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選集與文學經(jīng)典的生成

李玉平

跨入新千年以來，文學經(jīng)典問題成為國內(nèi)文學理論和“文化研究”領域的熱門話題，舉凡文學經(jīng)典的性質、生成、功能、流變等問題均已進入研究者的論域。但是，筆者還未見到國內(nèi)學者就文學選集與文學經(jīng)典生成問題展開專門的理論探討。文學選集作為文學作品流傳后世的重要形式之一，業(yè)已引起中國古代文學研究者的重視，“選本批評”被譽為“一種非常重要的批評形式”。①文學選集乃是文學經(jīng)典得以確立和修正的最基本方式之一。文學選集與文學經(jīng)典生成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關涉其中許多基本的問題。譬如：文學選集如何塑造著民族認同，進而影響到民族文學經(jīng)典的生成？特定的文學選集如何反映、擴展甚或指引著某一時期的文學經(jīng)典？漢學家余寶琳在談到中國詩歌選集時，曾經(jīng)指出：“中國詩歌的歷史與理論的論題都可以包容于經(jīng)典的形成這一總標題下，而在傳統(tǒng)的中國，選集恰恰是這一過程的媒介與表達方式。”②美國學者巴妮（Michelle Marie Pagni）以美國文學選集為例，精辟地指出了文學選集與文學經(jīng)典（文學典律）之間的密切關系：“利用文學選集來決定美國文學典律的地位，這看來完全合乎邏輯：因為選集是從數(shù)量多得多的美國文學文本中挑揀出的選文，所以呈現(xiàn)了一種典律。文選與典律研究直到晚近才連接起來，這現(xiàn)象部分是選集演化的結果。”③

選集與經(jīng)典：保存和選擇

“選集”或曰“選本”，英文為“anthology”。“anthology”的希臘語為“anthologia”，其字面義為“采擷、聚集花朵”，現(xiàn)代意義指從文學作品中選粹而來的集子，特指詩歌選集。“文學選集”（literaryanthology）是指編選者出于特定的意圖，按照一定的標準，在某一確定的范圍內(nèi)選擇相應的作品編輯而成的文學作品合集。

古今中外的文學選集林林總總、類型伙頤。從選者人數(shù)著眼，可以分為個人選集和集體選集（多人選集）。個人選集多系名家選集，譬如：蕭統(tǒng)的《文選》、王士禎的《唐人萬首絕句選》。集體選集系多人編選、分工合作的產(chǎn)物，譬如，《中國新文學大系》就由多人集體編選。這一方面是由于一些大型選集卷帙浩繁，要從海量作品中披沙揀金、耙梳擇取，絕非一人之功可以完成。另一方面，在當今多元文化時代，多人編選具有更大的代表性，有利于堅持“政治正確”。從編者對選文的處理看，選集可分為兩類：一類是只收錄作品原文，另外撰寫一序言，說明編選主旨和體例。我國唐以前選集大抵如此。第二類是對原文進行注釋（annotation）、評論，甚至刪節(jié)等加工、處理。

通過選集的名稱，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還有很多其他類型的選集。以文類命名的——小說選集、詩歌選集、散文選集、戲劇選集等，譬如：《中國新文學大系·小說集》、《唐詩三百首》。以國別類命名的，譬如：《諾頓英國文學選集》、《希斯美國文學選集》。以時代（朝代）類命名的，譬如：姚鉉編的《唐文粹》、呂祖謙編的《宋文鑒》、蘇天爵編的《元文類》。以思潮和流派類命名的，譬如：《諾頓女性文學選集》（The Norton Anthology of Literature by women）、《朦朧詩選》。以上幾種類型有時會發(fā)生交叉，譬如：《諾頓中國文學選集：初始至1911年》（An Anthology of Chinese Literature,Beginnings to 1911）（國別并年代）、《古希臘悲劇選》（時代、國別和文類）。

在中國傳統(tǒng)的目錄學中，文學選集大約對應集部的總集類。關于總集的發(fā)生與功能，《四庫全書總目》卷一百八十六“總集類”小序指出：“文籍日興，散無統(tǒng)紀，于是總集作焉。一則網(wǎng)羅放佚，使零章殘什，并有所歸；一則刪汰繁蕪，使莠稗咸除，菁華畢出。是固文章之衡鑒，著作之淵藪矣。”《隋書·經(jīng)籍志》也有論述：

