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60年中國人的時代特征:回顧與展望

摘 要: 建國以來，中國人在現代化發展的路上已經歷兩個階段:毛澤東時代的 “政治人”;鄧小平時代的“經濟人”。以胡錦濤為總書記的新一屆黨中央，提出并落實“以人為本”的科學發展觀，未來的中國人將向著理性“文化人”的方向發展。回顧與展望中國人的時代特征，對于未來中國人的現代性走向有著重要的啟示。

關鍵詞:中國人;以人為本;政治人;經濟人;文化人

中圖分類號:D61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9107(2010)03-0097-04

從1840年第一次鴉片戰爭開始至今，中國人從沒有放棄對中國現代性問題的探索。今天，中國在世界悖論性的現代化洪流面前，仍在矛盾中尋找著中國現代性的出路。從現代性的整體結構層面分析、回顧和總結建國以來中國現代化進程中人本趨向的曲折發展歷程，不難發現，中國人的現代性經歷了一個由非理性“政治人”向非理性“經濟人”的發展過程。新一屆黨中央順應人心，與時俱進地提出和落實以人為本的科學發展觀，為我們指出了理性“文化人”的發展方向。這對于中國人的現代性構建以及整個中國現代性的建構有重要的啟示。

一、毛澤東時代的“政治人”

1949年10月1日是一個舉國歡慶、世界矚目的日子。以毛澤東為核心的第一代中國共產黨人，領導中國人民經過多年的浴血奮戰，終于迎來了新中國的成立，“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但是站起來的中國人在追求自由幸福的道路上才只是個開始。作為社會主義的人民共和國獲得主權獨立，能夠自主發展，這只是意味著實現了中國人自己當家作主。雖然我們將其稱為“人民當家作主”，但如果我們要急于將它和西方國家在近兩三百年來逐步發展和完善起來的近代民主制相比較的話，就是沒有充分估計到中國幾千年君主專制傳統的巨大威力。也就是說，在半殖民地半封建基礎上建立起新中國之后，要使其中的每一個活生生的個體真正成為自由及社會與國家的主人，在理論上和實踐中都還需要一個艱難而漫長的奮斗過程。事實也正是這樣。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奪取政權之前，一直把反封建專制列為我國革命的主要任務。建國之后，逐步淡化甚至于拋棄了民主革命的這個主要任務，而且還錯誤地將資本主義和資產階級當成我們的主要敵人。從“三反五反”，批判《武訓傳》，批判俞平伯，批判胡適，批判“胡風反革命集團”，到提出“過渡時期總路線”，初步地確立了政治對國民經濟及思想文化領域的壟斷地位。在后來經過“政治路線和思想戰線上的社會主義革命”，以及發動反右派斗爭之后，隨著政治在國家及整個社會生活中權威地位的鞏固，人們的言論自由和出版自由就基本上不復存在了。又經過緊隨其后的“大躍進”、“反右傾”，以至于“文化大革命”，中國人實際上就成了政治指令的應聲蟲，變成了一種幾乎不帶有任何個性的政治符號。無論是“大躍進”、“人民公社”中農民、工人及大部分知識分子的盲目熱情，還是“文化大革命”中紅衛兵們的極端行為，共同都凸顯了一個特征:非理性的“政治人”。在這樣的政治人主導的時代背景下，不正常也成了正常。社會道德淪喪，正義和良心遭到無情的踐踏，以至于最后這種非理性“政治人”的游戲無以為繼的時候，這場在中國大地上蔓延20多年的歷史悲劇才被終止。

以上的分析表明，中國人并沒能因為新中國獲得了自主而當然地獲得當家做主人的地位。因為站起來的人，并不意味著就當然的能夠獨立走路，獨立思考從而獲得自由，也正因為這時的人還不能夠用真正自覺的理性來主宰自己的命運，所以非理性就幾乎成為人們無法跨越的發展階段，而這種非理性發展階段首先以政治的形式表現出來，又必有其原因。

