罰金后判決的程序違法行為所產生的問題和后果進行了深刻的分析,并提出了一系列的對應措施。
關鍵詞:未成年人;刑事案件;罰金;程序;對策
中圖分類號:D92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3-291X(2010)33-0237-03
目前,全國大多法庭在未成年人刑事案件審判中,對涉及盜竊、搶劫等可以并處罰金、單處罰金的刑事案件,法院最終判決幾乎全部處罰了被告人千元以上的罰金,并且在辦案過程中,都是先通知犯罪嫌疑人家長到法院來交納罰金,而后再擇日開庭審理案件。
在此,我們暫且不談這種由法定代理人墊付罰金“父代子過”的合理性[1],僅就其程序上存在的問題進行探討。罰金是刑事處罰的組成部分,它不像民事賠償那樣由法律硬性規定,由法定代理人承擔未成年人的民事責任,但毫無疑問法院的這種實質上就是未判先罰的刑事審判倒置行為是嚴重違反法律程序的。針對這種在全國各級法院較為普遍存在的嚴重違背刑事訴訟法的現象,我們覺得有責任對這一審判過程中出現的違法現象進行探討。并找出相應的應對措施。
一、違背了刑法、刑事訴訟法的有關規定
任何案件都應當先審理,后判決,這是中國刑事法律的基本規定,也是所有法律工作者都知道的基本常識。實踐中,審判人員也都知道這種先罰金、后判決的行為是違反法律規定的,但迫于目前刑事案件的罰金往往在判決后難以追繳兌現的現實性,加上地方財政部門對各級法院判處的罰金給予部分截留的獎勵政策,使得各級法院領導都會以罰金的截留政策來給單位創收,給法院的工作人員謀福利,這種利益驅動的心理使得各級法院的領導都會給刑庭下達罰金任務指標。也就使得刑事法官在處理未成年人案件過程中不可避免的將罰金程序前置到判決之前。因為這樣的違法程序的審判方式已經根深蒂固的成為了法院領導規定的潛規則。辯護律師針對這種程序性違法而可能導致的實體錯判發表的辯護意見,很難在以后的庭審中得到法院的采納。這種“重實體,輕程序”[2]的審判模式在各級法院中都不同程度的存在。辯護律師若以程序問題為由上訴、申訴,其最終結果都是難以改變的,辯護律師對于這種程序違法行為都是愛莫能助。對于這樣明顯違反法律程序的問題,至今各級法院、檢察部門沒有采取措施加以制止。
二、侵害了被告人的合法權益
刑事案件中的刑事罰金未審先罰,盡管其表明上反應的只是經濟性的人民幣處罰,但因為罰金是刑事處罰的一個組成部分[3],這樣的未開庭就先處罰金的行為實際上是已經認定被告人有罪,剝奪了被告人的自辯權,使之后來的庭審過程、乃至判決都是流于形式,尤其是對未成年人刑事案件,當這名青少年在罪與非罪尚未界定的情況下,法院就通知其法定代理人到法院交納罰金,家長們認為,孩子的命運掌握在法官的手中,在沒有判決的情況下,對法院的要求都是敢怒不敢言,是處于一種受脅迫的心理,為了孩子的前途,他們就是借錢,也要先交納罰金。而一旦罰金交納后,法院基本態度都是原則上不予退還已經開出收據、發票的罰金,這就造成以后即便有律師參與案件辯護,也很難作無罪辯護或是免予刑事處罰的辯護,更有甚者,法院在個別涉嫌并處罰金的罪名案件判決中,因為先期已經收繳了罰金,后在律師參與的案件審理過程即便發現犯罪嫌疑人無罪,法院可能因為罰金的不能退還,而違心地將未成年人判處有期徒刑緩期執行并處罰金的荒唐判決,使得未成年被告人的權益不僅無法得到保護。而且還會產生冤假錯案。筆者曾經代理過一位未成年人涉嫌強迫賣淫罪的一個案件,之前審判法院已經讓其家長繳納了8 000元罰金,筆者在案件調查中發現,這個少年只是在路上碰到其他三個同學帶著一個女孩,就和他們一起到其中一個同學家里吃飯,期間看到他們有說有笑,只是說要讓女孩去洗頭房上班,在飯桌上,我的當事人因為有事情就先走了,沒有想到,第二天他就被偵查部門帶走了,理由是涉嫌強迫賣淫罪,等到他的家長委托我們介入時,家長已經被法院先期收繳了8 000元的罰款。這個只要有簡單法律常識的人都知道應該是無罪的案件,竟然被判了有罪,我在庭審過程中以無罪辯護,但是法院因為已經收繳了8 000元,不愿意退回,就違心的將這位孩子判處了罪名成立,有期徒刑一年緩刑一年;罰金8 000元的判決。