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總理秘密視察珠江口

在珠海市檔案館，珍藏著一張周恩來總理1963年12月視察萬山要塞時與要塞干部的合影，照片中的周總理身穿中山裝，微笑地站在眾多的身穿軍服的部隊干部中間，身旁是身穿深色中山裝的張治中。這是歷史留下的唯一一張周總理在珠海的照片，但卻沒有文字記載。經過多方查找，筆者發現，這張看似普通的照片真是彌足珍貴，它不僅僅記錄了周總理對珠海視察這一史實，更重要的是在它的背后還珍藏著一段鮮為人知的歷史，佐證了周恩來總理在上世紀60年代，在廣東邊境與能溝通國共兩黨關系的人進行秘密會晤的一段史實。

一

談到這張照片，不能不談到周總理身邊站著的穿深色中山裝的男子，他就是時任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防委員會副主席、人大常委、政協常委等職的張治中。

張治中，原國民黨高級將領、政府官員，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時期，曾代表國民黨與中共進行過多次和談，有“三到延安”之舉和“和平將軍”之美稱。

1950年，經中共中央和毛澤東批準，國共和談破裂后留在大陸，在臺灣有眾多的舊部好友的張治中被挑選從事對臺工作。

此后，張治中多次通過各種媒介宣傳中共對臺主張。1952年，受周恩來總理委托，他以個人名義給蔣介石寫信，勸其放棄反共立場;1954年，在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作題為《告在臺灣的人們》的對臺廣播，號召逃往臺灣的故舊，棄暗投明;1956年，接受《團結報》記者采訪，高度評價周恩來代表中央人民政府宣布的爭取用和平方式解放臺灣的方針，表示期待第三次國共合作;1958年10月，撰寫《臺灣應主動拋棄美帝》的短文，號召在臺灣的故舊毅然拋棄美帝，回到祖國懷抱等等。此外，身任民革中央副主席的張治中還多次在民革會議上強調和平解放臺灣方針的正確性，并利用各種時機，奔走呼吁。

上世紀50年末60年代初，美國基于其戰略需要加緊推行“兩個中國”政策。為了爭取海峽兩岸攜手，共同維護國家的領土主權完整，周恩來通過與國共兩黨高層都有深交和影響的張治中、傅作義、李濟深、邵力子、章士釗等民主人士，分頭尋找線索和渠道，把中共和談的誠意和信息傳遞到臺灣高層。

受周恩來委托，張治中多次致信臺灣蔣介石、蔣經國及陳誠等人，闡述中共對臺灣問題的方針和具體政策。1961年，張治中捎信給陳誠，提醒陳誠與蔣氏父子的團結;陳誠拒絕美國拉攏后，張治中又向蔣氏父子和陳誠致信，說明美國的敵對本質。1962年，周恩來邀請張治中、傅作義、屈武等在釣魚臺吃飯，席間談到臺灣問題，周恩來希望他們寫信給臺灣當局，告訴他們不要輕舉妄動。后來，張治中給蔣經國、陳誠分別寫了信，轉達了周恩來的意思。1963年1月，張治中致信陳誠，轉達了毛澤東提出的、被周恩來總結的實現臺灣和平統一政策“一綱四目”的具體內容。“一綱”是:只要臺灣回歸祖國，其他一切問題悉尊重總裁(指蔣介石)與兄(指陳誠)意見妥善處理;“四目”是:第一，臺灣回歸祖國后，除外交必須統一于中央外，所有軍政大事安排等悉由總裁與兄全權處理。第二，所有軍政及建設費用，不足之數，悉由中央撥付。第三，臺灣之社會改革，可以從緩，必俟條件成熟，并尊重總裁與兄意見協商決定，然后進行。第四，雙方互約不派人進行破壞對方團結之事。

