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學院的契約選擇與執行

主持人言: 獨立學院是我國高等教育大眾化過程中出現的一種新型教育組織形式，舉辦獨立學院的初衷是為了將公辦高校優質教育資源和社會上擁有雄厚資金的企業相結合，以解決優質高等教育供給不足的問題。獨立學院在2003年以后在全國范圍內獲得了較快發展，目前已成為我國本科民辦高校的主體。獨立學院的發展實踐表明，最初的制度設計帶有濃厚的理想色彩和制度缺陷，由公辦院校與真正的社會企業相結合而成立的獨立學院在發展過程中在不同程度上都受到了來自公辦院校與投資方之間的利益沖突和摩擦的影響。從長遠來看，獨立學院是否能夠可持續、健康地發展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公辦高校與投資方之間的關系，而這種關系在本質上是一種關于雙方利益和權利安排的契約關系。

本文以一所獨立學院的合同文本為例，運用新制度經濟學中的契約理論剖析了獨立學院這種契約何以產生、締約雙方的權利如何安排以及獨立學院契約如何執行等相關問題。本文分析的問題具有普遍性，從新制度經濟學的契約理論出發解讀獨立學院這種教育組織形式，為分析獨立學院的治理問題提供了新的視角。(特約主持人郭建如)

摘 要: 按照契約理論的觀點，獨立學院可視為一系列相關資源者形成的契約網絡，其中，母體高校和合作方之間簽訂的辦學契約是主契約。本文通過一個案例分析討論了辦學契約的選擇、權利安排以及契約執行情況，以此說明和解釋獨立學院組織的發生以及公辦高校母體和合作方之間的關系問題。

關鍵詞: 獨立學院;新制度經濟學; 契約選擇;契約執行

中圖分類號: G648.5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673-8381(2010)03-0018-06

獨立學院是我國20世紀90年代后期開始出現的一種新型教育組織，2003年后得到較快發展，截至2010年3月，已有322所。實踐發現，就單個學校而言，獨立學院發展的順利與否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其母體公辦學校與投資方之間的關系。按照契約理論，獨立學院是一種由相關資源所有者締結的契約，母體學校和投資方締結的契約是其中的主要契約。本文以案例形式討論獨立學院的母體公辦高校和投資方的契約選擇與執行問題，主要關心3個問題:獨立學院這種契約形式是如何出現的?相關方的權利是如何安排的?契約是如何執行的?

一、案例院校基本情況

T大學W學院(下文簡稱為獨立學院或學院)成立于2003年1月，2004年2月教育部首批確認為獨立學院。在學院發展過程中，W學院的投資方幾經變動。2002年6月，T大學(以下稱母體學校)和民營A1集團(下文稱為原投資方)經熟人介紹，就合作舉辦二級學院接洽談判，2003年1月簽署合作協議(合同A)，2003年7月開始招生。但由于投資方新校區投資不到位，已建成的教學大樓等工程拖欠工程款，學院麻煩不斷。在母體學校積極協調下，民營集團A2同意將工程欠款債轉股并作為投資人投資學院。一年后，該集團于2006年4月也終止了投資，母體學校不得不另尋合作伙伴。在陸續經過與幾家集團接洽談判后，終于與B集團在2007年5月簽署了新的辦學協議(合同B)，新投資方在以議價收購原投資方投資基礎上，2007年至2008年9月又積極投資2億多元，完善了校園建設和辦學條件，目前已基本滿足學院教學和辦學的需要。學院辦學層次為全日制普通本科，截至2008年9月，在校生約8 700余人，有19個本科專業和11個專科專業，校園占地面積630畝，校舍建筑面積19萬多平方米，教學儀器設備總值3 900萬元。