因為強迫賣淫罪的最低量刑是有期徒刑,而且還是并處罰金。后來上訴,二審還是維持。可以說這樣追求罰金利益而導致錯誤判決,對未成年家長造成的不僅僅是幾千元的經濟損失,讓人痛心的是這樣的判決可能會徹底毀掉一些未成年人的整個人生,即便是對一些罪名成立的未成年人,這樣的以罰金為主導的判決,已無任何教育、威懾作用[4],使得一些未成年人犯罪后,會產生只要有錢,法院就能搞定的思維誤區。可嘆的是近年來,這樣的判決過程和結果在全國基層法院依舊時有發生。
三、使刑事法律援助制度在一定程度上流于形式
根據中國刑事訴訟法以及法律援助的相關規定,對于未成年犯罪嫌疑人案件審理,法院應該對沒有請律師的犯罪嫌疑人指定法律援助律師。即使這樣,一些法院也是先對未成年犯罪嫌疑人先期收繳罰金,而后在向法律援助機構申請指定辯護律師。法院的這種做法無疑使援助律師被迫也參加參加程序違法的庭審。在審判中,法院的這種先定性罰金的行為,就等于在將案件在審理前就已經形成了判決意見。律師后面在庭審中的辯護意見,無論被法院采納與否,法院的最終判決都要帶上罰金,甚至在一些并處罰金的罪名中,即便構成免予處罰的法定情節,法院因為不愿退還罰金,不得不同時作出有期徒刑緩期執行的判決。
未成年人犯罪有很多都是初犯,其情節也較輕微,對于此類人的處罰,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的若干規定》再次明確了對青少年犯罪給予挽救、教育的原則,中國刑法第13條也規定,“依照法律應當受刑事處罰的,都是犯罪,但情節顯著輕微,危害不大的,不認為是犯罪”。其中,對中止犯、從犯、自首、立功的法定情節中,如果犯罪情節顯著輕微的都規定了“免予處罰”;但實踐中,法院幾乎很難采納“免予處罰”的意見。究其原因,先收罰金的趨利性行為是主要因素,也就使得援助律師的辯護意見形同虛設。甚至讓未成年人的家長感到法院指定的律師和法院是一家的,他們來辯護不過是走走過場,擺擺架子罷了。更有甚者一些法院為了及時收繳到未成年人刑事案件罰金,還誘導未成年人家長,只要先交罰金,就判緩刑,法院可以免費幫助他們找律師,一些沒有法律意識的家長,認為反正到社會上請律師也要花錢,現在法院幫助他們免費請律師,而且還是緩刑,所以就干脆繳納罰金算了,其實法院的這種行為不僅僅有損于法院的形象,也玷污了法律援助的形象。
鑒于以上產生的問題,我們覺得必須對這種嚴重違反中國司法審判程序的行為加以杜絕,現提出對策如下:
1.應進一步完善未成年人犯罪罰金刑相關法律法規。罰金刑是針對那些財產型犯罪的一種附加適用的刑罰,但在未成年人的審判中,由于未成年人尚無個人財產,也沒有法律規定的責任意識和行為能力,所以這種財產刑處罰無疑是由家長來承擔。這由家長來承擔的處分,對未成年人并沒有絲毫的懲罰作用。雖然在客觀上由于孩子的行為給家庭帶來了經濟損失,能在一定程度上對家長有警示作用,但對孩子的教育改造起不到其應有的作用,這種喊家長來繳納罰金的行為只是變相的由監護人全部承擔他本不應該承擔的刑事責任。也是一種變相的封建連坐,這和中國的反對株連的刑事司法原則是背道而馳的。所以筆者建議:應盡快將此問題作為一個提案提交人大常委會,建議在修改刑法時,可規定未成年人不適用罰金刑;在目前法律尚未修改以前,最高人民法院應出臺相關的司法解釋,要求各級人民法院在審判未成年人涉財犯罪案件時,原則上對未成年人不適用罰金刑。從源頭上對未成年處罰罰金加以制止。另外,還要加強罰金執行方式的改革。目前,未成年被告人罰金由父母代繳、繳納了罰金就判緩刑走人的現象十分普遍。為真正收到懲罰與挽救實效,有必要建立未成年人犯罰金易科社區服務制度,責令其進行社區服務,以此喚醒其責任意識與規范意識,爭取社會對其的信任與接納[5]。目前上海黃浦檢察院實行的涉罪未成年人“社會觀護幫教體系”很值得推廣,上海黃浦檢察院在對一些情節較輕的未成年人初犯作出相對不起訴的決定后,牽線成立了由所在學校青保老師、所住社區社工、所住地段管轄民警、區青保老師等成員組成的不訴幫教小組,用各方關愛促其成長,并在為期三個月的不訴考察幫教結束后延伸跟蹤考察,為其推薦實習崗位。這樣淡化罰金處罰的幫教考察制度,對涉罪未成年人的教育和有成效,責令其通過符合其身心特點的誠實勞動來替代罰金。既有利于其養成誠實勞動的良好習性,也有利于培養其遵紀守法的意識,預防其再次犯罪。
