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G633.33 文獻標志碼:B 文章編號:1673-4289(2010)07-0035-03
2004年,中國語文單獨設科已屆百年,筆者在一篇紀念文章《語文:生活?搖生命?搖生態》中寫道:“如果不是過多地數落語文的不是,而是站在建設的立場上看待語文,至少有這么幾個方面,語文一直是‘劍走偏鋒’:輕視生活、漠視生命、無視生態。對生活的輕視,使語文與生活隔膜;對生命的漠視,導致語文生命價值丟失;對生態的無視,致使語文陷于一個岌岌可危的生態困境。”
生命于每個個體都是一個偶然。然而,每個個體又不得不最終擔當起這偶然而至的生命。怎樣為生命拓展安身立命的詩意居所?
寫下這些話,意在為筆者對《教育科學論壇》2010年5期劉勇老師的《〈再塑生命〉課堂實錄》(以下簡稱《實錄》)評點張目:一方面表達筆者對語文教學的一種追求,一方面也試圖說明劉勇老師已經和正在做著的積極嘗試。
筆者想從過程的推進、內容的把握、價值的鍛造三個方面對《實錄》略作闡釋。
一、以聆聽文本為線索——過程的推進
作為一個讀者,我們與其說是在閱讀《再塑生命》,不如說是在聆聽海倫·凱勒的生命訴說。
通常,我們說誦讀文本,這是不錯的。但對海倫·凱勒來說,僅僅“讀”,是遠遠不夠的,還必須“用心”靜靜地“聆聽”,才能進入對《再塑生命》的神圣閱讀。
為了讓同學們進入這一境界,劉勇老師沒有急于讓學生打開書頁,而是首先透過屏顯海倫·凱勒的照片,作“聆聽”氛圍的營造。他要讓知道或不知道海倫·凱勒、知道較多或知道較少海倫·凱勒的學生,全都把目光聚焦到海倫·凱勒上來。
果然,這一“鋪墊”,讓學生又跟海倫·凱勒親近了許多,他們紛紛訴說自己對這位“美國英雄”的認識……
這是劉勇的“導入”,筆者把它稱為營造氛圍。它的作用在于鋪墊,在于孕勢。它把學生牢牢地吸引到海倫·凱勒身上:直面海倫·凱勒的豐富、跌宕、精彩人生,感受海倫·凱勒的輝煌、絕倫、絢爛生命。在閱讀心理上,這就叫激發閱讀期待,讓學生處于一種躍躍欲試的讀書“前狀態”。有了如此厚實的鋪墊,進入狀態閱讀文本,就是水到渠成了。
整個的“讀書”環節,筆者做了一個梳理,其進程大致是:
①讀標題
②師生有感情地齊讀標題
③學生閱讀,沉思
④生自由朗讀課文片段
⑤生默讀課文
⑥師生角色扮演朗讀,老師注意指導重音與節奏
⑦女生齊讀
⑧生讀課文第16至18自然段
⑨指導學生通過正確地處理朗讀重音與節奏來體現人物的心理
這樣的一些“讀”,推進了教學過程的展開。其中,①②③“讀”,為“整體把握”;④⑤“讀”,為“局部展開”;⑥“讀”,為“細心涵詠”;⑦“讀”,為“重點賞析”;⑧⑨“讀”,為“細節推敲”。
讀書方式的多樣,價值指向的多元,參與人群的多方,演繹著劉勇指導“讀書”的精致。
如⑧“讀”。它產生在一個學生提出“我有一個問題”以后。其價值在于提問的主動權由教師轉向學生,這對于培養、保護學生的“問題意識”極有意義。它比單純由教師預設問題、答案,誘導學生入彀,來得高明和有價值。
接下來的讀與析,通過師生、生生多角度對話,更通過師生對海倫·凱勒與莎莉文的“聆聽”,讓學生明確了:正是莎莉文老師的高明與良苦用心,才能讓海倫真實感悟自然的正面與反面,“大自然有時也會向她的兒女開戰,在她溫柔的外表下還隱藏著利爪哩”。海倫的此種“認識”,莎莉文老師知道,講習、灌輸乃至旁征博引等等都不能達成,唯有讓她親身親歷,才能獲得這種真切感受。而學生的“聆聽”,恰恰把海倫的這次遭遇當作自己的間接學習,無疑大大豐富了學生的人生體驗。以海倫·凱勒為參照,他們自己就有了直面生活、直面自然,直面挫折的弘毅與堅強。
