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記者上海報道
“借”來的上海新地標

歷屆世博會都非常重視物質遺產,建造一個地標,可以供大家在世博會結束之后瞻仰,同時物質的地標也代表了一種時代的精神和創新的欲望
這是發生在上海圖書館世博信息中心的一幕真實場景。
當1851年首屆世博會展館水晶宮的歷史資料向公眾展示時,一個男孩看到油畫家筆下的水晶宮,便睜大眼睛,若有所思地拉了一下媽媽的手,大聲說:“這和我們學校的玻璃花房很像。”
聽到小孩子的話,周圍的參觀者都善意地笑了,母親有些不好意思,連忙制止兒子別再說話了。這時,一位著名的建筑學教授走過來,和藹地對孩子說:“你是一個聰明的小朋友,你有一雙智慧的眼睛。”
正如小男孩所說,水晶宮的設計者約瑟夫·帕克斯頓正是采用了花房式框架玻璃結構設計了首屆世博會的陳列大廳。
1849年,英國倫敦萬國工業產品博覽會建筑委員會向全世界征集展館的設計方案,但200多個應征方案無一令主辦方滿意,服務于英國貴族的園藝師帕克斯頓聽說此事后便毛遂自薦。在這之前的有一天,他把7歲的小女兒抱放在王蓮的其中一片葉子上觀賞花朵,水上飄逸的綠葉居然能承載起一個孩子的重量。
粗壯的筋脈縱橫呈環形交錯在巨大的王蓮葉子背面,構成既美觀又可以負擔巨大重力的整體,這個發現激發了帕克斯頓的靈感,他首創了溫室,并創造了建筑的獨特構造方式。
水晶宮從動工到完成僅用了短短5個月時間,中國清朝官員張德彝在參觀后用“一片晶瑩,精彩炫目,奢華名貴,璀璨可觀”來描繪它,有人說:“它的貢獻在于滿足了人類的精神夢想,它以一種暫新的空間形象將人類未來的憧憬與過去的文明結合起來。”
一個半世紀以后,擁有159年歷史的世博會將在中國上海舉行,大幕尚未開啟,但世博會的影子在這座城市中已經無處不在。而《小康》雜志記者的世博采訪之旅就從聆聽這個美妙的故事開始,如今,水晶宮作為建筑實體已消失在我們的視野之中了,但它不僅成為了引領19世紀博覽會建筑空間形式的先驅,而且永久地定格在了人們的記憶之中。
歷屆世博會都有一個標志性建筑物。著名的埃菲爾鐵塔是1889年世博會留給人類的最璀璨杰作,歷經百年風雨,如今的埃菲爾鐵塔仍是法國乃至整個歐洲的地標。太陽塔則承載著人們對1970年大阪世博會的美好回憶,那是世博會第一次在亞洲舉行,日本現代藝術大師岡本太郎設計的太陽塔成為了當年一座新潮的地標性建筑,轉眼40年過去了,矗立于萬博紀念公園內的太陽塔每年仍會吸引150萬左右的游客觀光。
“歷屆世博會都非常重視物質遺產,建造一個地標,可以供大家在世博會結束之后瞻仰,同時物質的地標也代表了一種時代的精神和創新的欲望。”上海世博會事務協調局中國館部副部長毛竹晨說,“在為上海世博會做總體規劃的時候,也有不少人提議建一個物質的地標,作為上海世博會的象征,我們曾經在總體規劃過程當中組織了一輪國際招標,選取了10個地標性建筑的建設方案,但是最后放棄了。”
在上海世博局的很多工作人員看來,世博會歷經一個半世紀多的發展,已經從最初的商品交易會逐漸演變為展示國家實力,國際社會共同對話交流,大家共同參與的盛會。“而且這個盛會比較注重的是文化間的交流以及對于人類共同面臨的重大問題的探討。”毛竹晨說,“即將在上海舉辦的世博會,以城市為主題,更多的是要對人類今后的城市發展方向,尤其是發展中國家怎樣走城市化道路的問題,做出一個‘里程碑’式的探討。”
在這種理念的影響下,單純地建造一個上海地標的想法被放棄了,“因為我們覺得,城市化道路的抉擇中,我們邀請全世界人民一起探討現實,這個就是我們留給世界的最好的精神遺產。”
改革開放之初,上海百廢待興,全中國知道世博會的人也很少,時任上海市市長的汪道涵提出兩大戰略設想:開發浦東、申辦世博會。“通過舉辦世博會能增強上海在國際金融領域的地位,以便為上海的發展提供持久的動力。”在汪道涵的積極倡議下,1999年,經國務院批準,中國決定正式申辦2010年世博會。
吳志強非常幸運,在1994年上海城市發展戰略優秀青年論文頒獎儀式上,年輕的他得到了汪道涵親自贈送的禮物——一本《辭海》,“你是學規劃的,可關注一些世博會的情況,收集一些資料,為將來上海舉辦世博會做些工作。”現在,50歲的吳志強在任同濟大學建筑與城市規劃學院院長的同時也成為了上海世博會總規劃師。
世博園建設,歷來是一個國家城市規劃能力的體現。上海世博會園區規劃招標時,來自英國、美國、日本等國家的10所著名院校組建了精英團隊,同濟大學也集結了一支由吳志強領銜,匯聚土木、交通、機械、環境等方方面面專家的隊伍。經過角逐,2004年7月26日,位于南浦大橋和盧浦大橋之間,沿上海城區黃浦江兩岸,規劃范圍為5.28平方公里的世博園區規劃用地,最終交到了吳志強團隊的手中。
世博會經典建筑
原子塔
建成于1958年,原本計劃只保留6個月的原子塔是比利時政府為當年在布魯塞爾舉辦的世博會而興建的一座標志性建筑,現在已是布魯塞爾十大名勝之一。