2.加強檢察機關對罰金刑程序的監督。檢察機關不僅僅應該對一些情節較輕的未成年人初犯 作出不予起訴的決定,而且還應該嚴格監督罰金刑量刑判決的程序過程,對于法院違反程序先處罰金的判決,要向有關部門給出書面意見。同時作為檢察機關本身也應該消除輕程序、重實體的思想,在制作量刑建議書中最好對未成年人犯罪提出不適用罰金的建議,并將其和起訴書一并送交法院。同時,公訴人應在發表公訴意見時根據庭審查明的事實、情節、被告人的認罪悔罪表現當庭提出不適用罰金的具體量刑建議,使之置于大家的監督之下,避免量刑建議形同虛設,避免法院在庭審中用罰金來交易量刑的判決,增強監督實效。同時還要加強對判決書的審查。審查判決時要堅決摒棄只重視監督主刑的錯誤做法,重視并強化附加刑審查,要認真審清三個細節。一是審清附加刑和主刑的關系,確定是應當并處,可以并處,還是可以獨立適用的情形。二是審清犯罪的事實、性質、情節,是否有法定的情節,適用罰金是否得當。三是審清關于罰金數額的認定依據,并對同類同性質的案件做出必要的比較。審查后對一些以罰金為主導處罰的,或是不應當并處而予并處的判決,應依法提出抗訴;以最大限度的糾正法院因為罰金處罰而導致的錯案。對罰金明顯不當的判決應下達《檢察意見書》予以糾正,以有效監督罰金刑正確適用[6]。再就是開展罰金執行情況的監督。檢察機關在收到判決書后,應跟蹤查詢判決指定期間交付罰金情況,并做好登記。同時加強與法院、社區、學校、家庭等的聯系,使其及時將罰金程序執行情況通報檢察機關,以便檢察機關及時掌握被告人罰金程序執行與改造等相關情況,并開展好對其再教育工作,更好地挽救失足青少年。
3.規范改進法院罰金收入管理制度。司法部門應當將罰金上繳財政,以規范執法機關的收支運行,法律早有明確規定,1995年施行的《預算法》所規定的預算收入的組成將罰沒收入列入其中,意味著其必須上繳財政并執行預算管理;1996年施行的《行政處罰法》更是明確規定,“罰款、沒收違法所得或者沒收非法財物拍賣的款項,必須全部上繳國庫,任何行政機關或者個人不得以任何形式截留、私分或者變相私分”,“財政部門不得以任何形式,向作出行政處罰決定的行政機關返還罰款、沒收的違法所得或者返還沒收非法財物的拍賣款項”;然而種種原因造成了“上繳財政”形同虛設,其根源就在頑固的部門利益和失范的財政體系。實踐中那些“以罰為本”的判決大量存在,就在于如此執法受著利益的驅使,而地方財政也淡化了自身的履職責任。盡管有多部法律規定了司法機關的罰金收入必須上繳國庫,但現實的情況其實一直不理想,“以罰金養法院”等違法行為繼續在發生著。這種倚仗國家司法權利實現的罰金收入其本質上就是是國家收入而非部門收入。但是多年來,在國家法律明文規定的前提下,司法機關的罰金收入卻是難以做到真正的歸公。即便是一些應付上級部分檢查的形式歸公,其實地方財政還是會在上繳后又以其他隱蔽形式加以返還。這樣就使得上繳財政”成為形式,也造成“收支兩條線”改革推進多年屢次擱淺。目前一些司法機關的“經費不足”可能是事實,但是司法機關不能因此就依靠罰金收入這塊自留地來彌補經費的缺口,所以筆者建議最好地方法院的財政預算應該由中央財政統一預算比較合理,并且應該要求所有地方法院的罰金收入必須上繳中央財政,只有這樣才能從根本上杜絕地方財政和地方法院對罰金收入的種種隱形支配[7]。
綜上所述,相關部門必須對未成年人刑事案件的罰金處罰從制度上給予改進,以真正維護未成年人的合法權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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