總集者，以建安之后，辭賦轉繁，眾家之集，日以滋廣。晉代摯虞，苦覽者之勞倦，于是采擿孔翠，芟剪繁蕪，自詩賦下，各為條貫，合而編之，謂為《流別》。是后文集總鈔，作者繼軌，屬辭之士，以為覃奧，而取則焉。

由此可見，文學選集在文學作品“日以滋廣”之時而生，它的功能有二：一是保存功能——“網(wǎng)羅放佚，使零章殘什，并有所歸”；一是選擇功能——“刪汰繁蕪，使莠稗咸除，菁華畢出”。

文學選集的保存功能在某一民族的文學產(chǎn)生和發(fā)展的初期尤為明顯。只有保存下來的文學作品才有可能被遴選為經(jīng)典，流傳后世。那些“失落的書”是永遠都與文學經(jīng)典無緣的，除非它們被再度發(fā)現(xiàn)。譬如，中國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jīng)》收詩305篇，保存了周初至春秋中葉五百多年間的作品，使我們今天能夠一窺那個時代詩歌的真面目。其實，中國有很多這樣以保存功能為主的集大成式的文學選集，譬如《全唐詩》、《全宋詞》皆以全面性見長，旨在收入所有屬于遴選范圍的作品。

與此類似，史密斯（Elihu Hubbard Smith）于1793年編選出版的美國的第一部詩歌選集《美國詩歌：選集與起源》（American Poems,Selected and Original）主要承擔了對美國詩歌的保存之功能。18世紀晚期到19世紀早期，美國的詩歌主要發(fā)表在雜志上。眾所周知，雜志的存活期是很短的。于是，迫切需要一種更長久的形式保存美國文學中的優(yōu)秀之作。加之民族主義的興起，美國需要創(chuàng)造一種區(qū)別于英國的文學選集，保存民族文學的精華。英國的詩選更注意保存前代的經(jīng)典和即將消逝的文類（譬如，民謠）；美國的詩選更注重保存當代詩歌，記錄美國文學形成和鞏固的歷程。④

“刪汰繁蕪，使莠稗咸除，菁華畢出”，選擇功能是文學選集的題中應有之義。上述《美國詩歌：選集與起源》亦體現(xiàn)出選集必需的選擇功能。其遴選過程彰顯了史密斯鮮明的意識形態(tài)和地域偏見。他剔除了所有自由主義的和反聯(lián)邦制（Anti-Federalist）的詩歌，并對康涅狄格（Connecticut）州的詩人青睞有加，詩選總共有250位作者來自康州。文學經(jīng)典的生成也是一個對文學作品的遴選過程，在這一點上，文學選集與文學經(jīng)典可謂殊途同歸，有時抑或就是同一過程。然而，選擇必然伴隨著各種意識形態(tài)和藝術觀念上的偏見，這是文學選集和文學經(jīng)典都在所難免的。魯迅先生的看法甚為精辟：“倘要研究文學或某一作家，所謂‘知人論世’，那么，足以應用的選本就很難得。選本所顯示的，往往并非作者的特色，倒是選者的眼光。眼光愈銳利，見識愈深廣，選本固然愈準確，但可惜的是大抵眼光如豆，抹殺了作者真相的居多，這才是一個‘文人浩劫’。”⑤文學經(jīng)典遴選過程的意識形態(tài)本質更是被眾多學者論及。經(jīng)典的解構和重構者抱怨以往的文學經(jīng)典充滿了階級、種族和性別的偏見，全是DWEMs（已故的白種歐洲男性）的作品，其背后無疑隱蔽著不同時期處于強勢地位的社會集團的審美霸權。

文學選集與民族認同

英國社會學家霍布斯鮑姆曾提出“被發(fā)明的傳統(tǒng)”之著名觀點：“‘被發(fā)明的傳統(tǒng)’意味著一整套通常由已被公開或私下接受的規(guī)則所控制的實踐活動，具有一種儀式或象征特性，試圖通過重復來灌輸一定的價值和和行為規(guī)范，而且必然暗含與過去的連續(xù)性。”⑥其實，文學經(jīng)典作為文化傳統(tǒng)最重要的部分，正是為了加強民族認同而“被發(fā)明”出來的。而文學選集恰恰是完成這一發(fā)明過程的重要途徑和手段。