還要指出的是,劉勇的“導讀”,看似漫不經心,其實自有其肌理。其對語言的推敲,對重音、節奏的把握,對閱讀內容的安排,對朗讀角色的分配,都有了一個語文教師應有的“火候”,拿捏十分到位。
讀書,是閱讀教學的一大關節,而語文課的“不讀書”,時下也頗為“時尚”。筆者想,透過實錄,再做呼吁,語文老師(包括劉勇),應把讀書的功夫做得更實在些。重復筆者說過的一句話:“把讀書的權利還給學生,把朗朗的書聲還給課堂”。
二、以體味真愛為依托——內容的把握
“大愛無聲”、“大愛無痕”,是愛的極致,是愛到無以復加的高標。語文教育則恰恰相反,她就是要用“聲”、“痕”來演繹“大愛”,張揚“大愛”,把“大愛”做得有聲有色;或者,從“無聲”與“無痕”之中,分理出“聲”的頻率,梳理出“痕”的軌跡,從中感受“大愛”。
這里回放《實錄》的一個片段:
生:最讓我感動的是海倫·凱勒和老師關于“愛”的對話。我覺得海倫·凱勒一直生活在黑暗和痛苦中,是莎莉文老師給她帶來了光明,讓她感受到快樂。
師:你體會得很好。關于“愛”的對話,是課文非常感人的片段。請你扮演海倫·凱勒,我扮演莎莉文老師,我們將這些對話朗讀給大家聽聽。
(師生角色扮演朗讀,老師注意指導重音與節奏)
師:同學們,試想一下,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晴天,一位富有愛心的老師牽著一個盲女去感受什么是愛,這是一副多么美好的畫面。
生:老師,我從這個片段的細節描寫中看到老師和海倫之間的愛。當“我”不愿意接受別人親吻的表達時,莎莉文則用胳膊輕輕地摟著“我”,并在“我”手上拼寫出了“我愛海倫”幾個字。
生:當“我”問“愛是什么”,莎莉文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把我摟得更緊了”,“用手指著我的心說:‘愛在這里。’”莎莉文老師先要讓海倫感受到“愛”,表明“愛”是發自心靈的情感,表明了莎莉文老師對海倫發自內心的真愛。
生:我從莎莉文老師和海倫·凱勒第一次見面就“緊緊地”抱著她這個細節中,讀出莎莉文老師對海倫·凱勒的深深的愛。
師:很好啊,抓住了關鍵詞“緊緊的”來分析人物形象。設想一下,你們的父母在什么時候會緊緊地擁抱你。
生:在我離家出走又回來的時候。
(滿場笑聲起)
師:你離家出走了嗎?
生:沒有,我只是想象的。
師:必定是在你觸動了父母心底的那根弦的時候,當你取得極大的成績或者讓父母極其心疼、憐愛的時候,他們都會緊緊地擁抱你。“緊緊地”透露了莎莉文老師內心的真實情感,她對海倫·凱勒真心的憐愛。
這正是師生一起,共同從海倫與莎莉文老師“無聲”與“無痕”的大愛中,“聽”聲“理”痕最為精彩的一段。
“摸不著的愛”,是多么抽象啊!海倫一天不經意地向莎莉文老師問起“愛”這個字的意思,引發來一場“無聲”、“無痕”的愛的演繹。其情節的推演是:[動作]莎莉文想吻“我”,輕輕地摟著“我”,摟得更緊了;[語言]愛在這里(心);[思考]腦子里正在進行的過程,第一次領悟到抽象的概念;[語言]愛有點兒像太陽沒出來以前天空的云彩……
我們實在是找不出更好地表示“愛”的詞句,莎莉文老師做到了。《實錄》則從海倫與莎莉文“愛”的紋理中,透過自己的體驗、感悟,演繹出有聲有色的大愛來!