其一，傳統文化中的專制主義基因影響遠未消除。中國從秦建立統一的專制王朝算起，也有近2300年漫長而連續的集權制的歷史。在超長期的封建專制統治下，形成了成熟完善的王權結構，這一結構有社會制度層次的表現，也有思想文化觀念層次的表現，它被美國著名的漢學家稱之為“深層結構”。因為這一深層結構的作用，“中國歷史上始終不曾出現過”與之相異的“替代品”，因此，中國始終無法“避免這個類似西方政教合一的高度集權的體制所給中國帶來的負面后果”。因為中國傳統政治思想的種種“范式”，形成了某種“定勢”，“成了人們政治思維的當然前提和出發點”。[1]也就是說新中國的誕生盡管標志封建專制制度的結束，但由于思想意識的相對獨立性，一系列的封建思想意識的幽靈在中國的現代化初期仍然是根深蒂固。因此，“非理性政治人”出現則具有歷史的必然性。

其二，建國初期由于對社會主義認識不足，實行的計劃經濟模式使人們失去了獨立的物質基礎，人們在這一階段甚至變得更加不自由，依附性更強。由于對社會主義認識的相當不充分，沒有認識到實現社會主義需要高度發達的生產力條件下，物質財富的極大豐富這一必備性前提，而是天真的以為社會主義的實現是我們愿意就可以辦到的事，所以瘋狂而又真實地規劃著實施著“趕美超英”、“跑步進入共產主義”的宏大藍圖。而面對這樣空前的理想我們的途徑手段又是如此的僵化、單一:清一色的計劃經濟體制，事關國計民生的一切需要都由中央統一配給發放，人們吃穿住都統一安排，人失去了自由發展的可能性，一切都要服從組織安排。在這種體制之下，人們的自由十分有限，就連農民的一點自留地也被當做資本主義的尾巴割掉，整個社會普遍處在一種封閉貧困的生存狀態，只有服從上級的安排才可能生活下去。為了生存人也只能屈從于政治。

其三，受資社敵對意識形態冷戰思維的深刻影響，毛澤東提出的“以階級斗爭為綱”的治國理念，在實踐中直接造就了非理性的政治人的產生。階級斗爭為綱的提出，一方面理論上深受馬克思主義強烈反對資本主義現代性的影響，另一方面現實中又深受當時世界范圍內資社兩大陣營勢不兩立的冷戰思維的影響，另外還有毛澤東作為領袖個人崇尚“斗爭哲學”的影響，于是在“階級斗爭為綱”的旗幟下新中國大地上到處上演著一幕幕人與人、派與派、群與群的“正義與邪惡”的你死我活的政治斗爭。加上各種自然災難的發生，國際反對勢力的干涉阻撓，使國民經濟達到崩潰的邊緣，人民則陷入饑餓貧困之中。物質上的貧困、精神上的摧殘，中國人在這一時期變成了被異化了的政治人，偏離了人的現代性主題。這種非理性的政治人雖然遭到了失敗，卻為中國人現代性建構的下一步提供了寶貴的經驗和教訓，使中國人逐漸從共產主義的美夢中覺醒過來，重新回到了現代性起點——發展才是硬道理。

二、鄧小平時代的“經濟人”

非理性的“政治人”之所以不能夠繼續存在，根本原因在于其偏離了對人的基本需要的滿足。鄧小平不無睿智地抓住了社會的經濟基礎這一根本——人得以生存的第一需要，當機立斷，發出了拔亂反正“解放思想，實事求是， 團結一切向前看”這一振奮人心的號召。在“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堅持改革開放”這一黨的基本路線的指引下，中國人又一次向人的現代性發出了進軍令，這一次的命運會如何呢?從改革開放30年的發展來看，我們的經濟體制改革與經濟建設已經取得舉世公認的成就，但我們的政治體制改革沒有緊緊跟上去，不但拖了經濟體制改革和經濟建設的后腿，而且制約了思想文化事業的發展。在缺乏有效制約與引導的情況下，人們的精神需要在市場經濟大潮中不斷發生流變。一方面傳統文化中豐厚的“天人合一”思想、豐富的人文精神素養和人文情懷不斷被清洗掉;另一方面受利益的驅使，人的精神需要也在潛移默化中發生新的質變。中國大地上無論是鄉村還是城市，再一次爆發出的熱情、沖動、欲望，就像洪水猛獸般不可阻擋，不過這一次是為了各自的利益，尤其是物質利益。也許是積壓太久、太深，從十一屆三中全會到今短短30年的改革開放，盡管每個國人的生存狀態呈現千差萬別，但如用一個統一術語——非理性的“經濟人”來概括，很少有人能排除在外，也很少有人能夠做出有說服力的反駁。產生這種狀況是有其原因的。除了政治體制改革在總體上滯后所帶來的消極后果之外，分析起來主要有以下三點:

其一，黨的基本路線在由“以階級斗爭為綱”轉向“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過程中矯枉過正。在經過近20年各種各樣政治運動的折騰之后，絕大多數人都過了精神亢奮的階段，而程度不等地產生了精神疲勞癥;有些人雖然不敢說，可能還會產生心理上的反感;而比較清醒的個別人則會在思索中發生懷疑。在這種情況下，“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基本路線一出臺，很快就將人們的注意力引向了經濟建設方面，引上了為自己謀取最基本生存利益的路子。這一決策抓住了當時拯救中國人的根本，因為人們基本的物質需要，“每個人的吃穿住等的基本物質需要的滿足是任何歷史活動的基本前提”。[3]79改革開放以來，正是因為我們以物質利益為中介，空前地調動起了人們的積極性和創造性，中國的經濟才會有持續20多年高增長的奇跡發生。這本來是好事，但如果因為要爭取物質利益而影響了對國家與社會的關心，進而影響到對人類最高貴的精神利益的追求，就是從一個極端走到了另一個極端。

其二，商品經濟形態下人對物的依賴性的歷史宿命發生著作用。因為“無論哪一個社會形態，在它所能容納的全部生產力發揮出來之前，是絕不會滅亡的，新的更高的生產關系在它存在的物質條件在舊社會的胎胞成熟以前是絕不會出現的”。[3]120當前我國所經歷的社會大轉型即由人對“人的依賴性”的自然經濟形態向人對“物的依賴性”的市場經濟形態的轉變，正是這一社會發展規律的現實展開。我們發展市場經濟還不過30年，我們的市場經濟建設總體上還處在嘗試、探索階段。可以說建立在“物的依賴性”之上的“人的獨立性”的物質基礎還相當薄弱，因此這一歷史過程中人們的理性還未能普遍覺醒，人的獨立性人格也在逐漸形成過程中，由此現實中普遍的非理性經濟人的產生也就是可理解的了。

其三，“兩個文明一起抓”的方針沒有得到很好的落實。從思想文化等領域的四項基本原則，到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人的精神生活是處在不自由、甚至是壓抑狀態，沒有得到應有的滿足，只有在經濟領域還相對自由一些，發展空間也相對大，所以出現非理性的經濟人也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

改革開放以來，隨著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現代性首先在經濟領域確立，它集中表現為人的感性欲望的充分釋放。這造成了人的感性層面現代性的片面發展。同時，由于政治、文化改革的滯后，沒有注重建設理性現代性(科學精神和人文精神)，更沒有建立現代性的反思、超越層面(現代的藝術、宗教、哲學)。這就導致文化生態的失衡、人文精神的缺失。非理性的經濟人盡管有其盲目性、片面性等諸多不足，但與毛澤東時代的非理性政治人相比畢竟正常了許多，進步了許多。因為生產力以及經濟的發展才是一個國家、社會前進的最基礎的因素。你死我活的階級斗爭不過是社會特定轉折時期新舊力量集中較量的表現而已，絕不是人類社會發展的一種常態。而人的物質層面的基本需要的滿足才是人之為人的首要標準，才是任何社會發展的基本歷史前提。然而歷史的車輪必將再一次把非理性的經濟人推向后臺。隨著我國經濟的加速發展，隨著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斷提高，人們面臨的問題由生存和溫飽轉變為發展。隨著國內改革開放實踐不斷深入，國際上中國融入全球化，與世界走進中國的步伐不斷加快，而30年來形成的“非理性的經濟人”已很難擔當新時代的使命，也就必然的要被新的更高層面現代性的“人”來代替。

三、新時代的新趨向:“以人為本”下的理性“文化人”