民族意識的形成和強化是西方現(xiàn)代方言文學（vernacular literature）經(jīng)典生成的重要原因。反過來，文學經(jīng)典又強化了民族意識，增強了民族認同。⑦安德森宣稱，民族國家是現(xiàn)代性的產(chǎn)物，它伴隨了宗教共同體、王朝和傳統(tǒng)時間觀念的衰落，是由現(xiàn)代民族語言興起和印刷文明所催生的。在他看來，民族性或民族主義是特殊類型的文化人造物（cultural artefacts）。“這些人造物之所以在18世紀末被創(chuàng)造出來，其實是從種種各自獨立的歷史力量復雜的‘交匯’過程中自發(fā)地萃取提煉出來的一個結果；然而，一旦被創(chuàng)造出來，它們就變得‘模式化’（modular），在深淺不一的自覺狀態(tài)下，它們可以被移植到許多形形色色的社會領域，可以吸納同樣多形形色色的各種政治和意識形態(tài)組合，也可以被這些力量吸收。”⑧安德森強調民族共同體的想象性，但這并不是說它不存在，也不是說民族性是被臆造出來，它指出民族性是一種社會認知和建構。文學選集就是民族共同體的想象性建構的重要途徑。

美國建國以后，其文學仍在步歐洲文學特別是英國文學的后塵。愛默生在20世紀30年代發(fā)出“文學獨立動員令”，宣稱“如果按照歐洲人的尺度來衡量文學標準，美國只能永遠當徒弟，永遠人云亦云。要想與歐洲平起平坐就必須因地制宜，按照美國人的尺度，界定美國的文學標準。”⑨美國的文學標準從何而來？只能靠編選美國自己的文學選集，建構“美國文學”的概念，生成美國自己的文學標準。以18世紀的美國詩歌選集為例。美國的第一部詩歌選集是1793年出版的由史密斯（Elihu Hubbard Smith）編選的《美國詩歌：選集與起源》。《美國詩歌：選集與起源》和其后馬修·凱瑞（Mathew Carey）的《詩歌之美：不列顛和美利堅》（Beauties of Poetry,British and American，1791）、《 美 國 的 繆 斯 》（The Columbian Muse，1794）等早期的美國詩選都有一個共同的目標，即通過匯集區(qū)別于英國之獨立的民族文學，鞏固對于美國的認同感，以期配合和強化這個新興國家在政治獨立方面取得的成就。18世紀開始的美國文學選集的民族主義塑造，進入19世紀后變得更加旗幟鮮明。

如上所述，早期的美國文學致力于塑造美利堅的民族認同。美國獨立統(tǒng)一的政治制度業(yè)已建立，生存于其間的美國人民亟需形成統(tǒng)一的民族認同，這關系到美國這個民族——國家的存在和延續(xù)。作為文學虛構產(chǎn)物的文學選集承擔起了這一重大使命。從這個角度而言，文學選集在一定程度上發(fā)揮了形成民族認同、促進意識形態(tài)整合的功能。詩歌選集將最優(yōu)秀的詩歌收集起來廣為傳播，將強烈的民族認同和鮮明的“美國性”置于美國人的“心理世界和社會世界的多重特性之上”。⑩

從跨文化的視角考察，一國文學欲在他國產(chǎn)生影響，樹立民族文學的形象，并進而成為世界文學經(jīng)典，也必須借重于文學選集。以中國詩歌在西方的傳播以至經(jīng)典化的過程為例，文學選集同樣在其中起了舉足輕重的作用。以前，“諾頓文學選集”基本只選收源自古希臘、羅馬文明傳統(tǒng)的經(jīng)典文學作品，對源自其他地域和文化的文學作品多有忽視或歧視。但是，隨著多元文化時代的來臨，中華民族在世界經(jīng)濟、文化地位的提升，最近幾十年間，該書系較多地反映了中國詩歌和中國詩學。

選集的評價與經(jīng)典的修正

文學選集潛在地參與了文學經(jīng)典的遴選，有時甚至就是文學經(jīng)典生成過程的一部分。文學選集的選擇功能必然與其評價功能密切聯(lián)系。文學選集的持續(xù)編選使文學作品經(jīng)歷了一個保存——評價——（更為狹窄的）再保存的過程。