太空針
提起以“太空時代的人類”為主題的1962年西雅圖世博會,人們首先會想到太空針,從外形上看,它就像一個飛碟架在高高的塔針上,充分而直接地表達了人們的太空理想。

按照吳志強的設想,以28根構筑物編織而成的“世界眼”把黃浦江兩岸連成一片,“我們要通過‘和諧城市’這個理念貫穿所有意象,讓世博把上海串起來。”但是,錯落在規劃區內的象征著中國近代工業發源地的歷史遺跡數不勝數,給吳志強團隊出了一個極大的難題。
“江南造船廠等老工業建筑不僅僅是上海的遺產,也是咱們中國人現代化的遺產,是中國人民族精神的載體,是中國現代精神的載體,我有責任去保護這些老建筑。”吳志強堅持對城市遺產進行梳理,編列出它們的年史,然后再根據歷史價值和展覽需要選擇有必要保留下來的建筑。然而,最初的方案提交后,卻被國際展覽局的專家全盤推翻。

國際展覽局秘書長洛塞泰斯毫不留情地說,“要用舊建筑太荒唐,世博會一貫的建筑風格是越新越奇越怪越吸引人,假如你們在上海的世博會上用老建筑的話,是沒有這種先例的。”“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還舉例說,在漢諾威世博會上,德國人用一幢半新不舊的建筑物改造成為辦公樓,結果是失敗的,“所以你們現在就放棄,把世博會的土地就作為黃浦江兩岸一塊新的土地來做。”
一向好脾氣的吳志強也拍起了桌子,他認為自己有責任保護老建筑,假如要拆除那片建筑,他就當即辭職。接下來的半年,吳志強團隊經過不分晝夜的辛勤勞動,終于把所有的建筑都整合到了世博會的規劃里面去,一個個老廠房煥發出了勃勃生機。再次向國際展覽局專家匯報時,洛塞泰斯竟帶頭鼓掌,“這是最好的方案、最好的設計。”
于是,對華綸印染廠的改造,成為了上海世博會更新城市遺產工作的先鋒,“原來這里有個大煙囪,我們搬進來的時候,把它給炸掉了。”昔日的老廠房經過改造,現在已成為上海世博局的辦公樓,毛竹晨和同事們就在這里辦公,“在11棟樓中,只有9號樓媒體服務中心是新建的,這也體現了在籌辦世博會過程中,我們對城市遺產的保護。”
上海世博會閉幕后,根據規定,大多數建筑將被拆除,僅留下一軸四館,即世博軸、中國國家館、世博會主題館、世博中心和世博會演藝中心等五個上海世博會標志性的永久建筑保存下來。其中,黃浦江畔聳立起的那座高63米,凝聚著中國氣韻的宏偉建筑——中國館,無疑是整個世博會園區的點睛之筆。
在中國館設計方負責人、華南理工大學建筑設計研究院副院長倪陽看來,中國館等永久性建筑只是在上海世博會期間“借”給世博會的場館,因為“在規劃之初就已經確定了將來的使用方向,我們是將永久的、現代的建筑和臨時性建筑功能合二為一了。”
也就是說,早在世博會場館規劃、設計之初,上海這座城市,就考慮到了“如何讓上海世博留下遺產”這個問題。100多年來,世博會舉辦地都要修筑大量展館,其中大部分是臨時性建筑,展會結束后便被拆除,而場館本身作為展覽內容和最吸引參觀者眼球的建筑之一,常常令主辦方大傷腦筋。
2006年,在上海圖書館館長、上海世博會主題演繹顧問吳建中主持的一個國際論壇上,有些人主張上海世博會在會后不應留下任何建筑,但世界著名的法國夏邦杰建筑事務所合伙人夏邦杰卻建議,上海是一個超大型城市,還缺失許多城市功能,要抓住舉辦世博會的大好機遇,保留一些美觀且具有實用價值的世博建筑。吳建中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建議,便多次向有關部門反映。最終,上海世博會確定保留一批標志性建筑。
在倪陽看來,在為世博會服務的同時,更考慮到將來的需要,這種設計理念已經越來越廣泛地被人們接受了,“西班牙為了一個區域的舊城改造,舉辦了以‘水和可持續發展’為主題的薩拉戈薩世博會,借此改造了一條很漂亮的河,從另一方面看,這也非常環保。”
“設計永久性場館和設計臨時性場館,要考慮的問題是完全不同的,這么一個重要的場館,起碼要考慮到100年的使用問題。”倪陽在設計中國館時,力求“建筑要體現城市文化的多元性,表現社會的豐富性和層次性,用不具象的形式詮釋中國建筑與文化的聯系,最重要的是讓百姓喜歡。”
責編 蘭燕飛 yanfeilan@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