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代各階層女性家庭地位的對比分析

張明明

漢代各階層女性家庭地位的對比分析

張明明

漢代各階層女性在家庭地位方面存在夫貴妻賤的共性，不同階層的女性又有自己的群體特征，下層女性相對上層女性家庭地位較高，公主在夫家妻貴夫賤，也存在夫妻地位平等的個案。

漢代 女性 家庭地位

漢朝等級制度森嚴，各階層女性在家庭地位方面存在夫貴妻賤的共性，同時又有自己的群體特征。本文主要通過夫妻地位對比這一指標來衡量女性的家庭地位。

一、共性

漢時“男尊女卑”、“夫為妻綱”等觀念深入人心，丈夫在家庭中處于主導地位，各階層女性的家庭地位具有夫貴妻賤的共性，具體表現有：

1.家庭事務決定權方面，丈夫具有絕對的權威，妻子在重大事情上基本沒有話語權。后宮妃嬪在皇帝面前自然沒有任何地位可言，不再贅述；崔寔在《四民月令》中記載了大家族在年初祭祀這一重大活動中，男性站在前面女性位居其后，“子婦”只能和“曾孫”站一列，說明宗室、外戚、官員、地主等大家族中妻子的地位低于丈夫?！稘h書·高帝紀》中平民呂公不理會妻子的反對，把女兒許配給劉邦，說明平民家庭中妻子的地位同樣低于丈夫。

2.家庭財產權方面，妻子受到很大限制。《禮記·內則》中明確指出：“子婦無私貨，無私蓄，無私器，不敢私假，不敢私與?！备鶕h律，妻子只對自己帶過來的嫁妝擁有所有權，對其它任何家庭財產都無所有權，更無繼承權，這是對妻子作為獨立的家庭個體的正當權益的侵犯，是極度的不平等規則。

3.夫妻雙方承擔的義務不對等。依漢制，妻子在丈夫死后要為其守喪，服喪期間不得再婚，如果妻子沒有履行這一義務，就會受到輿論的抨擊，承受巨大的社會壓力。而丈夫在妻子死后卻不必為其守喪，再婚時間也沒有任何限制。這在《風俗通義·愆禮》中有明確記載。

4.妻子照顧丈夫飲食起居的觀念深入人心，而丈夫為妻子服務卻被認為有失體統?！逗鬂h書·逸民列傳》中，孟光與梁鴻結婚后，梁鴻“每歸，妻為具食，不敢于鴻前仰視，舉案齊眉?！边@個事例常被誤用作夫妻相敬如賓的例證，其實它從本質上反映了女性自身都認同在丈夫面前低微卑賤的地位，以恭敬侍奉丈夫為榮?！稘h書·張敞傳》中張敞為妻畫眉受到時人非議，可見漢時丈夫為妻子服務很罕見、不被輿論接受，而妻子從衣食到起居為丈夫服務卻被習以為常，從未有人以此為怪。

5.丈夫掌握了離婚的主動權，妻子處于弱勢地位?！洞蟠鞫Y記·本命》中有：“不順父母，去；無子，去；淫，去；妒，去；有惡疾，去；多言，去；竊盜，去。”“七出”是賦予丈夫的離婚權利，顯然，它的離婚理由過于牽強，忽視了女性的正當權益，且沒有對每種休妻根據作出明確的界定，致使丈夫的自由裁量權過大，往往被男子濫用，因為一點小事休妻：《漢書·王吉傳》中因妻子摘了鄰居幾個棗，王吉便不顧妻子處境執意休妻，《后漢書·鮑永傳》中，“妻嘗于母前叱狗，而永即去之。”僅因為在婆婆面前“叱狗”就被休棄。

漢代各階層女性家庭地位普遍低于丈夫是有深刻的歷史原因的，具體來說有以下幾點：

1.歷史傳統。自人類由母系社會進入父系社會后，女性的家庭地位不斷下滑，逐漸形成男尊女卑、夫貴妻賤的社會意識，漢朝建立后自然會延續這已形成的歷史傳統。漢人戴德在《大戴禮記》中這樣解釋“婦人”：“伏于人也?！薄栋谆⑼āぜ奕⑵诽岬剑骸瓣幈安坏米詫?，就陽而成之”，這里的陰即指女性，陽指男性，可知漢人以男為尊以女為卑，性別歧視嚴重。這種觀念的作用下，妻子在婚姻中的獨立人格被抹殺，和丈夫處于嚴重不對等的位置。

2.官方提倡。從武帝開始，在選官、教育等方面向儒家傾斜，政府以各種方式宣揚男尊女卑、夫貴妻賤等儒家倫理思想。以灌輸貞節觀為例，宣帝時開始“賜貞婦順女帛”①，以后皇帝爭相效仿，如安帝“永初元年，賜貞婦帛，人一匹。”②順帝“永建元年，賜貞婦帛，人三匹?！雹鄣蹏y治者通過行政表彰、物質刺激的手段向女性灌輸封建道德，使部分女性或自愿或被迫遵守封建禮教。