文學選集的評價功能在兩個節(jié)點發(fā)生：一是編者，一是讀者。后者的情況要比前者遠為復雜。在文學經(jīng)典尚未生成的階段，文學選集盡可能在一個比較寬泛的范圍內(nèi)全面、系統(tǒng)地收集文學作品，恪守其保存文學作品的職責。即使在這個過程中，價值判斷也控制著編者的工作。哪些作品入選，予以保存，哪些作品落選，不值得保存，這些都需要編選者通過對作品的評價來定奪。文學選集的保存和評價功能之間時刻保持著一種必要的張力。保存功能——作為歷史學家的目標——容納盡可能廣泛的價值取向，搜羅盡可能多的文學作品，生成可得經(jīng)典（accessible canon）。評價功能則通過比較鑒別，從可得經(jīng)典中萃取更加狹窄和獨特的選擇經(jīng)典（selective canon）。保存功能立足于長遠性，使某一歷史時期的文學作品容易獲得；評價功能則在文學作品得以保存之后，決定每一作品得到多少關注，從而在多長時間內(nèi)繼續(xù)保持可得。?

選家的評價決定著作者在文學史上的名望、地位和影響。選者本人的文學趣味、批評觀念、審美好尚甚至脾性稟賦都可能影響到他對作家及其作品的取舍、排列和評價。在中國古代文學史上，作者因為某個選者及其選本的選與不選、選多選少、排名前后以及由此反映出的褒貶抑揚而得以留名甚至地位陡增、聲名顯赫的例子不在少數(shù)。選者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掌握著作者在文學史中生殺予奪大權的判官。?

正如每一時代都需要產(chǎn)生自己的文學史，每一時代也需要具有時代特色的文學選集。選集的不斷修訂和更新，促使文學經(jīng)典不斷流變，處于永恒的流動狀態(tài)之中。美國文學批評家哈羅德·布魯姆提出著名的“影響的焦慮”理論，他以詩歌為例，指出作為遲來者的詩人始終處于前代的強力詩人造成的巨大的“影響的焦慮”之中，他們以各種“創(chuàng)造性的誤讀”的形式，與強力詩人展開殊死搏斗。“一部詩的歷史就是詩人中的強者為了廓清自己的想象空間而相互‘誤讀’對方的詩的歷史。”?其實，選集的編選者何嘗不也處于一種“影響的焦慮”中呢？面對前人不計其數(shù)的選集，為了推行自己的文學觀念，在強手如林的選集世界中占有一席之地，作為后來者的新選家，必須通過“創(chuàng)造性的誤讀”對以前的選集進行修正。仿照布魯姆的觀點，我們也許可以說，“一部選集的歷史就是選家中的強者為了廓清自己的想象空間而相互‘誤讀’對方的選集的歷史”。

美國的戈丁教授曾精辟地指出：“我把經(jīng)典生成的最后階段稱為修正階段，這一階段持續(xù)著經(jīng)典保存與修正之間的矛盾。這一矛盾使得選家產(chǎn)生不同的選擇……在選擇的經(jīng)典形成之后，每一位選家都面臨著保持或者改變已有經(jīng)典的抉擇。”?“在經(jīng)典修正過程中，文學選集成為許多評論家關注的焦點，他們對以往的文學選集進行了重新審視，指出在經(jīng)典構成的過程中，傳統(tǒng)的文學選集起到了系統(tǒng)排斥作為他者的文學傳統(tǒng)或使其邊緣化的作用。”?金莉教授的研究表明，非裔美國文學之所以能夠引起學界的關注，主要緣于相關文學選集和論文集的出版，其中最值得提及的是諾頓出版社在1997年出版的《諾頓非裔美國文學選集》（Norton Anthology of African American Literature）。這部選集收入了二百多年間120位非裔美國人的創(chuàng)作，為所有教授美國黑人文學的老師和學生定義了美國黑人文學范圍，美國歷史上第一次把非裔美國文學傳統(tǒng)系統(tǒng)地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這部選集雄辯地說明，非裔美國人創(chuàng)建了一個極其豐富的獨特文學傳統(tǒng)。雖然《諾頓非裔美國文學選集》并非第一部非裔美國文學選集，但是像“諾頓”這樣重量級的著名學術品牌足以在大學中創(chuàng)建起非裔美國文學的研究傳統(tǒng)。選集主編之一蓋茨指出，在這部文學選集出版之后，沒有人會再以找不到黑人文學文本為借口而拒絕教授美國黑人文學。令人欣喜的是，這部文學選集不僅在學院中影響甚巨，而且同樣受到了普通讀者的歡迎，僅在出版的當年就售出了72717冊。?