二

1963年12月，周恩來攜同陳毅、張治中等人，秘密視察珠江口，也就是在這次視察中，周恩來來到萬山要塞防區，留下了那張珍貴的合影。

已故南海艦隊司令員吳瑞林生前有一篇回憶文章，講述了1963年他接受任務為周恩來總理進行一次秘密護航行動。據吳瑞林回憶，1963年底，時任中共中央臺辦主任的羅青長來到正在北京開會的吳瑞林的房間，向他傳達了周恩來和兩位首長要去視察珠江口這一重要任務，并說明了此行的重要性及保密要求。

南海艦隊立即對此事進行了周密安排，為了給周恩來視察珠江口保駕護航，艦隊安排一條大登陸艦先到內零丁洋等島進行訓練，實際上是對香港進行觀察警戒，一條中型的登陸艦放在三灶島進行訓練，實際是對澳門進行觀察警戒。另外還安排兩條掃雷艦、兩條獵潛艇和一條巡邏艇，做好出海的一切準備工作。吳瑞林還為艦艙寢室加寬了床鋪，更換了衛生間的馬桶，便于周恩來等首長休息使用。

第五天周恩來攜同陳毅、張治中等人到達黃埔，并從黃埔出發，乘坐南海艦隊846號艦，駛往珠江口。當晚天將黑時，艦艇在零丁洋錨地拋錨，次日早餐后，總理等上岸到了萬山要塞防區，直至當晚返回艦上。

當時的萬山要塞防區，下轄正團級守備區5個，建制團1個，擔負著萬山群島守備、國防施工和訓練任務。機關駐唐家。第一守備區，負責擔桿、外伶仃、二洲、北尖、隘洲、橫崗、廟灣等島，機關駐擔桿島;第二守備區，負責大萬山、小萬山、東澳、黃茅、竹洲、大蜘洲、牛頭、青洲等海島，機關駐大萬山島;第三守備區，負責內伶仃、淇澳、小南山等島，機關駐內伶仃島;第四守備區，負責三灶、高欄、荷包、大橫琴、小橫琴等島，機關駐三灶島;第五守備區，負責臺山縣上川、下川等島嶼，機關駐上川;還有正團級建制的中國人民解放軍萬山要塞區軍事教導大隊駐唐家，后移駐內伶仃島、淇澳島。

由于萬山要塞防區屬陸軍管轄，要塞的司令員、政委等領導同志也亦到碼頭上迎接周總理等人，吳瑞林并未陪同周總理上岸視察。我們也尚未找到萬山要塞有關周總理視察的文字記錄，但周總理攜同張治中與萬山要塞干部們的合影，卻清楚地展示了周總理上岸后的情景。

當晚回到艦艇后，周恩來還用兩個小時的時間參觀了南海艦隊執行任務的5條艦艇，并登上艦艇指揮塔，觀看了香港、澳門的夜景。周總理還在艦上向吳瑞林傳達了毛主席援越抗美的指示:要南海艦隊積極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援越抗美高潮的任務;并就南海艦隊全面備戰和艦隊搬家的問題向吳瑞林做了詳細指示。

對于周恩來視察萬山要塞這張照片，羅青長在為韓兢著的《隱形將軍》一書的序文中也曾提及:“韓兢在收集史料的過程中，也向我提供過有關資料:周恩來總理、張治中副委員長(實為常委，次年才當選副委員長)1963年在珠江口秘密會見客人的行動是我安排的，但我沒有留下當時的照片，他在珠海警備區找到一張‘周總理與萬山要塞區直屬隊校官合影’的照片，充實了我的史料”。

三

其實就連南海艦隊司令員吳瑞林也不知道此次周恩來視察珠江口的目的。直到31年后的1995年春節，參與了此項鮮為人知活動的羅青長在與吳瑞林見面時才透露了周總理這次絕密之行的目的。原來當時周恩來總理與張治中到廣東省邊境，與能溝通國共兩黨關系的人進行秘密會晤。在這次重要的秘密邊境會晤的幾天里，南海艦隊承擔了在附近海域里進行小分隊軍事演習的任務，以掩護會晤的順利進行，也確保了周總理一行的安全。

這段回憶出自羅青長的文章《他曾為周總理護航———回憶吳瑞林同志二三事》，登載于北京改革出版社出版的專為南海艦隊司令員吳瑞林所編的紀念文集《最可愛的人》一書里，該書出版于1997年冬天。