二、獨立學院契約的出現

獨立學院是由一組資源提供者的一系列契約構成，其中母體學校和投資方的契約為主契約。在這一契約中，投資方和母體學校為獨立學院的組建各自提供了主要的教育資源，讓渡了相應的教育權利。投資方和母體學校作為教育資源的擁有者本來完全可以利用這些資源進行類似的教育生產，比如，投資方直接舉辦民辦學校，母體學校也可以利用自有資源開展其他形式的教育活動，為什么投資方和母體學校要簽訂這樣一個契約，或者說為什么要進行這樣的一個交易呢?周其仁認為，資源所有者對合約的選擇建立在他們各自分散進行的交易費用和企業組織成本的基礎上，也就是說，在一定締約背景下，假如資源所有者預期到將資源讓渡出去會優于自己生產產品時，資源所有者傾向于進行這樣的交易[1]。

獨立學院的締約背景是，20世紀90年代以來， 中國高等教育大眾化步伐加快，教育資源供給與需求之間的矛盾突出，公辦高校為應對擴招壓力，一方面積極向銀行系統貸款，另一方面積極從校內外挖掘潛力，利用民間資本進行民營化實踐。在我國的江浙地區，部分公立學院在內部首先出現了以民辦機制運行的二級學院，這類學院(后經政府規范演變為獨立學院)一般由社會力量和高校合作舉辦，社會力量投入資金提供辦學基本條件，高校提供師資支持，招生分數通常低于公辦高校本科的錄取分數線，學生入學則需按培養成本收費。這種辦學模式優勢在于它擁有了一種特殊的制度供給，一是公立學校的品牌提供了信任機制，使學生和政府得以信賴;二是社會力量的參與提供了高收費的合法機制。

在這樣的制度背景下，母體學校和投資方具有參與舉辦獨立學院的可能。通常對高校來說，可能的分散生產方式還有其他情況:一是在原先基礎上擴大規模進行同樣模式的教育生產，這種模式需要大量資金投資基礎建設，更重要的是學費低(政府價格管制，不能按成本收費)，撥款不會提高，從而不會增加太多收益;二是進行社會培訓等社會服務型的教育活動，比如，自考、函授及其他形式的非學歷教育，但是這種教育，文憑社會認可程度低，含金量不高，對生源吸引力不足，在招生等方面往往需要花費大量的交易成本。對投資方而言，要獨立舉辦一所民辦學校，由于政府和學生的信任問題，在辦學許可、教師聘任、生源組織等方面交易成本高昂，更何況，一些投資者對教育活動并不熟悉，成本會很高。

在這樣的情況下，獨立學院成為雙方都可以接受的選擇。首先，相對于公立和普通民辦高校，獨立學院在政府交易方面的成本低，不僅辦學許可門檻低，而且可直接舉辦本科層次教育(民辦學校在這方面的交易成本非常高，一所普通的民辦學校往往要經過幾年甚至十幾年努力才能取得本科辦學許可);在生源方面，由于公辦高校多年的教育品牌(案例中的高校作為省屬重點在當地具有較好聲譽)，與民辦學院相比，會節省許多招生宣傳成本(這可視為與學生簽約的交易成本);在教師聘用和管理人員聘用方面，由于母體學校擁有成熟的穩定教師隊伍和管理人員隊伍，節省了到市場上分散聘用教師昂貴的生產和交易費用[2]。因此，舉辦獨立學院，一是學費收入增加，二是成本可能降低。

根據合同A和資源所有者當時的一個估算，在辦學成本與收益方面，設定6 000名在校生的規模，5年內滿足校園基本建設及其他硬件建設大約在2億元人民幣左右(以當時契約主體的粗略估算)，而每年的總收入估計6 000萬(學費每年為1萬)，教學成本大約在2 000萬左右，每年收益在4 000萬，這樣，理想情況下，每年投資方收回成本2 800萬，學校收回成本1 200萬，收益相當可觀，投資方也將在10年左右收回投資成本(這也是后來合約A中收益為什么分階段分配的主要依據和原因)。在這樣一個比較和預期的基礎上，雙方通過判斷，傾向于資源讓渡以進行交易，而不是各自直接生產。需特別說明的是，上述的利益計算是資源所有者在簽約前根據各種信息基于認知基礎之上的一個主觀判斷。