3.漢儒宣揚。兩漢時期儒家倫理著作數量大增，說教豐富化，如其中最著名的《列女傳》、《女誡》。西漢的劉向作《列女傳》，鼓吹夫為妻綱等倫理觀，對女性進行奴化教育。東漢的班昭編成《女誡》一書，將壓迫女性的封建倫理思想系統化，宣揚女性應無條件服從男性，為女性作為妻子等角色制定了嚴格的行為規范，認為“婦不賢，則威儀廢缼；婦不事夫，則義理墮闕。”妻子如果不遵循這些道德規范，“天則罰之”。這些說教是對女性的壓迫和束縛。

二、差異性

為行文方便，本文把皇室、宗室、官員、大地主和富商家庭中的女性成員統稱為上層女性，把農民、小手工業者、小商人家庭中的女性成員統稱為下層女性。

漢代各階層女性在家庭地位方面有很大差異。下層女性的家庭地位相對上層女性要高，公主這個特殊的社會群體家庭地位遠遠高出其它階層的女性，也存在少數夫妻地位平等、夫妻關系和諧的個案。

下層女性家庭地位相對于上層女性要高，原因有二：

1.上層女性不需要參與社會生產，生存完全依賴丈夫，而下層女性迫于生計，會從事農耕、紡織、經商等社會生產和經濟活動，對丈夫的依賴相對要少很多?！逗鬂h書·逸民列傳》中高鳳“妻嘗之田，曝麥于庭，令鳳護雞”。山東黃家嶺漢畫像磚中有女性鋤地的場面④?！犊兹笘|南飛》中劉蘭芝“雞鳴入機織，夜夜不得息”?！逗鬂h書·朱儁傳》中朱儁的母親“販繒為業”。下層女性承擔了部分家庭生計，對丈夫的依賴性相對上層女性少很多，這必然會對其家庭地位產生積極影響，導致其家庭地位相對上層女性要高些。極少數家庭中女性承擔了全部家用，丈夫地位大幅下滑?！逗鬂h書·列女傳》中承擔了全部家用的樂羊子妻看到其夫輟學回家，責備丈夫：“若中道而歸，何異斷斯織乎！”樂羊子聽從妻命，又去求學。如果妻子地位低于丈夫，縱使出于好意，也不可能用責備的語氣，可知樂羊子妻家庭地位非常高。

2.漢時三綱五常等禮教尚未全面滲透到整個社會。武帝時才開始“獨尊儒術”，雖在教育、選官等方面開始向儒家傾斜，向人民灌輸儒家倫理道德教條，但要從政治宣揚內化為漢人自覺遵守的道德觀，對民俗世風產生影響，需要一個漫長的歷史過程，且限于經濟條件，下層女性接受儒家典籍教育的機會相對上層女性要少很多，甚至不曾接受這樣的教育，所以夫貴妻賤等儒家倫理觀對下層女性的影響要小很多。

公主在夫家的地位情況較為特殊，是妻貴夫賤。公主來自漢王朝等級最高的家族，政治地位必然低于公主的附馬自然不能與公主抗衡，故公主的家庭地位要遠遠高于丈夫。漢人荀爽就曾指出公主“以妻制夫”⑤。因為家庭地位很高，公主在夫家往往驕橫跋扈。東漢時的清河孝王女陰城公主下嫁給班始后，“貴驕淫亂”，甚至不避諱班始，“與嬖人居帷中而召始入，使伏床下。”⑥雖然娶公主為妻能帶來巨大的政治和經濟利益，但漢時卻有很多男性不愿“尚主”。如桓帝時要納尚書楊喬為附馬，楊喬“固辭”未獲批準，竟然以死相拒，可知當時公主在夫家驕橫并不罕見，不然不會以死抗旨。公主地位高于丈夫，是君主專制制度的必然產物，是皇權附著于公主身上的必然結果，代表了皇權的至高無上和不可侵犯。但是妻貴夫賤只在公主這個少數群體中普遍存在，不具代表性。

漢時存在夫妻地位平等的個案?！稘h書·張敞傳》中京兆張敞為妻畫眉，面對宣帝的質問，他答道：“臣聞閨房之內，夫婦之私，有過于畫眉者?！痹谀凶鹋暗纳鐣尘跋?，張敞不覺得為妻畫眉有失體統，可知二人感情甚篤，夫妻關系較為平等。東漢時的龐德公，“夫妻相敬如賓”⑦。漢人樊英認為：“妻，齊也，共奉祭祀，禮無不答”⑧，把妻子和自己置于平等的位置上。平等的夫妻關系在漢代不是主流，是偶然事件，取決于當事人的個人修養、人生觀和價值觀。

三、結論

漢代各階層女性在家庭地位方面有夫貴妻賤的共性，同時又存在差異：下層女性家庭地位高于不事生產、生存完全依賴丈夫的上層女性；公主這個特殊的社會群體婚后妻貴夫賤；也存在夫妻地位平等的個案，數量很少，不是社會主流。

①《漢書·宣帝紀》.

②《后漢書·安帝紀》.

③《后漢書·順帝紀》.

④《山東黃家嶺漢畫像磚墓》，《考古》1972年第8期.

⑤《后漢書·荀爽傳》.

⑥《后漢書·班梁列傳》.

⑦《后漢書·逸民列傳》.

⑧《后漢書·方術列傳》.

張明明（1985－），河南人，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中國思想文化方面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