其實在該書出版的前一年，香港報紙雜志已就周恩來、張治中1963年的這次秘密會晤進行過報道，并且做了諸多推理、猜測，甚至推斷周恩來會晤的人士為臺灣的蔣經國、陳誠。羅青長的文章證實當時周恩來與張治中的確在廣東省邊境，與“能溝通國共兩黨關系的人”進行過秘密會晤，但具體是誰，并未點明。

在文章中，羅青長還寫到，在吳瑞林陪同檢閱南海艦隊部分官兵后，“周總理、張治中委員長(原文如此，其實張治中時任人大常委，次年才當選為人大副委員長)登上了海軍的一艘護衛艦，開始了秘密航行”。從廣州到邊境的預定會晤地點海上要有一天多的行程，為了照顧好周總理的休息，吳瑞林命令護衛艦低速行駛，使發動機噪音減小到最低程度。這天晚上，恰好風平浪靜。第二天上午9點鐘了，周總理還沒有醒來。童小鵬主任說:“可以叫總理起床了，總理已經多睡了一個小時啦。”周總理醒來，看了看表，高興地說:“我多年來都沒有睡過這么多個小時啊。”

羅青長還對這次會晤的成效做了闡述:“這次會晤溝通了當時的臺灣當局(蔣介石、陳誠、蔣經國)與大陸，在都主張只有一個中國的問題上，事實上達成了默契，使國共兩黨有了一定基礎的共識”。

8年后的2005年，資深記者、著名臺灣問題研究專家李立所著的大型紀實文學《目擊臺海風云》一書出版，該書寫到;“1963年底，周恩來出訪亞非14國期間繞道廣東，會見去臺灣的有關人士，希望他轉告陳誠及臺灣當局，美國正采取更多的行動，要把臺灣變成一個獨立政治單位，而國共兩黨可以在反對“兩個中國”問題上形成統一戰線。我們不會因自己強大而不理臺灣，也不會因有困難而拿原則做交易。如果單從我們方面看，臺灣歸回祖國固然好，即使暫缺那也無損于祖國的強大地位。我們是從民族大義出發，是從祖國統一大業出發。今天祖國的四周邊界問題已解決，唯獨東南一隅尚未完滿，這個統一大業應該共同來完成。”

至于此次會晤的對象，盡管猜測頗多，但一直未有權威人士予以證實。

2009年4月28日，鳳凰衛視《騰飛中國》播出了《蔣介石的兩岸統一方案》，其中提到“1963年底，在絕密的情況下，周恩來和張治中副委員長到廣東省邊境，與能溝通國共兩黨關系的人——香港文化界知名人士張稚群秘密會晤，從而溝通了臺灣當局與大陸，雙方在只有一個中國的問題上達成默契”。將周總理此次秘密會晤的人士鎖定在張稚群身上。

與其相同的內容也曾為章含之提起，章含之回憶中美建交過程時曾經提到:據周總理辦公室主任童小鵬回憶，周恩來此次會見的這位“能溝通國共兩黨關系的人”，是香港文化界知名人士張稚群。“張正準備去臺灣，周恩來要他轉告臺灣當局，美國正準備采取更多行動搞‘兩個中國’，而國共兩黨在反對‘兩個中國’的問題上要取得一致。”但不知為何，目前關于張稚群的資料少之又少。

正如章含之所說，關于張稚群的資料目前少之又少。我們期待著有更多新史料的出現，還原一段更為完整細致的周恩來總理1963年秘密視察珠江口的歷史。

主要參考文獻:

①羅青長:《他曾為周總理護航——回憶吳瑞林同志二三事》，載于《最可愛的人》，北京改革出版社1997年出版。

②竇應泰:《周恩來密赴南海會見國民黨要人》，載于《黨史博覽》2004年第7期。

③李立:《目擊臺海風云》，華藝出版社2005年2月出版。

④中國文史出版社出版的《張治中回憶錄》、《張治中將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