三、契約文本分析

契約文本主要就契約主體的責權利做出約束和界定，文本基本明確了契約主體投入什么資源，得到什么權利，有什么樣的義務，獲得什么利益，但是由于有限理性、交易成本和第三方不可證實等原因，任何一種將所有細節都寫入初始契約中的努力不僅是不可能的，也是成本高昂，難以實施的。因此契約是不完全的。那么，在契約中沒有明確規定的或遺漏的權利，該如何處置?一方面，獨立學院的總收入不是固定的常量，辦學支出依賴具體的辦學行為，也不是事前能夠明確的常量，這樣就存在著部分資源投入需分享不確定的報酬，即剩余索取權(指收入中扣除所有固定的合約支付后的剩余額的要求權);另一方面，獨立學院在運作過程中，總會有一些預測不到的事情發生，需要有人做出決策以決定組織行為，這就是剩余控制權，即合同中沒有給出具體規定的隨機事項的決策權。雙方對權利的安排主要是圍繞剩余控制權和剩余索取權進行的。試以W學院在成立以來母體學校與投資方簽訂的兩個合同為例:

合同A:

關于投資:乙方負責前5年學院基礎設施建設的全部投資，分兩期建設，2003年新生報到前，完成3 000人的教學、試驗、學生生活等基礎設施工程建設和必備的教學、試驗設施和教學條件，至2006年，基本完成保證6 000學生使用的建設規模。甲方負責辦理學院的土地征用、規劃設計等審批手續，確定建立公司，乙方負責工程建設。甲方負責教學管理、學生教育及學生管理。

關于董事會及人員安排:學院實行董事會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董事會由5名成員組成。甲方為3人，1人任副董事長;乙方為2人，1人任董事長。學院除財務辦公室由甲乙雙方人員組成，物業管理中心由乙方組成外，其余機構由甲方派出得力人員組成。

關于收益:從學院所收學費中，扣除正常經費支出，第1年至第5年，甲乙雙方按3∶7的比例分配，第6年至第10年，甲乙雙方按4∶5∶1的比例分配(其中1為學院發展基金)，第11年后，甲乙雙方按4∶4∶2的比例分配(其中2為學院發展基金)。

合同B:

甲方(母體學校)“作為舉辦方，為學院提供甲方的校名冠名，指導學院的教育、教學和管理，在互惠互利的條件下為學院提供師資和其他教育資源”。乙方(投資方)“作為出資人，在收購原投資人對學院投資建設的基礎上，繼續對學院進行出資，承擔將來與學生教育、生活相適應的建設投資”。

關于董事會:實行董事會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董事會由5人組成，其中甲方委派1名董事，乙方委派4名董事。董事長由乙方委派的董事中選任，副董事長由甲方委派的董事中選任。會計人員由學院向社會公開招聘，主管會計師由乙方提出人選，由董事會任命。

收益規定:每年支付甲方無形資產綜合使用費，即學費的14%。學院的所有收入，在支付無形資產使用費及其他辦學成本、扣除社會捐助和國家資助的資產、按照有關法律和法規的規定提取學院發展基金之后的其他收益，由董事會根據合同約定、國家法律法規和教育主管部門的規定做出分配決定后再進行分配。

在合同文本A中，母體學校作為舉辦方，投入的主要是高校自身具有社會影響力的品牌、師資、管理、課程體系等人力資本和無形資產，這是獨立學院重要的生產要素，而投資方投入的資源主要是資金、辦學所需校舍、教學設施等物質資本和有形資產，這也是獨立學院教育生產活動必不可少的物質條件，是必備的生產要素，這兩種投入共同形成了獨立學院的資產。作為回報，在合約中規定了契約雙方的收益，即辦學利潤的一定比例的分成，也就是說在合約中雙方將共享獨立學院的剩余索取權。根據具體比例得知，投資方剩余索取權要優于母體學校。同時，由于剩余索取權的獲得不是一個常數，它依賴于具體的辦學行為，而因為教育活動的特殊性，教育的辦學成本在合約中也難以規定，因此，剩余控制權將決定剩余索取權。在本合約中，從董事會比例構成及學院主要人員構成看，剩余控制權雖屬雙方共享，但母體學校要優于投資方。