英國浪漫主義詩歌經(jīng)典受詩歌選集的影響所發(fā)生的流變也是一個典型的修正式例子。傳統(tǒng)的英國浪漫主義詩歌研究將19世紀的華茲華斯、布萊克、濟慈、柯勒律治、雪萊、拜倫稱為“英國浪漫主義六大詩人”。1986年《諾頓英國文學選集》（The Norton Anthology of English Literature）第五版的目錄中，將一些遭受評論界冷遇的詩人，如蘭登、莫爾、克萊爾等單獨歸類，列在“其他浪漫主義詩人”名下，處于被邊緣化的位置，與六大詩人分開，形成了典型的“主流作家”與“非主流作家”的雙層研究結構；在1993年第六版目錄中，這一情況發(fā)生了變化。他們被歸人“浪漫主義抒情詩人”名下，仍與六大詩人分開，但沒有用“其他”這樣的排他性措辭，使得雙層研究結構的概念漸漸含糊；而在2000年的第七版目錄中，這一變化更為明顯。這些詩人被放置在六大詩人中間，未作任何特殊的界定，與六大詩人一起歸人“浪漫主義詩人”，致使傳統(tǒng)意義上的英國浪漫主義詩歌研究的雙層結構徹底解體。2000年《諾頓英國文學選集》第七版目錄中更多詩人的名字被浪漫主義所吸納，形成了新的浪漫主義詩歌經(jīng)典，顯示了新時代英國浪漫主義詩歌研究進入了一個更加開闊、更加深入的多元化階段。?文學選集的不斷修訂促成了文學經(jīng)典在不同時期的嬗變。

綜上所述，文學經(jīng)典的生成是一個牽涉到政治、經(jīng)濟、歷史、文化、教育、出版等諸多部門的系統(tǒng)工程。文學選集則是這一系統(tǒng)工程中有機而重要的一環(huán)。文學選集的保存和選擇功能為文學經(jīng)典的生成提供了堅實文本基礎；文學選集的民族認同功能與文學經(jīng)典之鞏固和加強民族意識互為表里；文學選集持續(xù)的保存——評價——再保存的更迭過程推動著文學經(jīng)典不斷修正和重構。文學選集乃是文學經(jīng)典得以確立和修正的最基本方式之一，二者之間的復雜關系理應得到更為深入、透徹的研究。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多元文化時代的文學經(jīng)典理論”（05JC750.11—44043）的階段性成果。

①張伯偉《中國古代文學批評方法論研究》，中華書局2002年版，第277頁。

②余寶琳《詩歌的定位——早期中國文學的選集與經(jīng)典》，樂黛云、陳玨編選《北美中國古典文學研究名家十年文選》，江蘇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256頁。

③Michelle Marie Pagni,The Anatomy of an Anthology:How Society,Institutions and Politics Empower the Canon,pp.1-2,轉引自單德興《重建美國文學史》，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308頁。

④ ⑩?? Alan C.Golding,“A History of American Poetry Anthologies”,in Robert Von Hallberg(ed),Canons,Chicago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4,p.284-285,p.282,p.280,p.297.

⑤魯迅《且介亭雜文二集·“題未定草”（六）》，《魯迅全集》（第六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421-422頁。

⑥［英］E.霍布斯鮑姆、T.蘭格《傳統(tǒng)的發(fā)明》，譯林出版社2004年版，第2頁。

⑦詳見李玉平《多元文化時代的文學經(jīng)典理論》，南開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6-10頁。

⑧［美］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想象的共同體——民族主義的起源與散布》，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4頁。

⑨轉引自祁壽華、林建忠《西方人文社科前沿述評·文學》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5頁。

?鄒云湖《中國選本批評》，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2年版，第284頁。

?［美］哈羅德·布魯姆《影響的焦慮——一種詩歌理論》，江蘇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5頁。

??金莉《經(jīng)典修正》，趙一凡等主編《西方文論關鍵詞》，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6年版，第301頁、第303-304頁。

?汪小玲《超經(jīng)典時代英國浪漫主義詩歌研究的新視野》，《中國比較文學》2008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