如何在中學階段通過語文教學,引導學生鑒賞文學作品,葉圣陶先生有一個十分精到的觀點——“體貼的疏解”,即是如果發現了文中“美好的境界”,就“疏解”為什么會有這些好處;如果發現了文中“殘敗的處所”,就“疏解”為什么會有這許多缺失。并能“摸著作者的心情活動的路徑”,要有“體貼的美意”,了解作者的“甘苦”。這一觀點與傅庚生先生的鑒賞主張不謀而合。傅庚生先生在《精研與達詁》一文中說:“創作在能‘刻畫’入微,而欣賞在能‘體貼入微’也。”由此可見“體貼”乃是鑒賞文學作品的最佳路徑。
《實錄》正是師生共同“體貼”的結果。劉勇和他的學生們真正“體貼”到了海倫與莎莉文老師的“愛”。這“愛”,將永駐他們的心田。當師生把海倫與莎莉文老師的無聲無痕的大愛,鋪陳得可感、可知、可觸摸以后,他們將在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生命歷程里,揮灑更多的無聲、無痕的大愛。
三、以感悟生命為旨歸——價值的鍛造
筆者在本文開篇寫過,怎樣為生命拓展安身立命的詩意居所?《再塑生命》給出了最好的回答。
海倫·凱勒在19個月的時候被猩紅熱奪去了視力和聽力。在這黑暗而又寂寞的世界里,她并沒有放棄,而是自強不息,并在莎莉文老師的努力下,用頑強的毅力克服生理缺陷所造成的精神痛苦。她熱愛生活并從中得到許多知識,學會了讀書和說話,并開始和其他人溝通。她以優異的成績畢業于美國拉德克利夫學院,成為一個學識淵博,掌握英、法、德、拉丁、希臘五種文字的著名作家和教育家。她走遍美國和世界各地,為盲人學校募集資金,把自己的一生獻給了盲人福利和教育事業。她獲得了世界各國人民的贊揚,并得到許多國家政府的嘉獎。
這是生命的奇跡,也是生命的詩意棲居。語文教學就是要把這詩意棲居化為詩意感悟。這一“化為”,就是思想的增值與提升。我們看《實錄》所展現出來的,是生命的詠嘆。
筆者很欣賞《實錄》對文本“標題”的解析。劉勇找準了一個“節點”:“你認為重讀哪個詞更能體現作者之意”。
生1:應該重讀“生命”,因為人的生命只有一次,這里強調了莎莉文老師給予海倫·凱勒是“生命”這樣寶貴的東西,表達了作者的無限感激之情。
生2:應該重讀“再”,“再”是又一次的意思,而生命本身是爸爸媽媽給予,與生俱來的。我認為標題想表述的是在莎莉文老師的教育下,仿佛給了絕望的海倫又一次“生命”,也能表現出莎莉文老師教育的成功。
生3:我覺得標題應該重讀“塑”,“塑”是塑造的意思。海倫·凱勒的生命就像一尊雕塑,一開始只是一團泥,只是原材料,后來通過莎莉文老師加工,讓它變得豐盈了,就像是賦予了第二次生命,所以應該重讀“塑”。
看似你說東來我說西,各執一詞,實則是各抒己見,各自“言之成理”。這之中又有劉勇的點拔引導,其他學生答問的穿插,但共同的指向都是對生命的體認。
實際上,我們還可以做些更透徹的分析:
再塑生命:“生命”,“塑”的對象;“塑”,“生命”的發動源;“再”,則是“塑”的次數強調。角度不同,重心不一。或者,“再塑生命”,若去其一詞,仍具意義的話,那么,先可去“再”,次可去“塑”,唯“生命”不可去,這就有了意思。劉勇的點撥是有道理的。“說得太好了。‘塑’是一個動詞,是一個帶有過程性的動作,所以這個標題具有過程性和場景感。”其中對“過程”與“場景”的解析,獨具張力。
這里,有兩點要指出。其一,“塑”,要回答誰“塑”、“塑”什么以及怎么“塑”的問題。僅拿誰“塑”來說,又有他“塑”與自“塑”。毫無疑問,海倫·凱勒的生命,既有他“塑”,莎莉文老師的教育;更有自“塑”,海倫自我的堅強。二者缺一不可。生3的分析略帶偏頗,一來海倫本不是“一團泥”,二來莎莉文的教育(引申為廣義的老師的教育)更不是“來料加工”。只因有了他“塑”與自“塑”結合,才有了海倫·凱勒的偉大生命。其二,“場景”,是生命生存的依據。老師要求“用簡潔的語言歸納這三個場景的內容”,切中肯綮。問題在于,生1的回答是典型的“答非所問”。他只是對“第一部分”、“第二部分”、“第三部分”,從莎莉文的角度做了段意的歸納,全然沒有顧及(領會)“場景”的意義。生2可能覺察到生1的“問題”。他說:“老師,我是從海倫的角度進行歸納,可以嗎?”依然沒有“場景”的自覺,只是換了一個“角度”。但他的歸納卻實在又是扣住“場景”說的,問題還在于他把“井房”誤為了“水井旁”。實錄中,沒有看出老師這方面的敏感,不是吹毛求疵,實在是語文老師的工作很大程度上就是“咬文嚼字”。
總的來說,《實錄》所體現的是生命體驗的真實課堂。而說它是“真實課堂”,則是從課堂師生參與的動態、多方對話的靈動、文本解讀的生成、自主探究的適度等等來觀照的。后一方面,點到為止,未作展開。
劉勇,是筆者幾年前來棠中外語學校講學時結識的一個青年教師。幾年過去,在棠中再見到,更有長足進步。后生可畏,斯言不差。愿劉勇與他服務的學校一起,百尺竿頭,更上層樓。
(作者單位:湖北省教學研究室,武漢 05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