在合同文本B中，母體學校作為舉辦方，投入的主要是自身具有社會影響力的學校品牌，作為責任，指導(不再是合同A中的“負責”)學院的教育、教學和管理，在互惠互利的條件下為學院提供師資和其他教育資源( 合同中規定:獨立學院應就這些教育資源向甲方支付費用，但該費用的定價以該教育資源的成本價格及甲方合理收益為基礎確定，需另行簽約);投資方負責學院投資并按國家規定辦學，并對學院的穩定和發展負責。與此對應的收益規定，母體學校享有的收益是無形資產使用費及教育資源租用費，母體學校獲得的是一種相對固定的合約收入， 而不是剩余索取權，剩余索取權則由投資方單方面獲得。與此對應，董事會中投資方擁有董事長和絕對比例人員，也就擁有了剩余控制權，實現了剩余控制權與剩余索取權的對稱配置。

需要指出的是，文本契約是母體學校和投資方在所投入資源基礎上通過談判、相互討價還價、相互博弈的結果。理論上，參與談判的契約主體具有完全對等的地位，然而，對等地位不等于對等實力。在實際運行中，由于制度環境、擁有資源相對稀缺程度、資產專用性、風險承擔能力等一些因素的影響，往往會使參與談判的契約雙方處于不平等的地位，從而影響博弈結果，博弈的結果決定著權利的分配和利益蛋糕的劃分。

不論在合同A還是在合同B中，母體學院投入的主要是無形資產和人力資本，而投資方投入的是有形資產和物質資本，雙方投入的資源存在異質性。這些異質性的資源在獨立學院中的具體貢獻以及相對重要性難以測定，于是在契約簽訂中，存在無形資產與有形資產貢獻之爭、人力資本和物質資本貢獻之爭，契約雙方分別持有不同的看法，為雙方權利配置的爭奪留下空間:第一，人力資本和非人力資本的產權特征不同，非人力資本具有良好的信息顯示功能，而人力資本難以測度;投資方的物質資本具有很強的資產專用性，學校一旦關閉，這些物質資產很難挪作他用，而母體學校投入的人力資本基本屬兼職行為，專用性不強，獨立學院即使關閉，投入的人力資本可以重回母體，這些特征容易使人力資本在談判中處于弱勢地位。第二，無形資產和有形資產產權特征不同，主要在于無形資產的價值及測度困難，無形資產在獨立學院的生存和發展中是重要的，但它的貢獻到底占多大比例、該不該占股份是談判的一個焦點;對剛建立的學院而言，物質資本稀缺性更強，母體學校無形資產固然寶貴，卻存在資產專用性不強的問題，容易使投資方的談判實力增強。另外，獨立學院的契約是公有資本和私有資本之間的契約。公有資本和私有資本代理人性質不一樣，爭取保護產權的努力程度會隨之不同[1];再有，投資方和母體高校在辦學方面信息不對稱，母體學校要優于投資方。這些都會導致契約主體間的討價還價，上述兩個文本正是這些討價還價的結果。