中國現代性的建構一直在曲折中前進，經過大約兩個30年的發展，非理性的“政治人”、非理性的“經濟人”都已經或將要漸漸淡出人們的視野，退出歷史的主流舞臺。這是我們共和國的巨大進步。今天，我們黨的領導人已經充分認識到人的重要性，而且提出一系列“以人為本”的治國理念和施政綱領，并且把中國現代化文化建設也開始列入主題。隨著人們對科學發展觀的深入領會、全面踐行，“以人為本”的理念已初步深入人心。當此之時，我們對“以人為本”的解讀與理解至關重要。就認識層面來講，“以人為本”必須回答兩點:以什么樣的人為本?這里的人究竟是指誰?人的本究竟指什么?本文認為對人的解讀，不能再在狹隘的政治意義上的敵我意識形態思維來看這里的“人”，把它僅僅理解為廣大人民群眾吧!如果還在“群眾”視野下看問題，那對毛鄧時代的“人”又有什么超越可談。這里的“人”首先應是中國大地上不論男女老幼高低貴賤的每一個活生生的現實人。應該是生命、文化和社會意義上有理性的獨立個體。因為，理性才是人的現代性的基本特征，有理性的人才能有實現人的民主、自由等現代性。[4]其次，何謂人之本?現實中我們對“本”的理解，一般意義就是指當前國人面臨的一系列重大民生問題:教育、醫療、失業就業、食品安全等等。但現實的重要性并不一定就是人的根本問題、根本需要。解決人的現實問題并不一定就抓住了人的根本問題。回顧總結毛澤東時代對“人”的舍本逐末的做法，鄧小平時代對“人”的片面性理解，筆者以為對人之“本”的理解也應與時俱進，從發展的觀點看。人是現實中不斷變化發展中的具體的人，人之本當然不會一成不變，每一個時代都有時代人的特定的本真需要，抓住這一本真需要是我們理解解決問題的關鍵所在。人的需要是由人的本質決定的，人的本質在現實性上，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主要有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以及人與自身三方面的關系，因此，盡管現實生活中每個人的需要千差萬別，但人的根本需要不外乎物質需要、社會需要以及精神需要。[2]53-80在物質需要得到基本滿足之后，在當前非理性經濟人大行其道的局勢之下，人的社會需要、精神需要等更高級的需要顯得尤為迫切。于是人在社會參與方面的需要及精神方面的需要就應該提上議事日程，這也應該成為我們今后堅持“以人為本”中的人之“本”。

改革開放30年來，作為人的首要問題的物質需要，即國人的溫飽問題已經基本解決，這是鄧小平時代為人解決的最大問題。今天我們在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現代化實踐中，堅持“以人為本”就應該繼承、更主要的是超越非理性的政治人、經濟人的局限性，順應時代的要求，根據現實中人的需要的不斷豐富和發展建構新的現代性“理性文化人”。其要義就在于:首先，必須是能夠獨立思考的有理性的人，獨立自主性的人;其次，這人的內涵，不僅僅有階級性、經濟性內涵，更有包容政治、經濟但同時又超越它們的文化人的內涵。因為，無論是為了對曾經的非理性“政治人”、非理性“經濟人”的異化現象的糾正克服以及在此基礎的完善發展，還是順應全面建設小康社會時期人的新的需要的實際發展。無論是為滿足物質需要本身，還是為了社會需要、精神需要的滿足。隨著生產力的發展，物質財富的不斷增長和人的物質生活水平的不斷提高，人的解放程度越來越高，人的需要越來越高。要完成這些使命都需要有理性的文化人來承載。一句話，未來中國人要在現代化道路上走的更遠，建構理性“文化人”將是中國現代性建構的下一步。無論是從近年來國家注重文化軟實力的提升，加強社會主義文化建設的力度看，還是從商界學界高潮迭起的“文化”熱看，以及新農村文化建設的方興未艾，文化這個主詞的重要性正在人們的日常生活生產中不斷凸顯，這一切都在強烈昭示著我們，中國現代性進程中理性文化人時代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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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陳嘉明.理性與現代性[M]//馬克思哲學與中國現代性建構.北京:社會科學出版社，2006:396-406.

The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Times in 60 Years of New China:Retrospect and Prospect

MA Xiao-ru

(Philosophy Department，Baoji College of Arts and Sciences，Baoji，Shaanxi 721007，China)

Abstract:Since the founding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in the way of modern development the Chinese has gone through two phases:the “political people” of Mao Zedong era and “economic men” of Deng Xiaoping era.As the new CPC Central Committee with Hu Jintao as the general secretary puts forward and implements “people-oriented” scientific concept of development，the Chinese people will go toward the rational direction of “intellectuals” in the future. Review and prospect of the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times have important inspiration value for the future of the Chinese people toward modernity.

Key words:Chinese;people-oriented;political person;economic man;intellectu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