四、契約文本的執行與變化

現代契約理論認為，由于人的有限理性和機會主義，契約具有不完全性，交易方存在不履約或“要挾”(holdup)的可能，契約的簽訂和執行均需要交易成本。自合同A簽約后，許多不確定性紛至沓來。一是獨立學院的制度環境不斷變化，教育部8號文規定獨立學院畢業生不再發母體學校文憑，投資方原有的信心受影響，后在母體學校等相關當事人說服下信心得到一定程度恢復，決定“賭一把”，繼續投資合作;另一方面，國家金融宏觀環境發生變化，企業和學校銀行貸款變得極為困難，投資方建設資金緊張(當然，對于投資方的實力至今還是一個謎，有人說是信心不足不想傾其所有，也有人說資金實力有限);于是道德風險出現，投資方對投資教育并沒有充分的認知和心理準備，特別是通過具體的實踐，發現投資教育并沒有原先預期的那么美好，許多辦學投入都不在預期之內，在建筑規劃等許多方面與母體學校的有關部門也經常發生分歧和摩擦，加上資金不是那么充裕，最終發生了違約行為，投資不到位，新校園的建設速度緩慢。

克萊因認為，由于存在機會主義、欺騙和無知等行為，要執行已簽訂的契約，就要通過法院和第三者強制執行，但通過法院強制執行契約并不是一種有效的辦法[3]。威廉姆森更對法律強制力的有效性提出了質疑:“法庭秩序本身不可能是克服機會主義行為的唯一依靠。很明顯，法庭也受機會主義行為和有限理性的約束。所以，企業必須設法保護自己。因此，如果可能，法庭秩序就會被私人秩序取代或補充。在私人秩序中，事前達成的防范機會主義的保證措施起著關鍵作用。”[2]鑒于投資方資金不到位，獨立學院財務并沒有真正獨立，仍然掌握在母體高校手中，但學院剛剛招生，所收學費不足以支撐建設校園，母體學校領導對于已住進學生的沒有完工的獨立學院校園，心急如焚，但作為政府已經批準的獨立學院的舉辦方，母體學校無法退出，也無法找政府和法庭解決，不得不協調學校部分資金和后勤單位協助完工。即使這樣，投資方原先投資完工的有些建筑工程也沒有向工程建筑商及時支付款項，致使工程承包商們經常催債。雖然是投資方發包，但承包商們也經常找母體學校領導要錢，用承包商的話講“畢竟是給母體學校的學院建的工程”，致使母體高校麻煩不斷。在這樣背景下，母體學校開始尋找新的投資方。

但是，尋找新投資方并不順利，在與原投資方提出終止合同后，母體高校陸續接洽了幾家投資方。在這過程中，母體高校本身財務出現危機。多年來母體高校連續擴張，銀行貸款較多，在國家收緊高校貸款政策后，銀行還款壓力巨大。獨立學院本身需要繼續投資基本建設，以滿足教學和學生學習生活的需要，母體高校不僅沒有資金能力接管，從獨立學院抽回墊支的資金，也成為暫時緩解財務危機的考慮。多年的實踐也使母體學校認識到，合同A履約的交易成本高昂，部分主要領導認為對學院“管得越少越好”。此時，教育部在8號文件之后又醞釀出臺新的文件，在此文件征求稿中，作為發展方向，曾鼓勵獨立學院轉為民辦學院，給獨立學院的合作方式提供了新的思路。這些認知的變化和學習以及所處的不利處境直接影響了后來合同B的契約內容，在討價還價下，母體學校以取得固定合同收入方式取代了對學院的剩余控制權和剩余索取權的要求，最終簽訂了合同B。

GHM理論認為，不同的剩余控制權安排會影響資產所有者各方的投資決策，而且達成契約后也會對契約各方產生不同的激勵，從而影響績效，剩余索取權與剩余控制權的對稱配置是建立有效激勵機制的關鍵。合同B簽約后，新投資方取得了剩余控制權和剩余索取權，迅速展開了校園建設，不到1年時間，在原有基礎上，又投資近2個億建設了新的基礎設施，校園建設日趨完善。與此同時，投資方通過組建獨立財務等措施，對學院內部事務取得了絕對控制權，母體學校則逐漸失去控制權，對學院內部事務也不太過問，但有些問題在實際中又是無法擺脫的，比如安全穩定問題等等。

巴澤爾認為，在交易中，任何個人的任何一項權利的有效性都要依賴于(1)個人為保護該項權利所作的努力;(2)他人企圖分享這項權力的努力;(3)任何第三方所作的保護這項權利的努力。但由于這些努力是需要成本的，同時，商品屬性也很復雜，測定每種屬性更需要成本[4]。因此，產權從來不可能得到充分的界定，沒有界定的權利就留在了“公共領域”。隨著各種資產用途的不斷發掘，人們就會不斷爭奪或保護相應的產權，產權就會被不斷界定，因此產權界定具有漸進性。在合同B簽訂談判中，母體高校無形資產的貢獻與價值是爭論的焦點，在合同B中也留有余地。合同簽訂不久，教育部26號令《獨立學院設置與管理辦法》下發，文件中對董事會成員構成和母體學校無形資產的評估做出具體規定，第二十五條規定:“理事會或者董事會由參與舉辦獨立學院的普通高等學校代表、社會組織或者個人代表、獨立學院院長、教職工代表等人員組成。理事會或者董事會中，普通高等學校的代表不得少于2/5。”第十三條規定“普通高等學校投入辦學的無形資產，應當依法作價。無形資產的作價，應當委托具有資產評估資質的評估機構進行評估;無形資產占辦學總投入的比例，由合作辦學雙方按照國家法律、行政法規的有關規定予以約定，并依法辦理有關手續”。而已簽訂的合同B有關內容與之不太相符，母體學校就這些問題又積極與投資方展開新的談判，試圖爭取新的利益;同時國內房地產業政策突變，新投資方作為主要以房地產為主業的企業，資金一度出現緊張，母體學校的無形資產費的交付出現了拖欠。合同約定合作期限為30年，執行之路還很漫長。

五、初步分析與研究展望

通過以上的案例考察和分析，本文嘗試得出以下結論:(1)獨立學院作為特殊制度背景下產生的一種教育組織，制度背景的變化影響了契約的簽訂與執行，使獨立學院處于不穩定狀態;(2)獨立學院是相互依賴的資源聯合投入的一種團隊生產，其產權安排是母體高校和投資方在投入資源基礎上相互討價還價相互博弈的結果，政府的政策、契約主體特征、投入資源的性質以及認知都可能成為影響博弈結果的因素;(3)交易成本是獨立學院契約形式、內容和安排的制約因素，交易制度環境為獨立學院提供了較低的簽約成本，履約成本卻可能因為契約不完全而高昂;(4)獨立學院的產權界定是一個隨著政策變化、契約主體認知的變化、契約執行變化等而需不斷重新界定的過程。

另外，對本案例中出現的一些現象和問題還值得進一步研究和思考，比如:契約的簽訂和執行的績效，即對利益相關者的影響如何?獨立學院的資源投入者并非只有母體高校和投資方，有學生和教職工人力資本以及資金的投入，還有政府政策資源的投入，在獨立學院產權界定中應如何體現?《民辦教育促進法》允許投資人取得合理回報，獨立學院投資方和母體學校的收益建立在教育成本上，由于教育成本難以測定，政府對教育活動的監督成本也較高，一部分租金勢必會留在公共領域內，這些租金如何分配?獨立學院學生和教職工的利益能夠得到保護嗎?案例中當原投資方違約時，風險實際上是由母體高校來承擔的，母體學校能真正從獨立學院退出嗎?這些問題都有待進一步探討。

參考文獻

[1] 周其仁. 產權與制度變遷[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2:141-142.

[2] 科斯，哈特#8226;斯蒂格利茨.契約經濟學[M].李風圣，譯.北京:經濟科學出版社，2003:26-27.

[3] Williamson， O.E. Transaction Cost Economics: The Governance of Contractual Relations[J].Journal of Law and Economics， 1979(22):56-59.

[4] 巴澤爾.產權的經濟分析[M].費方域，段毅才，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6-7.

(責任編輯 東 彥)